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山裡的古墓

雖說是內蒙,其實離黑龍江不遠,都快到外蒙邊境了。居民也以漢族爲主,只有少數的滿蒙兩族。我們這一撥知青總共有六個人,四男兩女,一到地方就傻眼了,周圍全是綿延起伏的山脈和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出了屯子走上百十里地也看不見半個人影。

這裡根本不通公路,更別說通電了,在這地方點個油燈都屬於幹部待遇了,使手電筒相當於現在住總統套房,在城裡完全想象不到。我們當時還以爲祖國各地全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呢。

不過那時候也覺得新鮮,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山,好多山裡產的東西也是頭一次吃到。這附近的山比較富,山貨很多,河裡還可以撈魚,倒不愁吃不飽飯。後來回城後聽他們去陝西插隊的說他們那才真叫苦呢,幾年裡壓根沒見過一粒像樣的糧食。

知青的活不太重,因爲這地方靠山吃山,農作物種得不多。夏天的晚上我們輪流去田裡看莊稼,因爲怕被野獸啃了,所以每天晚上得有一兩個人在莊稼地裡過夜。

山裡的莊稼地不像華北平原那樣的千里青紗帳,而是東邊一塊,西邊一塊,哪地平就在哪開一塊田,所以晚上要經常出去走動。這天夜裡正趕上我和胖子搭伴,胖子在草棚裡睡覺,我出去轉了一圈,一看也沒什麼事,回去睡覺得了。

快到草棚的時候,我看見不遠的地方有一大團圓乎乎的白影,我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確實不是看花眼了,但是天太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也看不清楚。我那時候不信有鬼,以爲是什麼動物,於是就撿了條木棍想把它趕跑。

一片漆黑之中一團白花花的事物,而且還在微微晃動,這究竟是什麼東西?也不像是動物,可是如果不是動物它又爲什麼會動?

我雖然不怕鬼怪,但是面對未知的事物時,始終還是存在一些畏懼的心理,不敢掄棍子直接去打。我手中的這根棍子,其實就是從地裡隨手撿來的粗樹枝。我用樹枝輕輕捅了捅那堆白生生的東西,很軟……突然,在黑暗中聽見胖子大叫:“啊……幹什麼?胡八一!你用樹枝捅我屁股幹什麼?”

一場虛驚,原來是胖子白天吃了不乾淨的果子,晚上鬧肚子,蹲在那裡放茅,黑夜裡就他的大白屁股顯眼。

第二天早上,胖子不依不饒地要我對他進行補償,自稱昨晚被嚇得死了一百多萬腦細胞。我說:“就你那大腦,能有那麼多腦細胞嗎?我跟你都是窮光棍,接受了最高指示來農村接受很有必要的貧下中農再教育,你想讓我拿什麼補償你?我可跟你提前說,作爲你親密的革命戰友,我的全部家當就只剩下現在身上穿的這最後一條褲子了,你總不會要我拿這條褲子補償你吧?”

胖子滿臉壞笑着說:“那倒不用,我昨天在團山子那片老林裡見到一個非常大的蜂窩,你跟我去把蜂窩捅了,咱們弄點蜂蜜沖水喝,還可以用蜂蜜跟燕子她爹換兔子肉吃。”

燕子是個姑娘的名字,她爹是村裡有名的老獵人,我和胖子都住在她家裡的知青點。他們父女兩個經常進山打獵,時不時地請我們吃野味,我們一直覺得總吃人家的好東西有點過意不去,但是我們實在太窮,沒什麼東西可以用來還請燕子父女。

於是我們就決定弄些蜂蜜回來送給燕子。倆人都是急脾氣,說幹就幹。以前在城裡我和胖子都是全軍區出了名的淘氣大王,捅個蜂窩不算什麼,比這厲害十倍的勾當也是經常耍的。

我怕迷路就找燕子借了她的獵犬,這是條半大的小狗,它是燕子自己養起來的。燕子給小狗起了個名字叫栗子黃,還一直沒捨得帶它出去打獵,見我們要去團山子玩,就把狗借給了我們。

團山子離我們村的直線距離不算遠,但是由於沒有路,翻山越嶺走了半日纔到。這片林子極大,村裡的人曾警告過我們不要進去,說裡面有人熊出沒。我們見過村中有個只有半邊臉的男人,小時候就在這裡遇到了人熊,好在燕子她爹及時趕到,開槍驚走了人熊,把他救了下來。但是臉還是被人熊舔了一口,人熊的舌頭上全是倒生的肉刺,一舔就舔掉了一大片肉。他的左臉沒有眼睛耳朵,鼻子和嘴也是歪的,都四十多歲了,還討不到老婆,村裡的老人們說起他的事,都要流眼淚的。

我們雖然膽大,也不敢貿然進入原始森林,胖子所說的那個蜂巢是他跟村裡人去採鬆籽油時,在森林邊緣發現的,就在林子外邊靠近一條小溪的大樹上。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這蜂窩太大了,比我們以前捅過的那些加起來還要大,從遠處看,就像是樹上掛了一頭沒有四肢的小牛犢子,裡面黑壓壓的巨大蜇蜂飛來飛去,嗡嗡聲震耳欲聾。

我說小胖你他媽的就坑我吧,這是蜂窩嗎?這簡直就是一大顆馬蜂原子彈啊,這要捅炸了還得了?胖子說沒錯,要是普通的蜂窩還用得着找你嗎?我自己就順手解決了,怎麼樣,你還敢不敢幹?

我說這算什麼,我們的隊伍是不可戰勝的,連美帝國主義的飛機坦克咱都不怕,能怕幾隻小蜜蜂?全是他奶奶的紙老虎,幹他孃的,今天咱們吃定蜂蜜了。

話雖如此說,卻不能蠻幹,稍有失誤就會被馬蜂活活蜇死,這種蜂如此巨大,肯定是有毒的,不用多,挨這麼一兩下就完了。剛好旁邊有條小河,這就叫天助我也。我先拿出一塊餅子掰了兩塊,喂栗子黃吃了,讓它遠遠地跑開。然後各自把帶來的軍大衣穿上,戴了狗皮

帽子紮了圍脖,戴上手套,帽子前面遮了一塊找女知青借的透明紗巾,檢查全身都沒有半點露出皮肉的地方之後,讓胖子找了兩棵空心的葦子,一人一棵,準備等會兒跳到河裡躲避蜂羣攻擊時用來呼吸。

準備停當之後,我們像兩隻臃腫的狗熊一樣,一步三晃地來到樹下,我手拿一團冬籽草和火柴蓄勢待發,胖子拿個長長的杆子數着:“一,二,三。”數到三就用長杆猛捅蜂巢和樹幹連接的部分,沒捅到四五下,巨大的蜂窩叭嗒一下落到樹下,裡面的無數大馬蜂立刻就炸了營一樣飛出來,在天空中形成一大片黑霧,嗡嗡嗡地籠罩在我們頭頂。

我事先準備得比較充分,不管蜂羣的攻擊,用火柴點着了冬籽草,放在蜂窩的上風口,從裡面飛出來的巨蜂被煙一薰就喪失了方向感,到處亂飛,我和胖子又用泥土在燃燒的枯草周圍堆了一道防火牆,以防形成燒山大火。

此時那些沒被煙燻到的馬蜂已經認清了目標,紛紛撲向我們。我感覺頭上就像下冰雹一樣啪啪啪地亂響,不敢再作停留,急忙和胖子奔向旁邊的小溪。那溪水不深,不到一米的樣子,我們一個猛子扎到了底,身上的馬蜂都被溪水沖走,我一手按住頭上的狗皮帽子防止被水流沖走,另一隻手取出葦子呼吸。

過了許久才露出頭來,發現蜂羣不是被水淹死,就是被煙燻暈了過去,已經沒有危險了。此時雖是盛夏,山中的溪流卻冷,我已經凍得全身發抖,好不容易纔爬上岸,躺在石頭上大口喘氣,頭上的陽光曬得身上發暖,說不出的舒服。

不一會兒胖子也撐不住了,晃晃悠悠地爬上岸來,剛爬一半,他忽然哎喲一聲,猛地擡起手臂,手上不知被什麼紮了個大口子,鮮血直流。

我趕忙又下到溪中去扶他,胖子一邊緊握住傷口一邊說:“你小心點,這河裡好像有隻破碗,他媽的扎死我了。”

這附近根本沒有人居住,怎麼會有破碗,我好奇心起,脫個精光,赤着膀子潛進溪中摸索,在胖子被扎的地方,摸出半個破瓷碗,看那碗的款式和青藍色的花紋,倒有幾分像以前我祖父所收藏的北宋青花瓷。

祖父的那些古玩字畫在破四舊的時候都被紅衛兵給砸了,想不到在這深山老林裡也能見到這類古玩的殘片,還真有點親切感。不過這東西對我來講根本沒什麼用,我一擡手把這半個破碗遠遠地扔進了樹林裡。

胖子也把溼透了的衣服扒個精光,胡亂包了包手上的口子,又跳進溪中。我們倆洗了個澡,然後把衣服鞋襪一件件地晾在溪邊的鵝卵石上,我打聲呼哨,招呼栗子黃回來。

只見栗子黃從遠處跑了回來,嘴裡還叼了只肥大的灰色野兔。不知這隻倒黴的兔子是怎麼搞的,竟然會撞到栗子黃這隻還在實習期的獵犬口中。我一見有野兔,大喜之下抱着栗子黃在地上滾了幾圈,真是條好狗,我從蜂巢上掰了一大塊沾滿蜂蜜的蜂房獎勵它。

胖子說:“回去咱們也找人要幾隻小狗養着,以後天天都有兔子肉吃了。”

我說:“你想得倒美,山裡有多少兔子也架不住你這大槽兒狠吃。先別說廢話了,我還真有點餓了,你趕緊把兔子收拾收拾,我去撿柴生火。”

胖子在溪邊把兔子洗剝乾淨,我抱了捆幹松枝點起了一堆篝火,把剝了皮的野兔抹上厚厚的一層蜂蜜,架在火堆上燒烤。不一會兒,蜜制烤兔肉的香味就在空氣中飄散開了,我把兔頭切下來喂狗,剩下的兔肉一劈兩半和胖子吃了個痛快。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吃過這麼香的東西,差點連自己的手指也一起吞下去,雖然沒有油鹽調味,但是抹了野生蜂蜜再用松枝烤出來的野兔肉,別有一番天然風味,在城市裡一輩子也想象不到世上會有這種好吃的東西。

吃飽之後,眼見天色不早,衣服也幹得差不多了,就用粗樹枝穿起了巨大的蜂窩,兩人一前一後地擡了,高唱着革命歌曲回村:“天大地大,不如我們大家決心大;爹親孃親,不如共產黨的恩情親。”這才真是鞭敲金鐙響,齊唱凱歌還。唯一不太協調的就是在我們嘹亮的革命歌聲中還夾雜着栗子黃興奮的叫聲,這使我覺得有點像電影裡面鬼子進村的氣氛。

回到屯子裡一看,人少了一大半,我就問燕子:“燕子,你爹他們都到哪去了?”

燕子一邊幫我們擡蜂巢一邊回答:“查幹哈河發大水,林場的木頭都被泡了,中午村裡的人都去那邊幫忙搬木頭了。支書讓俺轉告你們,好好看莊稼,別闖禍,他們要七八天才能回來。”

我最不喜歡聽別人不讓我闖禍的話,就好像我天生是到處闖禍的人似的,於是對燕子說:“支書喝酒喝糊塗了吧?我們能闖什麼禍?我們可都是毛主席的好孩子。”

燕子笑着說你們還不惹禍呀,打你們城裡這幾個知青來了之後,村裡的母雞都讓你們鬧騰得不下蛋了。

我們一起的另外兩個男知青也去了林場,只剩下我和胖子還有另外兩個女知青,我們因爲出去玩沒被派去林場幹活,覺得很幸運。把蜂蜜控進罐子裡,足足裝了十多個大瓦罐,燕子說剩下的蜂房還可以整菜吃,晚上整狍子肉炒蜂房吃。

一說到吃,胖子就樂了,說今天咱們這小生活跟過年差不多,下午剛吃了烤兔子肉,晚上又吃狍子肉炒蜂房,我這口水都流出來了。燕子問我們在哪烤的兔子。我把經過說了。燕子說哎呀,你們可別瞎整了,在老林子邊上烤野兔,肉香把人熊引出來咋整呀。

我們聽她這麼說纔想起來,還真是太危險了,幸虧今天人熊可能是在睡覺纔沒聞見烤肉的香味。我一邊幫燕子生火一邊說了胖子在溪水中被破碗扎破手的事,荒山野嶺的地方怎麼會有那種宋代的青花瓷碗?

燕子說那一點都不新鮮,咱村裡姑娘出嫁,哪家都有幾個瓶瓶罐罐的做陪嫁,都是從河裡撈出來的。

我越聽越覺得奇怪,河裡還能撈古董?

燕子也從牀底下翻出兩個瓷瓶讓我看:“不是河裡長的,都是從上游衝下來的。咱村附近這幾條河的源頭都在喇嘛溝的牛心山,聽老人們講那山是埋了也不知遼國金國的哪個太后的墓穴,裡面陪葬的好東西老鼻子去了。好多人都想去找那個墓,但是,不是沒找着,就是進了喇嘛溝就出不來了。喇嘛溝那林子老密了,我爹就曾經看見過溝裡有野人出沒,還有些人說那牛心山裡鬧鬼,反正這些年是沒人敢再去了。”

說話間已經夜幕降臨,燕子把飯菜做得了,胖子去叫另外兩個女知青來吃飯。結果剛去就和其中一個叫王娟的一同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我忙問他們出什麼事了。

王娟喘了半天才說清楚,原來和她一起的那個女知青田曉萌家裡來信,說是她母親得哮喘住院了,病得還挺嚴重。田曉萌聽人說喇嘛溝里長的菩薩果對哮喘有奇效,就一個人去喇嘛溝採菩薩果。從早晨就去了,一直到現在天黑也沒回來。

我腦門子青筋一下跳起來多高,這田曉萌也太冒失了,那地方全是原始森林,連村裡有經驗的獵人也不敢隨便去,她怎麼就自己一個人去了?

王娟哭着說我攔不住她呀,咱們趕緊去找她吧,要是萬一出點什麼事可怎麼辦呀。

可是眼下村裡的勞動力都去了林場,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要去找人只能我和胖子去了,燕子也帶上栗子黃和獵槍跟我們一道去,留下王娟在村裡看莊稼。

在山裡有狗就不怕迷路,我們不敢耽擱,點着火把牽着栗子黃連夜進了山。深山老林里根本沒有路可走,我真想不明白田曉萌自己一個女孩怎麼敢單身一人闖進大山的最深處,胖子說她可能是急糊塗了,誰的親孃病了不着急啊。

因爲天黑,就讓狗追蹤氣味,栗子黃沒受過專業的追蹤訓練,經常跟丟了,還要掉回頭去重找。所以我們走得很慢,以前四五個小時的路,走了整整一夜。東方出現了曙光,大森林中的晨風吹得人身上起雞皮疙瘩,清新的空氣使人精神爲之一振,燕子給我們指了指西面:“你們看,那座大山就是牛心山。”

我和胖子向西邊看去,被茫茫林海覆蓋着的山巒中,聳立着一座怪模怪樣的巨大山峰,整個山就如同牛心的形狀,九條白練玉龍般的大瀑布從山上奔流而下,村民們撿到的那些瓷器就是從這些瀑布裡衝出來的,看來那傳說中遼國太后的陵墓可能就在山內,不過這麼多年以來始終沒人找得到入口。

我見了這座壯觀的山峰突然有一種感覺,向毛主席保證這樣的山我好像在哪見過。心念一動,終於想起來平時閒着翻看我祖父留下的那本破書時看到的一段記載。這種山水格局是一塊極佳的風水寶穴,前有望,後有靠,九道瀑布好似九龍取水,把山丘分割得如同一朵盛開的蓮花,對了,好像是叫什麼“九龍罩玉蓮”。

山上這九條瀑布,多一條少一條,又或者說沒有這麼大的水流量,都夠不上九龍罩玉蓮的格局。九在個位數中最大,有至尊之隱義;發音也同久,有永恆之意,一向被視爲最吉祥的一個數字。另外瀑布的水流如果小了,那也就不叫龍了,那是蛇。

這種風水寶穴,還有個別稱作“洛神輦”,按書中所說,最適合的就是在這種地方安葬女性,如果安葬了男子,其家族就要倒大黴了。

這時我心中隱隱約約有種感覺,我祖父的那本《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並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四舊,書中的內容確實是言之有物的,回去之後還要再好好讀一讀。

不過我並不覺得這種風水術有什麼實用價值,中國自古以來有那麼多的帝王將相,哪一個死後是隨便找地方埋的?朝代更替、興盛衰亡的歷史洪流,豈是祖墳埋得好不好能左右的?

燕子指着牛心山前的山谷說:“這就是有名的喇嘛溝,傳說裡面有野人,到了晚上還鬧鬼。”

胖子望了望山谷中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皺着眉頭說:“田曉萌要是進了喇嘛溝肯定會迷路,咱們只有三個人一條狗,想找她可真是有點不大容易。”

我看他們倆有點泄氣,就爲他們打氣說:“共產唯物主義者們就不應該相信世界上有什麼鬼,不管是鬼還是野人,讓我碰見了就算它倒黴,我要活捉它幾隻,帶到北京去送給毛主席,毛主席見了一定很驚訝。”

胖子和我一樣都是軍人家庭出身,血液裡天生就有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遺傳因子,他聽了我這麼說,也來精神了,摩拳擦掌地準備進溝。

只有燕子憂心忡忡,她作爲本地人,從小到大聽了無數關於這條喇嘛溝的可怕傳說,自然就有一種先天養成的畏懼心理。不過現在救人要緊,只能把那些拋在腦後了。

三人先坐下來吃了些乾糧,整點裝備,我們一共有兩杆獵槍,這兩支槍是燕子和她爹打獵時用的,一把是三套筒,另一把是鄂倫春人常用的擡牙子,這兩種槍都很落後,全是前膛裝填的火藥槍,近距離殺傷力很大,但是射擊三十五米開外的目標,威力和精度便難以保證,也就打個野兔狍子之類的還算好使。

我六歲起就被我爹帶到靶場玩槍,解放軍的制式長短槍械我用得都很熟,但是這種前膛燧發獵槍,我一點都沒有把握能控制住。胖子和我的經驗差不多,我們商量了一下,獵槍我和燕子各拿一支,胖子拿了一把砍柴的砍刀。準備停當之好,三人就一頭扎進了喇嘛溝的密林之中。

在喇嘛溝裡,比起傳說中的野人和山鬼,最真實而又直接的威脅來自人熊,人熊雖然和黑瞎子同樣都是熊,但是人熊喜歡人立行走,故得此名。人熊體積龐大,皮糙肉厚,獵人們只有成羣結隊,並帶有大批獵狗的時候纔敢攻擊人熊。如果一個人帶着一把破槍在原始森林中和人熊遭遇,幾乎就等於是被判死刑了。

在林子裡走了大半日,牛心山上九道大瀑布的流水聲轟隆隆的越來越大,眼瞅着喇嘛溝已經走到了盡頭,就快到牛心山腳下了。

人熊野人都沒碰到,更沒見到田曉萌的蹤影,胖子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行了……實在……走不動了。”

燕子說那咱們就先歇會兒吧,栗子黃好像也尋不到田曉萌的氣味了,唉,這可咋整啊,要是找不到她,支書和我爹他們回來還不得把我罵死。

我也累得夠戧,拿起水壺咕咚咕咚灌了幾口,對他們兩個人說:“田曉萌許不會是讓人熊給吃了?再不然也有可能是被野人抓去做了壓寨夫人。”

我們正在一邊休息一邊閒扯,忽聽栗子黃衝着密林深處狂叫了起來,獵犬都是血統優良的好狗,它們不在極其危險的情況下,絕不會如此狂叫。

我問燕子:“狗怎麼了?是不是發現有什麼野獸?”

燕子臉色慘白:“快上樹,是人熊。”

我一聽說是人熊,急忙三下兩下爬上了一棵大樹,低頭一看,燕子正在用力託着胖子的屁股,胖子不會爬樹,吃力地抱着樹幹一點點地往上蹭。我趕緊又從樹上溜了下來,和燕子一起託胖子的屁股,胖子好不容易爬上了最低的一個大樹杈,滿頭大汗地趴在上面說:“我……這樹他媽的……太高了!”

栗子黃的叫聲越來越急,還沒等我和燕子爬上樹,就見樹叢中鑽出一隻渾身黑毛的人熊,它見了活人,立即興奮起來,人立着咆哮如雷。

燕子長年跟她爹在山裡打獵,經驗極其豐富,來不及多想,擡起獵槍對着人熊就放了一槍,碰的一聲火光飛濺,彈丸正中人熊的肚子。

由於距離很近,而且人熊的腹部最是柔軟,這一槍在它的肚子上開了個大洞,鮮血和肚腸同時流了出來。人熊受了傷,惱怒無比,用大熊掌把自己的腸子塞了回去,然後狂暴地撲向燕子,燕子的獵槍不能連發,身後都是樹木荊棘無處可逃,只能閉眼等死。

救人要緊,我顧不上多想,急忙舉槍瞄準人熊的頭部,這一槍如果打不中,燕子就完了,想到這裡手有點發抖,一咬牙扣動扳機,轟的一聲,擡牙子獵槍巨大的後坐力差點把我掀了個跟頭,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是火槍的殺傷力不夠還是我射得偏了,雖然打中了人熊的頭部,卻只是打瞎了它的一隻眼睛。

這一槍雖不致命,卻把燕子救了,人熊瞎了一隻眼,滿臉都是鮮血,眼眶上還掛着半個眼珠子,它變得更加瘋狂,丟下燕子不管,徑直朝我撲來。

這時栗子黃從後面猛咬人熊的後腿,人熊扭過頭去要抓栗子黃,栗子黃很機警,見人熊轉身,便遠遠跑開,對人熊呲着牙挑釁。

就這麼緩得一緩,我和燕子都抓住了這救命的十幾秒鐘時間,分別爬上了大樹。

人熊受傷也不輕,在山中連老虎都怕它三分,哪吃過這麼大的虧,想去抓栗子黃,但是又沒有獵犬跑得快,想要咬人,我們又都爬上了大樹。它在樹下轉了幾圈,雖有一肚子邪火,而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暴跳如雷,仰天狂吼,聲震山谷。

我趴在大樹上看見下面的人熊急得直轉圈,忘記了自己身處險境,覺得好笑,對在另一棵樹上的胖子喊:“小胖,你二大爺怎麼還不走啊?跟下邊瞎轉悠什麼呢?你勸勸它,別想不開了。”

胖子不是怕人熊而是怕高,拿現代的詞來說他可能是有點恐高症,趴在樹杈上嚇得發抖,但是他聽我擠對他,也不肯吃虧,跟我對罵起來:“胡八一,你他媽的就缺德吧你,下邊這位哪是我二大爺啊,你看清楚了再說,那不是你媳婦嗎?”

我哈哈大笑,指着下面的人熊對胖子說:“噢,看錯了,原來這是你老姨,我可不給你當姨夫。”

胖子氣急敗壞地想用樹上的松果投我,但是兩隻手都緊緊抱着樹杈,生怕一鬆手就掉下去,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只能衝我乾瞪眼。

我見了胖子的樣子更加覺得好笑,不過馬上我的笑容就僵住了,樹下的人熊正不顧一切地爬上我的這棵大樹。

它雖然笨重,但是力量奇大,又受了重傷,疼痛已經讓它完全失去了理智,在它眼中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一條狗,瞪着一隻血紅的熊眼,大熊掌上的肉刺牢牢扒住樹幹,龐大的身軀每一躥就爬上來一米多高。我心中暗罵:“誰他孃的告訴我狗熊不會爬樹?這不是坑我嗎?”

在山裡有句老獵手叮囑年輕獵人的話:寧鬥猛虎,不鬥瘋熊。受傷而完全發瘋了的人熊,其破壞力和爆發力都是驚人的。我大驚失色,哪裡還有心思跟胖子開玩笑,心中不停地盤算着怎樣脫身。

這時燕子給我提了個醒:“快……快裝鐵砂,打它的另一隻眼!”

我這纔想起來背在身後的獵槍,連罵自己沒用,又往大樹頂端爬了一段,解下扎褲子用的武裝帶,把武裝帶拴在一枝足能承受我體重的大樹杈上,用一隻手抓着獵槍掛住重心,騰出另一隻手往獵槍裡裝填火藥,把牛角筒裡剩下的多半筒火藥都裝進了擡牙子的槍管。

人熊爬得很快,離我越來越近,燕子和胖子都爲我捏了一把冷汗。我儘量只把注意力放在手中裝填獵槍的動作上,不去想下面爬上來的人熊。

裝完火藥之後是壓鐵砂,用鐵通子把火藥和鐵砂用力杵實。我的鼻窪鬢角全是汗水,這種獵槍真麻煩。在東北的大森林中,有多少獵手是因爲沒有一把快槍而失去了寶貴的生命,這時候我要是能有一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就算再來它兩三隻人熊也不在話下,哪怕有支手槍也好。

就在我完成裝鐵砂火藥,並替換完火絨火石的那一刻,人熊的爪子已經夠到了我的腳。我連忙縮腳,順勢把槍口倒轉向下,正對着人熊的腦袋開了一槍。這一槍因爲火藥放得太多,煙火升騰,把我的臉薰得一片黢黑。

火槍是憑藉火藥噴射的力量激發鐵砂,但是角度太低使得壓在槍筒裡的鐵砂鬆動了,沒有發揮出應有的威力,而且是單手抵近射擊,後面沒有支撐點,如此近的距離還是打得偏了,沒擊中它的頭部,只是把人熊的肩膀打得血肉模糊。人熊從十幾米高的樹上掉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地上都是極深的枯枝敗葉,再加上它皮肉厚實,從高處跌下並沒有對它造成多大傷害。

人熊爬了起來,這次它不再爬樹,像一輛重型坦克一樣,嗷嗷怪叫着用肥大的軀體猛撞大樹,震得樹上的松葉松果雨點般地紛紛落下。

還好我用武裝帶把胳膊掛住,纔不至於被震下去。我有點擔心這棵大樹不夠粗壯結實,再被人熊撞幾下就會齊根折斷,想不到今日我就要死在深山老林之中了。死到臨頭,不能丟了面子,得拿出點革命者大義凜然的勁頭來,讓胖子燕子好好看看我老胡絕不是孬種。於是扯開喉嚨對燕子胖子二人喊道:“看來我要去見馬克思了,對不住了戰友們,我先走一步,給你們到那邊佔座位去了,你們有沒有什麼話要對革命導師說的,我一定替你們轉達。”

胖子在十幾米外的另一棵大樹上對我喊:“老胡同志,你放心去吧,革命事業有你不多,沒你不少,你到了老馬那邊好好學習革命理論啊,聽說他們總吃土豆燉牛肉,你吃得習慣嗎?”

我回答道:“咱幹革命的什麼時候挑過食?小胖同志,革命的小車不倒你只管往前推啊!紅旗捲起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天下剩餘的那三分之二受苦大衆,都要靠你們去解放了,我就天天吃土豆燒牛肉去了。”

燕子急得哭了出來:“這都啥時候了,你們倆還有閒心扯犢子,趕快想點辦法啊。”

正當我們無計可施之時,人熊卻不再用身體撞擊大樹了,它停了下來,坐在地上呼呼喘粗氣。原來人熊流了很多血,又不停地折騰,雖然蠻力驚人,但也有用盡的時候,這回它從狂暴中冷靜了下來,學了個乖,以逸待勞,坐在樹下跟我們耗上了。

栗子黃也見識了人熊的厲害,不敢再靠近人熊嘶咬,遠遠地蹲在一邊,它也很餓,但是出於對主人的忠誠,不肯自己去找吃的。燕子心疼自己的狗,打個口哨讓栗子黃自己去找東西吃,栗子黃這才離開。

三個人趴在樹上商議對策,但是思前想後,實在是沒什麼可行的辦法,現在下樹硬拼,手中只有老式火槍,無疑自尋死路,村裡的大部分人都不在,也別想指望有人來救援。爲了不掉下樹去,只好各自用褲帶把身體牢牢縛在樹幹上,看看最後誰能耗過誰吧。

如此一來就形成了僵局,這種情況對在樹上的三個人最爲不利,剛纔一番驚心動魄的人熊搏鬥,已經耗盡了我們的力氣,現在已經快到晚上了,我們三人都是兩天一夜沒有閤眼,白天只吃了幾個棒子麪餅子,又餓又困,怕是到不了明天早晨,就得餓昏過去掉下大樹。

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了一句主席的詩詞: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不過山下沒有旌旗在望,只有人熊守候。

就這麼胡思亂想的,不知不覺中我昏昏沉沉地趴在樹幹上睡着了。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胃中飢餓難耐,一陣陣地發疼,就醒了過來,只見天空繁星密佈,殘月如鉤,已經到了深夜時分。整個森林中都靜悄悄的,藉着月光一看,樹下的人熊已經不在了,不知它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樹枝濃密,我看不清燕子和胖子還在不在樹上,就放開喉嚨大喊:“燕子!小胖!你們還在樹上嗎?”

連問了幾遍,喊聲在夜的山谷間迴盪,那二人卻沒有半點回應。我雖然膽大,但是一想到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獨自在原始森林之中,不禁有些發毛。心想這兩個傢伙也太不夠意思了,怎麼把我忘了,走的時候竟然不叫我。

我在樹上又喊了兩聲,還是沒有動靜,我焦躁起來環顧四周,發現前面不遠有一片燈火閃爍的地方,沒想到在這種地方竟然有人居住。他們兩個是不是也看到燈光,到那邊找人去了?

黑夜之中辨不清東南西北,只聽水流轟鳴,舉頭找準了北極星的方位,看來那片燈光應該是來自牛心山方向。我從樹上溜了下來,深一腳淺一腳地向那片燈火走去。

我開始幻想那片燈光的主人是住在山裡的老獵人,長着白鬍子,很慈祥,熱情而又好客,看到我這樣在森林中迷路的知識青年,一定會熱情款待,先給我衝杯熱茶,再烤只鹿腿來給我吃……越想肚子越餓,用衣袖抹了抹嘴角流出來的口水。

邊想吃的邊走,很快就到了一個巨大的山洞前,山洞深處燈火輝煌,很奇怪,剛纔明明看着那些燈光不遠,這時卻又變成在山洞深處了,莫不是我餓得眼花了。

我在幻想中的烤鹿肉的巨大誘惑下走進了山洞,三步並作兩步行到了漆黑陰暗而又漫長的山洞盡頭,發現山腹中空間廣大,使人眼前豁然開朗。忽見對面有五六個年輕女孩正在有說有笑地並肩行走,現在分明是夏天,她們卻穿着奢華的皮裘,式樣古典,似乎不是今人服飾,只有其中一個身穿應季的藍色卡其布服裝,她頭上紮了兩個麻花辮子,肩上斜揹着一個印有“爲人民服務”字樣的軍綠帆布挎包,咦,那不正是田曉萌嗎?

沒錯,絕對是田曉萌,她是蘇州來的知青,我和胖子是福建的,雖說大家都是南方人,但是彼此並不算太熟。主要是因爲我和胖子太淘,總惹禍,一般老實文靜的姑娘們也不敢親近我們兩個。

不過在這奇怪的山洞中見到熟人,心裡多多少少就有了底。我緊走兩步對田曉萌喊道:“小田,你怎麼跑這來了?有吃的東西嗎?”

田曉萌扭頭一看是我,就朝我招了招手,示意讓我走近。我走了過去對她說:“你在這玩得倒痛快了,我們爲了找你差點讓人熊給吃了。這是什麼地方啊?你有什麼吃的東西沒有?我餓得都前胸貼後背了。”

田曉萌說:“太對不起了,都是我不好,我進喇嘛溝採藥迷了路,被這幾位好心的姐姐救了,她們這一會兒還要演皮影戲,你來得正好,咱們一起看了再回去。”隨即給我引見了她身邊的幾個年輕女子,她們說話都是當地的口音,談吐很有禮貌,還給我拿了一些鹿肉乾吃,招呼我一起去看戲。

我跟着她們向裡面走去,只見廣大的山洞正中有座城子,樓閣壯麗,燈火通明,四周各種古玩玉器堆積如山。

在城門前搭建好了紙燈白布,後邊坐了十幾個司掌鑼鼓嗩吶的樂師,前面設有一張古香古色的長桌,桌上茶器茗盞,全都十分精美,另有一個紅色大瑪瑙托盤中堆滿了瓜果點心。

桌前設有三張椅子,先前那幾名身穿貂裘的女子請我和田曉萌分別坐在左右,居中的椅子虛設,似乎尚有一位重要人物要來。

田曉萌見只有三個座位,其餘的人都站在後邊,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想要推辭。我又累又餓,也顧不上客套了,反正人民的江山人民坐,既然有座位,誰坐不一樣,於是大咧咧地坐了,抓起面前的食物就吃。

可能是餓得狠了,食物雖然精美,卻沒半分滋味,都如同嚼蠟一般,吃了幾口,越想越是覺得古怪。

這時有兩個少女攙扶着一個衣着華貴白髮龍鍾的老太太從大門中走出,坐到中央的位子上。

我和田曉萌都站起來向主人問好,見了那老太太的樣子,我心中更覺得怪異,現在這都什麼年月了,怎麼還有地主婆?

老太太沖我們倆點了點頭,就居中坐下,一言不發地等着看戲。

身後站立服侍的年輕女子一拍手,戲班子裡的樂師傀儡師聽見號令,一齊賣力演出。皮影戲起源於漢唐時期,又別名“燈影戲”,是一門在民間很受歡迎的藝術,以驢皮鏤刻出戲文中的人物動物,由藝人在白幕之後伴着鑼鼓器樂的點子唱詞操縱,發展至今已有不下數百出的整套戲目。

不過這種藝術形式在文化大革命中自然受到波及,被批判爲宣揚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的大毒草,哪裡還有人敢再演繹。我萬萬沒有想到今天竟然在此得以一見,在那個文化生活爲零的時代裡,真是太吸引人了。我光顧着看戲,完全忘了其他的事情。

皮影戲所演的各出大戲都是極精彩的劇目,先演了一出《太宗夢遊廣寒宮》,又開始演《狄青夜奪崑崙關》。

戲臺上刀光劍影,兵來將往,精彩紛呈,再加上鼓樂催動起來,令觀者不由得連聲喝彩。我看得心旌神搖,口中乾渴,就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喝水,無意間看了身旁的老太太一眼,只見她也正自看得眉開眼笑,邊看邊取桌上的果脯點心食用,咀嚼食物的樣子十分古怪,兩腮鼓動如同老猿猴,一嘬一嘬的。

我奶奶年老之後也沒有牙,但是吃東西絕不是這樣子啊,這老太太是人是猴?心中一亂,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茶杯這一摔破了不要緊,那老太太的腦袋也隨之掉在了地上,她的人頭還盯着皮影戲觀看,口中兀自咀嚼不休。

老太太手下的侍女急忙趕到近前把她的人頭恭恭敬敬地捧了起來,又給她安到身子上。

我心中大驚,一把拉起田曉萌就向山洞外邊跑,一片漆黑之中跌跌撞撞地衝出了山洞,耳中聽得轟隆巨響不絕,大地不停地震動,身後的山洞閉合成一塊巨大的石壁,倘若再晚出來半分鐘,就不免被活活夾死在山壁之中。

外邊天色已經大亮,我拉着田曉萌跑到山下的溪邊,忽然覺得肚中奇痛無比,疼得額頭直冒冷汗,不禁蹲下身去。記得聽我祖父講過鬼請人吃東西的故事,鬼怪們用石頭、青蛙、蛆蟲變作美食騙人吃喝,不知我剛纔吃的是什麼鬼鳥,越想越噁心,忍不住大口嘔吐。

痛苦中依稀見前邊走來兩個人,前邊的那個姑娘有些眼熟,原來是燕子,我見到她才感到安心,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那天燕子和胖子一直在樹上待到天亮,樹下的人熊失血過多已經死了。只是到處都找不見我的蹤影,最後在河邊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我和田曉萌。

我這三天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發了四十幾度的高燒,胖子跑了百十里地的山路請來縣裡的醫生給我治病。我體格健壯,總算是醒了過來,而田曉萌始終沒有意識,只好通知她的親屬把她接回家去治療了,至於後來她怎麼樣了,我們都不太清楚。

我把我的遭遇和燕子的爹講了,他告訴我說,山裡有個傳說,那位太后死的時候,活埋了很多民間諸班雜耍的藝人做陪葬,昔日裡,有些人就曾經在牛心山看過和我相同的事情。

不過這些事在我的記憶中模模糊糊,有時候我自己都不太敢確定真的發生過,大概只是做了一場夢吧。

我的知青生活只過了多半年,但是留下的回憶終身都不會磨滅,1969年春節輪到我回家探親,我的命運又發生了一次巨大的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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