這麼想着,我想起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之所以這樣說,因爲我也不知道這個方法會不會有用,但事到如今,生死命在旦夕,我也只能一試,試一試或許有條活路,不試就是死路一條。我想起了爺爺親手給我做的辟邪手珠,這東西似乎對硬糉子不起作用,但在江浙一帶的民間,佩戴降龍木有一種習俗,叫‘開陽’,就是在降龍木所做的配飾上,用雞冠血點一下,據說可以助長降龍木的神力。
公雞血和黑狗血,在民間傳說中,是兩大驅邪的法寶,因爲公雞在陰陽交替之時,便會登上高處打鳴,沐浴第一道陽光,因此大公雞的雞冠血,是極陽之血,傳說可以破陰氣,降屍怪,也就是糉子。而黑狗通靈,辟邪效果相對沒有大公雞強,但活着的黑狗可以鎮鬼,在過去農村,家裡的狗如果生了小狗崽,一窩養不下的情況,大部分人都會弄死一些小狗,但相較之下,黑狗一般會成爲倖存者。
我這會兒自然沒有大公雞和黑狗血,但我知道,人身上有四種東西,分別屬於極陰和極陽,極陽的是舌尖血和童子尿,極陰的是頭髮和腋毛。至於爲什麼是頭髮和腋毛,這其中講究很大,暫且不表,單說舌尖血和童子尿。
我雖然一向潔身自好,但我都二十八了,童子尿早在多年前就離我遠去,這會兒尿了也沒用。而舌尖血,確切的來說是心血,因爲在傳統的天人合一理論中,舌屬心,舌血屬於心血,心血乃是人身陽氣所在,可以誅邪,所以很多鬼怪電影裡,經常看見道士打不贏鬼怪時,就會咬破舌尖朝鬼怪噴一口血。
這個雖然有些誇張,但也並非沒有來頭,我這會兒情急之下想到這麼一出,不由得便咬破舌尖,準備放手一搏。這些畢竟也只是我道聽途說,究竟有沒有用我是不知道的,但我知道有一點,那就是在倒斗的規矩裡,屍體不能沾活人的血,沾了會詐屍,而炸了屍的糉子,更不能見活人血,因爲見了血會更兇惡。
從這一點上來說,民間傳說中的朝糉子噴血,和我們倒斗的行規,其實是背道而馳的,我這會兒被困棺材中,已然無計可施,也只好病急亂投醫,搏一搏運氣了。這麼一想,便橫下心,咬破舌尖,猛吸了一口血含在嘴裡噴了出去。
由於大腦缺氧,意識混沌,因此我咬破舌頭時,反倒沒有感覺什麼疼痛,大約是因爲缺氧,痛覺神經有些麻木。這一口血噴了出去後,掐着我脖子的手立馬鬆開了,我本能的開始呼吸,立刻又吸入了那股毒氣,一時間連連咳嗽,之前吐的差不多,這會兒也只能乾嘔了。
但我心知不能把時間浪費在嘔吐上,當即翻身而起,從棺材裡坐了起來。
大部分人可能覺得,在棺材蓋着的情況下是不可能坐起來的,但我現在是在一具漢材裡,漢材是漢人傳統的棺材,四四方方,造型一般比較大,特別是秦漢時期的漢材,足有大半人高,坐起來完全不會碰到頭。而現在的滿材,也就是圓弧頂的棺材,是滿人入關以後才取代漢材的,相對較小,人在裡面坐不起來。‘
我這一口血噴出去,本也是搏一搏,沒想到真的有用,不禁感概:時代在進步,我們也不能啃前人的老本經驗,凡事還是要勇於創新纔好,這不,老祖宗說不能讓糉子沾人血,我不但讓它沾了,還把它嚇退了。
這一坐起來,我也不敢耽誤,立刻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去頂棺材蓋,這次由於是用雙手,因此那力道比我之前用腳踢的還要足,但奇怪的是,棺材蓋竟然紋絲不動,上面就跟壓了巨石一樣。我心裡咯噔一下,心說:難道是鬼壓棺?
大部分人可能聽過鬼壓牀,但沒有聽過鬼壓棺。過去,但凡出了什麼古怪的事,人們就會聯想到鬼怪作祟,屍魁爲禍,往往會請一些陰陽端公來處理。所謂的陰陽端公,也就是民間神棍方士的尊稱,他們一般不屬於道士,但又會一些驅鬼打屍的法門,專做些超度道場,白喜喪葬,打鬼驅邪看墓地的事兒。
陰陽端公接到民衆舉報,收了菸酒茶錢,掐指一算,說是屍魁爲禍。糉子也是分的等級的,這其中講究很多,就不一一細表了,有些糉子年頭久了,會引起水災,也有些會引起旱災,有些會招來蟲禍,等等不一而足。
一但陰陽端公確認是屍魁作怪,便會帶領村人去挖屍魁,這其中就有鬼壓棺,而且百分百的靈驗。
糉子屬陰物,晚間遊蕩,白天藏臥,而古墓深處的糉子,由於有地氣的庇佑,就不分白天和黑夜了。那些沒有大墓作爲依靠的大糉子,白天一般就躲在棺材裡。陰陽端公打屍魁,百分百選在白天,因爲白日裡屍體不能作祟。但屍魁當然也不甘心束手就擒,棺材被挖出來後,它們會使用鬼壓棺的把戲,甭管你再怎麼折騰,棺材就是打不開,不管你再怎麼砍,棺材就是砍不爛,唯一的辦法便是用火燒。
我這一下發力猛推,棺材卻紋絲不動,不由得便想到了鬼壓棺,心下大駭,難道我陳懸今日真要葬身於此?我爺爺的屍骨尚不知在何處,害我陳家三代的詛咒也未能解除,就這樣死在棺材裡,何其冤枉。
我心有不甘,心知是身下的糉子作祟,便心一橫,想:要死也得拉個墊背的,你這死屍,想害你陳爺爺,那就得付出點兒代價。當即準備再吸一次血,直接轉身往它身上噴,不弄死你也膈應死你。我這念頭剛冒起,尚未來得及實施,黑黝黝的棺材前方,忽然出現了兩個綠點兒。
螢火蟲?
我愣了一下,咬舌頭的動作一頓。就這時,那綠點漸漸變大,須臾便如眼球般大小,我這才猛然發現,那竟然是一雙散發着綠光的眼珠子!
我坐在棺中,那眼珠子距離我也不過一米,散發着幽光,甚至照亮了一寸之地,那眼珠子赫然是在一張人臉上,只不過那人臉幹紫如皺樹皮,正和我的臉齊高對視,破爛的嘴角裂開,有一半兒足足爛到了耳朵根上。
我嚇的不輕,心說在距離我一米的地方,竟然還有一個糉子,這棺材大了就是不好,鬼知道這裡面究竟有幾具屍體。我這人唯一比較自豪的就是腦子,反應特別快,雖然被嚇的渾身發軟,但還是在最快的時間裡做出了反應,一腳就踹了出去。
按我的猜想,它距離我不過一米,這一腳踹過去,大約能當胸一腳,將它踹倒,誰知這一腳出去,竟然踢了個空。
怎麼回事?
我心裡打了個突,瞬間冷汗直冒,難道說,這顆腦袋下面,竟然沒有身體?我忽然想起自己身上還有豆腐的塑料打火機,連忙摸出來打燃。棺中晦氣瀰漫,打火機的燈光微弱豆,僅能照亮寸地,藉着這隨時可能熄滅的微光,我終於瞧見了,原來在我前方一米出的棺材蓋下,赫然懸空着一顆頭顱。
它就這樣懸在高處,嘴角裂開,綻放出詭異可怖的笑容,用一雙綠的發亮的眼睛盯着我。
我只覺得頭皮發麻,心想:難道我倒在棺材裡,和身下的糉子做鬥爭時,它就一直這樣懸在我頭頂看着我?
饒是我向來膽大,這瞬間也不由得渾身發軟,肌肉直抽搐,緊接着,手裡的打火機終於承受不住墓室中的晦氣,瞬間熄滅了。人的恐懼有時候來的很快,剛纔我還想着捨命一搏,但這會兒遇到這個變故,頓時駭的全身發軟,手裡的打火機在熄滅的同時,更是直接掉在了身邊,而那顆人頭,也消失在視線裡。那雙綠幽幽的眼睛也消失了…
但我知道,它就在那裡,在黑暗中看着我。
我覺得嗓子有些發緊,全身的肌肉僵硬,在恐懼中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即便這會兒,我不斷在心裡對自己說:陳懸,別被嚇倒,糉子沒什麼好怕的,砍斷它的腦袋就行了。
但緊接着我又反應過來,這次我面對的糉子,本來就是沒有腦袋的。
該怎麼辦?
得益於我這些年的經歷,鍛煉出了比較強的心理素質,整個過程大約持續了十多秒,我戰勝了恐懼,隨即調轉身形,改爲背靠着棺材壁的姿勢,一手握着匕首護在胸前,另一手趕緊去摸掉落的打火機。
現在已經被糉子壓了棺材,如果棺材裡這隻作怪的糉子不解決,我別想推開棺材出去。
那打火機也不知被我掉落到了什麼地方,我估摸着方位摸了半天也沒有所得。
該死,究竟掉哪裡去了?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我汗流如注,心裡別提多後悔了。心說陳懸啊陳懸,害怕也就算了,貞操可以丟,打火機怎麼能丟呢?
就在這時,伸手不見五指的棺材中乍然一亮,一隻幹紫的手,赫然正拿着我的打火機,並且點燃了。這一刻,我終於看清之前把我弄進棺中的糉子,果然沒有頭!這時,我身後又傳來一個聲音,對我說:“你是在找它嗎?”
我強忍着恐懼回過頭,只見那顆原本離我一米遠的腦袋,這會兒幾乎貼到了我的面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