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沒聽明白,問道:“什麼不是人?什麼不是人?不是人,難道還是妖怪不成?”
我說:“不是那意思,我這不就是這麼一說嘛。咱們這些人在一起快一個月了,朝夕相處,誰是什麼人還不瞭解嗎?這小孩先知淨扯淡,古代人愚昧落後,咱們什麼沒見過,這些鬼畫符般的圖形還能當真事看?”
我嘴上這麼說,心裡可沒這麼想,這時候我得多長個心眼兒,這世界上的很多事根本無法預料,這位先知古老的預言究竟是不是應對在我們幾個人身上,他孃的,那只有老天爺知道。想到此處,摸了一隻黑驢蹄子在手,預防萬一。
我又問Shirley楊:“你有沒有瞧錯?上面原本畫了五個人形,這年代久了也許剝落了一部分,只剩下四個人,有沒有這種可能?”
Shirley楊指着石匣上的雕刻讓我們看:“這石匣保存得還算完好,沒有剝落的痕跡,這明明是四個人。你們看,這代表人的符號十分簡單,上邊一個圓圈就是腦袋,幾條細線便是身體四肢,這不剛好是四個人嗎?”
我仔細看了看,確實如Shirley楊所說,她又讓我看石匣上刻着的前幾幅圖形。這些圖案十分簡單,連我都能一目瞭然。第一幅圖是一個小孩用手指着天空,地上有不少人在四處躲避,那些躲避的人大概是些普通老百姓之類的。
第二幅、第三幅圖分別刻着一股龍捲風,把房屋吹倒了不少,先前躲避起來的人們,都安全地躲過了天災,他們圍在小孩身前膜拜,看來這小孩可以預言天災人禍。
石匣上的第四幅圖,刻畫着小孩站在兩個成年人身邊,地上跪着一個老者,這些人物的線條都簡單到了極點,表現老者只不過是在代表頭部的圓圈下面,寥寥數筆畫了一把鬍子,構圖雖然簡單,卻更容易讓人理解。
圖中的兩個成年人明顯高出普通人一大截,而且在雕刻工藝上也十分細膩,不像刻畫普通人那麼草,這兩個人可能就是古代傳說中的先聖了,跪在地上的老者明顯是他們的僕從,石室中這名老者的遺骸應該就是他了。
看來Shirley楊說的完全正確,這石匣的主人是個有預言能力的幼童,我一路看將下去,一幅幅石畫,都是些顯示這個小孩子預言家功績的。
看到最後一幅的時候,脖子上真有點冒涼氣了,這幅石畫中,那一老一少坐在石匣子旁邊,墓室內站立着四個人,這四個人的圖形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簡單得不能再簡單,是高矮胖瘦,還是男女老幼,一概看不出來,這四個人中的一個正在動手把石匣打開。
這是石匣上的最後一幅石畫了,後邊再也沒有,這石匣子裡究竟藏有什麼秘密?最重要的是石匣沒有任何開啓過的痕跡,上面還封着牛皮漆。
我又回頭看了看其餘的四個人,Shirley楊正攙扶着癡癡傻笑的陳教授,葉亦心昏迷了過去,胸口一起一伏的,節奏很快,沒有醫藥給她救治,胖子坐在地上無奈地看着她搖頭。
沒錯啊,絕對是五個人,如果這預言真的準確,那爲什麼我們明明有五個人,石畫上卻畫着四個人?我腦子裡在飛速地旋轉,把可能出現的情況想了一遍,卻半點頭緒也沒有。
難道五人當中真有一個不是人,而是被鬼怪惡魔所控制了,甚至像胖子所說,Shirley楊是精絕女王轉世?我覺得這些都是無稽之談,很可笑,什麼投胎轉世之說,我根本不信。
那麼這誤差是否出在這古老的預言上呢?我問Shirley楊這先知先聖是什麼朝代的人。
Shirley楊說:“按《大唐西域記》中所說,古西域的先聖,應該是公元前十六世紀,在中原正是夏商時期,那是古西域的第一次文明時期,比起西域三十六國的年代,早了大約一千年。”
我算了一下,暗自吃驚,想不到這麼久遠啊,那就更不能把這些刻在石頭匣子上的預言當真了,這上面也沒有其餘的預言石畫了,也許先知當時糊塗了,少畫了一個人,再精確的計算都難免出現誤差,何況這種穿越了幾千年的預言呢。
我又問Shirley楊,能不能從石匣外的石畫預言中,看出來咱們打開石匣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嗎?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Shirley楊搖頭道:“沒有多餘的提示了,不過咱們被困在這巴掌大小的地方中,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也只有打開石匣子看上一看,先知既然預知到咱們會無意中來到這裡,說不定會指點咱們如何出去。”
胖子等得焦躁,大咧咧地走過來,把我和Shirley楊推到一旁,說道:“你們兩個研究了半天,什麼結果也沒研究出來,這麼大點的一個小屁孩,能他媽預言個頭啊。你們瞧我的,不就是一破匣子嗎,也沒上鎖……對了,他不是預言說四個人中的一個伸手打開石匣嗎?咱就跟他叫上這板了,老胡,過來伸把手,咱倆一起動手。”說着就要動手拉開石匣的蓋子。
幾乎與此同時,昏迷不醒的葉亦心,忽然抽搐了一下,雙腿一蹬,一動不動了。
我們再也顧不上那石頭匣子,急忙過去看她,一試脈搏,已經完全沒有生命跡象了。她本來就有急性脫水症,一路奔波,又在扎格拉瑪山的鬼洞中折騰得不輕,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能堅持着活到現在,已經十分不易,只是我們沒想到她偏在此時油盡燈枯,死得這麼突然。
三人一時相對無言,Shirley楊摟着葉亦心的屍體,落下淚來。我嘆了口氣,剛想安慰她兩句,卻見一直瘋瘋癲癲、咧着嘴傻笑的陳教授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石匣跟前,一伸手就拉開了蓋子。
我們三人目瞪口呆,這一切竟然和那先知在石匣上的預言完全相同,進來的時候是五個人,有一個人突然死了,隨後一個人動手打開了石匣。經常有人形容諸葛亮料事如神,神機妙算,我想孔明老先生也沒這麼準啊,準確的預言纔可怕。
Shirley楊怕神智不清的陳教授再惹出什麼亂子,忙把他的衣袖拉住,讓他坐在地上休息。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如同親叔叔和親侄女,這時Shirley楊見陳教授又瘋又傻,心中一酸,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我知道Shirley楊是個極爭強好勝的人,從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今天當着我和胖子的面,接連兩次落淚,實在是傷心到了極點,今天她承受的壓力確實太大了,我也不知該如何勸她,只好任憑她坐在陳教授旁邊抽泣。
我和胖子倆人走到被教授打開的石匣前,看那裡面究竟有什麼東西。這石匣的兩扇櫃門在正面,已經被拉開了,封口的牛皮漆也隨之脫落。只見裡面又是兩道小小的石門,石門上同樣也貼着牛皮漆,上面還刻劃着三幅石畫,這三幅畫看得我直冒冷汗,好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胖子看了兩眼,沒看明白,便問我:“這畫上畫的是什麼?老胡你不會是被石頭畫嚇着了吧?”
我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保持鎮定,對胖子說道:“這畫上也是先知的預言……”
胖子忙問:“預言是什麼內容?有沒有說咱們怎麼才能離開這鬼地方?”
我強行壓制住內心的狂跳,低聲對胖子說:“預言中說,開啓第二層石匣的四個人,其中有一個是惡鬼……”
石匣第二層中的三幅石畫是這樣的,第一幅畫着四個人站在打開的石匣前,這四個人中的三個人仍然是沒有任何特徵,還是先前那種普普通通的人形。然而其中一個,頭上長了一隻眼睛,代表腦袋的圓中畫了兩顆蛇牙,再加上四肢,分明便是黑塔第四層中的精絕守護神,與其說是神,不如說是惡鬼更恰當。
這個人形只不過多刻了幾劃,硬是看得我頭皮發麻,我、胖子、陳教授、Shirley楊,現在只有這四個倖存者,這四個人誰是惡鬼?
第二、第三幅石畫並列在一起,表現的是兩種不同的結果,一種結果是三個人加上一個頭上長眼的惡鬼,一同打開了石匣,這時惡鬼會突然襲擊,掏出其餘三個人的內臟。
第二種情況是,惡鬼倒在地上,身首分離,已經被殺掉了。三個人打開了第二層石匣,墓室中出現了一條通道,可以逃出昇天了。
這麼說先知給了我們提示,讓我們自己選擇自己的命運?這道題目未免也太難了,我和胖子是一個人的兩條腿,缺了誰也不行;陳教授爲人和善,更是待我不薄;Shirley楊救過我的命,不論他們三個中的哪一個是惡鬼,我都下不去手。
如果之前不知道先知預言的真假,我可能還不會害怕,但是這位已經死去幾千年的先知,他的預言精確得讓人無話可說,那麼我們當中就真的有一個人是惡鬼了?
不管他是被惡靈附體也好,還是一直僞裝成普通人的魔鬼,這已經是現成的事實了,而我現在又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第二層石匣必定會開啓,不除掉隱藏着的惡鬼,我們都得死在這裡陪葬。
誰是……惡鬼呢?不可能是我,我看了看胖子,眼睛是觀察一個人最直接的渠道,眼神是很難僞裝的,他的眼神我再熟悉不過,還和以前一樣,對什麼都滿不在乎,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說:老子天下第一,誰不服就揍誰。當然也不可能是胖子了,那麼既然不是我們兩個,難道……
我偷眼看了看身後,Shirley楊和陳教授,Shirley楊也正注視着我,我不敢和她目光相對,連忙假裝看別處。
Shirley楊見我和胖子看了打開的石匣後一直在嘀嘀咕咕,便問道:“老胡,石匣裡面有什麼東西?”
我衝胖子擠了擠眼睛,胖子會意,連忙假裝坐在地上歇息,剛好把打開的石匣擋住,不讓Shirley楊看到。
我得先想辦法穩住他們,想出對策之後再動手。我對Shirley楊說:“石匣裡面什麼都沒有,空的。”
Shirley楊問了一句就不再說話,坐在一旁取出水壺,想讓陳教授喝兩口。陳教授已經徹底瘋了,誰都不認識,一揮手把水壺打翻在地上,跺着腳哈哈大笑。這是我們僅存的小半壺清水,Shirley楊急忙去把水壺撿起來,小半壺水又灑了一多半。
胖子在我耳邊問我:“怎麼辦?要不要把他們兩個都……”
我止住他的話頭:“別,在還沒弄清楚之前千萬不可以輕舉妄動,要不然後悔都來不及。對了,咱倆的嫌疑可以排除了吧?”
胖子說:“那當然了,咱倆怎麼回事咱自己還不清楚嗎?我看那美國妞兒的嫌疑最大。”
我說:“我覺得咱還是得走個過場,要不然一會兒動起手來,免得讓楊小姐和陳教授挑咱們的理。”
胖子說:“他媽的,槍桿子裡出政權,什麼理不理的,直接放翻了他們倆,挨個審查審查,審不出來就大刑伺候,再審不出來就……”單掌向下一揮,做了個砍人的手勢。
我一聽胖子說槍桿子裡出政權,忽然想起一條計策,那惡鬼定然是從精絕國跑出來的,不管它怎麼僞裝,它都沒經歷過文革吧,這些妖魔鬼怪也不搞政治學習,不看報紙新聞,它們僞裝成人的模樣,對外邊的事物不一定了解。
於是我對胖子說:“你剛纔能說出槍桿子裡面出政權,這就足能證明你不是惡鬼了。現在你考考我,我也證明一下我自己,然後再問他們倆。”
胖子撓撓頭:“那你就念句主席詩詞吧。”
我想都沒想就念道:“國際悲歌歌一曲,狂飆爲我從天落。”
胖子道:“沒錯,你絕不是惡鬼。”
Shirley楊何等聰明,見我和胖子不停地小聲商議,就明白可能有什麼問題,當下站起身朝我們走了過來:“你們兩個究竟在說什麼?還要背地裡說!”
我和胖子從地上跳將起來,喝道:“站住,再走過來我們不客氣了!”
Shirley楊一怔,問道:“你們怎麼了?發什麼神經?”
胖子道:“沒什麼,就想聽你唱首歌,你唱個《林總命令往下傳》來聽聽。”
Shirley楊更是茫然不解,這是什麼場合,剛死了那麼多同伴,又身陷絕境,哪有心思唱歌,更何況唱什麼《林總命令往下傳》,簡直是不知所云。
我心中也覺得胖子讓她唱的這首歌有點偏了,讓一美國妞兒唱這歌,她肯定不知道,但是能考她什麼呢?現在美國總統是誰?那他孃的連我都不敢確定。
我掏出黑驢蹄子連哄帶騙地對Shirley楊說:“你先別問這麼多了,你啃一口這個,然後拿去給陳教授啃一口,就只管照我說的做,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Shirley楊有些生氣了:“連你也神經了?這驢蹄子是用來僻邪驅魔的,我不吃,你拿開。”
她越是不吃越是顯得可疑,我對胖子使個眼色,胖子不由分說,過去就把Shirley楊按倒在地,解下皮帶把她捆了個四馬倒全蹄。Shirley楊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咬牙切齒地說:“胡八一,你是不是看我揭穿了你倒斗的勾當,就想殺我滅口……你們倆快把我放了。”
陳教授在一旁看得興高采烈,哈哈大笑,口水順着嘴角往下流。我看了陳教授一眼,心中極是難過,多有學問的一位長者,落得這種下場,不過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等先弄清楚Shirley楊的事再作理會。
我硬起心腸,對Shirley楊說:“你究竟是不是精絕女王?”
Shirley楊怒道:“死老胡,你胡說什麼!”
我冷冷地說:“我看你就像是被那妖怪女王附體,再不然就是她轉世投胎,否則你怎麼能在夢中見到鬼洞中的情形,還有你一個美國妞兒,怎麼知道我們倒斗的脣典?”
胖子早就看Shirley楊有點不順眼,這時候終於逮着機會了,拔出匕首,猛插在地上:“老胡你把她交給我了,她知道咱倆是倒斗的,這事並不奇怪,這妖怪肯定會讀心術,問她也沒有用,給她臉蛋兒上劃兩刀再問,看她招是不招。”說罷就要動手。
我看Shirley楊竭力忍着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不看胖子的匕首,卻盯着我看,我心中一軟,想起在扎格拉瑪山谷中被她所救之後,曾對她說我欠她一條命,這時候如何能對她下毒手。
我連忙阻止胖子:“且慢,還是先跟她交代一下咱們對待俘虜的政策,她若還是頑抗到底,再給她上手段也不遲。”
胖子說:“其實我也不忍心花了這麼個漂亮妞兒的臉蛋兒,不過這妖怪詭計多端,咱要小心被她的美色所誘惑。”
Shirley楊越聽越氣,險些背過氣去,再也繃不住,流出淚來,只聽她哽咽着說:“我爲何夢到鬼洞中的情形,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懂你們倒斗的脣典,是因爲我外公在出國前也是幹這行當的,我都是聽他給我講的,這事我本來想以後找機會和你談的……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兩個傢伙要殺要剮,儘管動手,我……我算是看錯人了。”
胖子冷哼了一聲道:“花言巧語,裝得夠無辜的啊,你就編吧你。老胡你表個態,怎麼處理?”
我拿出黑驢蹄子放在Shirley楊嘴邊:“你咬一口,只要你咬一口,我馬上放了你。”
Shirley楊說:“你……你快殺了我,否則我今後饒不了你,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我見她不啃黑驢蹄子,便從胖子手中把匕首拿過來,這時我心中有個聲音在問自己,倘若她真是惡鬼,我下得了手嗎?答案很明顯是否定的。可是不動手殺死我們四人中的那個惡鬼,大夥都得死在這小小的墓室中,他孃的,乾脆大夥一起死了算了。
正在我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之時,陳教授呵呵傻笑着站起來,手舞足蹈地又發起瘋來了。我怕他去打開第二層石匣,便伸手拉住他。
陳教授大笑着喊:“花啊,真美,紅的綠的,我找着的……呵呵呵。”
我看着他瘋瘋癲癲的樣子,聽他說什麼花,這種瘋子,我在哪見過?不對,不是見過,是聽說過,那個倖存的英國探險家……我腦中一團團亂麻般的思緒,猛然被無形的手扯出了一個線頭,這個線頭很細小,但還是被我捕捉住了。
屍香魔芋?……難道我們還沒有擺脫它製造出的幻覺陷阱嗎?屍香魔芋這朵來自地獄中的魔鬼之花,我們還在它的控制範圍之內,它正在引誘着我們自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