顓瑞的一張陰陽臉看不出什麼情緒,他手指慢騰騰的敲了敲桌子,道:“陳天德出身湘西煉屍之家,和家裡人已經決裂了,那件傳家寶是什麼我不清楚,但他絕對不會爲了我們出面去取那件東西。
文敏說:“看來,從他這裡是無法下手了,如果我們自己出面向陳家討要,機率有多大?”
鍾恭道:“那是人家的傳家寶,你說他們會不會輕易給你?”
呂肅眯了眯眼,緩聲道:“有錢能使鬼推磨。”說到傳家寶,我做古玩這一年裡,還真遇到過不少賣傳家寶的,祖上留下的東西,擱現代不一定有用,後人利慾薰心,難免換成財帛。按照鍾恭之前的說法,這陳天德在沒有遭逢大變之前,也算是個好人,又因爲煉屍犯忌諱,因此講究行善積德,這樣說來,陳家本家的人,應該也不是什麼兇惡之輩,再加之不使用秘術謀財,八成也不會很富裕,用錢開路,沒準可行。
我和呂肅以及顧大美女商議一陣,覺得不管如何還是得試一試,便向顓瑞打聽陳天德老家的所在地。顓瑞說了個地址,是在一個鄉下村寨裡。我一看是村子,心裡就有了些底。當即也不再耽誤,謝過顓瑞,便與呂肅和顧大美女三人直奔陳天德的老家而去。
說起來我們也是二到湘西了,這次所去的村子叫紅丫村,與之前的鳳頭村距離上一南一北。旅途無話,到了紅丫村,發現這地方是個典型的新型鄉村,差距特別大。一半兒蓋的白瓷紅磚的樓房,一半兒則是低矮的土木老房子,非常清晰的分出了家境。
這種現象現在在農村鄉下很常見,家裡有人外出打工的,日子就會寬裕些,修得起樓房。腦子不開竅或者沒什麼文化不敢出遠門的,守着土地過日子,便越過越窮,同一片地方,形成了貧富十分鮮明的對比。
我們在村裡打聽了一下,一說陳天德,一個老嫗給我們指了方向,打量我們的神色有些古怪,說:“你是他們家親戚?”
文敏說:“是朋友,來看看。”
老嫗面露古怪的神色,看了我們兩眼,便如同避瘟神似的躲開了。我和顧大美女對視一眼,絕對不對勁,看來這陳家在村裡挺不受待見。沒多久,按照老嫗指的路線,我們找到了陳家。
這地方實在是破落無比,我以爲這會是個大家族,但沒想到,陳家只剩下一個孤老頭,應門的時候將門開了道縫,在門縫裡看我們,露出的眼珠子渾濁無光。他隔着門問:“你們是?”
顧大美女微笑道:“老人家,別害怕,我們是想找你幫個忙。”
我本以爲這老頭會問我們幫什麼忙,誰知他卻立刻說道:“不接活了,找殯儀館的人吧。”說罷便要關門。我覺着奇怪,忍不住將門一擋,道:“陳老爺子,你知道我們是來做什麼的?”
他力氣不大,我這一擋,反而把門給推開了。這時,我也看清了陳老頭的原貌。他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具乾屍一樣,皮包着骨頭,黑漆漆的,渾身都是皺紋,個子倒是比較高。這個行爲有些不禮貌,我趕緊道歉,但這姓陳的老爺子卻很好說話,擺了擺手說:“算了,看你們渾身都是汗,進來歇歇腳。”說罷自顧自的走開,還給我們端來了白開水。
我和顧大美女對視一眼,皆是鬆了口氣,看來這陳老爺子人不錯,至少不是陳天德那種人格扭曲型的。估摸着是平時沒人說話,一坐下陳老爺子就自顧自的說:“你們看見了,我這一把年紀,也接不了活了,現在的殯儀館、警察,能耐都很大,有事兒可以找他們幫忙。”
我聽着犯糊塗,呂肅卻搶先道:“陳老爺子,你說的接活,指的是什麼?”
陳老爺子見呂肅有此問,終於反應過來我們不是找他幹活的,便道:“那你們是來幹什麼的?”緊接着估摸是想起了呂肅的問題,便又回答說:“我說的接活,就是趕屍。”
“趕屍?”顧大美女驚訝道:“您還可以趕屍?”
陳老爺子挺和氣的,笑了笑,臉上黑色的皺紋層層疊疊,說:“你不信?我一輩子都靠這個餬口的。”
顧大美女驚訝道:“我只是在電視裡看過,現實中,還真沒見過。”陳老爺子挺健談的,見我們幾個沒有引以爲怪,立刻滔滔不絕的講起來。古代交通不方便,而古人又講究人行千里,落葉歸根。出門在外,難免有客死異鄉的人,屍身流落在外,或不知所蹤,或屍體出了意外,不容易取出來,這時候,便會請趕屍匠。
趕屍源於煉屍,是煉屍一術的入門技術,古時候大部分人都只能學到入門技術,然後吃趕屍這一碗飯。陳天德家的煉屍之術算是比較高深的,不僅能趕屍,還能煉屍以爲己用。不過隨着後代人丁單薄,門廳冷落,很多高深的技藝,後人知道方法,但真正聯到位的不多。
趕屍的和盜墓的,在行規裡叫水火不容,倒不是二者有仇,而是二者相沖。因爲盜墓賊常年穿梭於古墓之中,身上自然而然會帶上一股陰沉屍氣,這股氣息與趕屍匠所趕的屍體一衝撞,屍體變會詐屍。因此出於對雙方職業的尊重和個人性命考慮,過去的盜墓賊如果遇到了正在趕屍的人,會速速避讓,兩人心知肚明,卻不會見面。
這趕屍人也是常年與屍體打交道的,有道是人有人道,鬼有鬼途,趕屍就和盜墓倒鬥一樣,都屬於不正常的範疇,也就是活人不該觸及的領域。因此在趕屍這一行裡,爲了給自己積陰德,是嚴禁作惡的,也有行規,不能以煉屍之術斂財,陳老爺子這一輩傳到他時,他父親在一次趕屍途中忽然消失了,就此了無音訊。
陳老頭孤苦無依,一直過的很窮,年輕時討了個媳婦,結婚後陳老頭透露出自己是趕屍的,立刻被嫌棄的。能讓死人走路,聽着是挺威風的一件事,但現實生活裡,哪個姑娘希望自己的男人天天神神叨叨,唸經唸咒和死人打交道?媳婦兒起初讓他改行,陳老頭不肯,這門本事畢竟是祖傳的,再說,現在的趕屍匠幾乎絕跡了,這門手藝不能敗在自己手上。
最後媳婦兒退步,說讓趙老頭以此斂財,其實幹這行,只要真心想斂財,那容易的很。趙老頭也不願意,遵從組訓,勸媳婦說:“要真這麼做,我們老陳家會斷子絕孫的,積惡太多,必定不得好死。媳婦兒你別爲難我了,我肯定好好努力,不能讓你大富大貴,但我一定盡全力養活你。”剛結婚幾年,人情還在,媳婦兒也忍了,等孩子生下來沒兩年,終於還是忍不住離開了這個又窮又陰氣森森的家。
當然,陰氣森森是他媳婦兒的形容詞,陳老頭覺得自己家挺正常的,除了放置了一些祭神拜鬼的東西,顯得有些扎眼外,其它的都無二樣、
媳婦兒離開後,陳老頭便一個人帶着兒子過日子,這個兒子,自然就是陳天德。
雖說現在知道趕屍,請人趕屍的也少了,但工錢多了起來。現在還找人趕屍的,多半都是屍體除了意外,比如掉下懸崖卡在某個岩石縫裡不好弄出來;又比如發大水死人了,屍體不知被衝到了什麼地方,家裡人尋不到屍的。這趕屍中,還有尋屍訣,人死後,趕屍匠通過生辰八字,利用尋屍訣可以爲家裡人找到屍體。
不過,由於現在的殯儀館和警察在這方面的能力加強,交通也方便起來,也有專業的屍體運輸公司,因此趕屍接活兒也困難起來。大部分時候,陳老頭和陳天德是靠着薄地過日子,有活兒的時候才接。
在湘西一些地方,也算有名氣,畢竟這父子倆,八成是趕屍一脈最後的傳人了。
陳天德比趙老爺子還要本分老實,長相普通,平時看到大姑娘都臉紅,姑娘讓他幫忙,他就牟足了傻力氣幹,村裡人時常欺負他老實,將他當傻子耍。
後來因爲發生了一件事,陳天德便離開了這個家。
陳老頭雖然健談,但也知道家醜不可外揚,這話便一語帶過,也沒有多說,緊接着便問我們是幹什麼的,我道:“我們和你兒子認識。”陳老爺子激動起來,說:“他現在在什麼地方?過的怎麼樣?”
我心下一嘆,心說:這陳姓父子二人,都不是惡人,現在卻落得個老人孤寡在家,兒子成了個殺人不眨眼的反人類,實在可嘆,見陳老爺子一臉緊張和殷切,我撒了個謊,說:“挺好的,他在外面自力更生,就是不愛說話。”
我撒這個謊倒不是爲陳天德開脫,雖說我不清楚陳天德究竟遭遇過什麼變故,但眼前老人擔憂兒子的神情讓我心裡一陣難受,心下一軟,便如此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