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毛這廝敢在‘一源齋’裡放肆,落得這樣的下場全是他咎由自取,老夫只取了他一臂一腿略做小懲。你們可有意見?”
老頭子本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也犯不着一出手就把人家大鬍子打成殘廢。我心中嘀咕了幾句,沒想到老頭子忽然瞪起雙眼,厲聲對我喝道:“好小子,你竟敢質疑老夫!”
我被他一語道破心事,倒也沒那麼害怕,索性開口說道:“晚輩的確是不服。雖然老人家你對我有救命之恩,可下手未免太黑了!你那一下打得威風,可有沒有想過,他家裡老小以後該怎麼辦?”我看老頭子面色越來越暗,擔心他一時氣不過,背過氣去,立刻補充道:“當然了,總的來說,您的功勞第一位,錯誤第二位,這是不可置疑的事實,我想在座的各位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對不對?”
這一句話補充得十分關鍵,幾乎成了我的救命稻草。在場的人怎麼也沒想到我會把這個帶刺兒的皮球踢給他們,來不及多做思考,紛紛點頭拍起了老頭子的馬屁,就差把他比喻成玉皇大帝的親爹了。
人一上了年紀,跟小孩子其實沒什麼大差別。別看老頭子剛纔皺眉瞪眼怒得跟鬼一樣,眼下已經滿面紅光微露笑意,還拿出首長的派頭,對在座的擺擺手:“都坐,都坐。”
此情此景看得我又好氣又好笑,卻不敢再招惹這個老小孩,萬一他當堂哭鬧起來,那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在道上混了?
老頭子耍過威風之後心滿意足地坐了下去,盯着桌上的木盒說:“老規矩不變,說出這盒子裡是什麼物件的人,分文不收將寶物拿走。”
又有一個憋不住的大胖子舉起了手,用鄉鎮企業家開大會作報告的神情說:“桑老爺子,您‘一源齋’這麼大的門面,只拿一顆夜明珠出來,是不是有些——有些不妥?”
大胖子斟酌再三才開口試探,我本來心中也藏着同樣的疑惑,立刻豎起耳朵,想聽個究竟。沒想到老頭子的臉色又變了,這次紅得像塊剛取出來的豬腰子。竹竿子立刻給他順了一口茶纔將火氣壓了下去。
“荒謬!我桑玉吉是什麼人,老夫說它是寶物它就是寶物,你們這些有眼不識泰山的驢犢子,來人啊,都拖出去,別髒了我‘一源齋’的地方!”
老頭一發話,竹竿子比誰都勤快,兩臂一攬拖起大胖子和地上的大鬍子就往門外摔。兩個大漢少說也有三四百斤的重量,他說丟就丟,手下的功夫可見一斑。剩下的賓客裡有幾個年紀稍輕一點兒的,立刻“嗖”地一下站起身來。我以爲他們是要聯合起來向老頭討個說法,告訴這位自以爲是的獨裁者,《日內瓦公約》已經簽訂了,他不能這樣胡亂使用暴力,不想這幫沒出息的小兔崽子只是抱拳鞠躬就此離去。
一時間內堂裡連我在內,只剩下四五個人,不免有些冷清。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感覺到一股陰氣直往脖子裡鑽,像有無數小蟲子在脊背上亂爬。
“桑老大,既然您說這是個寶貝,那俺們也不敢多說啥,要不這樣,您讓俺把珠子拿起來,看明白點兒。”一個穿着貂皮戴着毛帽的老漢慢慢站起身來,也不等店主點頭,徑自走到木盒旁,張開大手將珠子取了出來。
我坐的位置不太好,視野被廳中的柱子擋去了一半,不太能看清貂皮老漢是如何鑑別那顆寶珠的。只知道桑老頭搖頭晃腦地在太師椅上窮開心,看來是遇上知音了。內堂一片寂靜,除了貂皮老漢不斷地發出抽泣和嘆息,其他人連個屁都不敢放。我搬起長凳想往中間靠一靠,仔細研究一下那顆珠子,沒想到剛拾起屁股來,貂皮老漢像得了失心瘋一樣,“啊”的一聲轟然倒地。我還在鬱悶是不是自己動靜太大,驚着老人家了。誰知貂皮老漢又接連發出幾聲慘叫,對着空氣大聲叫道:“別過來,別過來!”
周圍的賓客都不明白他發的哪門子神經,紛紛往後退。貂皮老漢漲着一臉紫氣,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發了瘋一樣掄起身邊的木椅,到處亂砸,滿屋的古董傢俱被他砸了個粉碎,那顆牛眼大的寶珠也被他摔在地上散發出碧綠的寒光,照得人臉都綠了,十分恐怖。
桑老爺子卻像看戲一般,直等貂皮老漢出氣多進氣少癱倒在地上,他才發話說散了。
他這句話一出,牛眼珠的光芒立刻暗淡了下去,屋中那股鬼魅的氣氛隨即散去。我重重地喘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侯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貂皮老漢爲何忽然發癲,我心中想不出個所以然,隱約覺得那顆牛眼珠並非想象中那麼簡單。這個時候要是Shirley楊在,以她的冷靜和博聞說不定能猜出個一二。現在單靠我的力量,實在很難參透其中的奧秘。
貂皮老漢一倒,其他人再不敢多話,一個個用見了鬼的表情盯着地上那顆寶珠。桑老頭此刻十分得意,捻了一下銀鬚,故作惋惜:“老夫歸國這些日子,遇到的盡是你們這些不學無術的酒囊飯袋。想不到內地人才如此不濟。想找一兩個懂行知理的內行人竟有如登天攬月一般。實在叫人心寒,你們幾個也都退了吧!”
我對那顆珠子實在好奇,看到貂皮老漢在地上抽搐,不禁想起當年在精絕古城裡遭屍香魔芋矇蔽的情景,難道這顆牛眼珠竟與異域魔芋一般,也有擾亂人心智的力量?
正尋思着要不要上前試一試運氣,地上的寶珠忽然原地打起轉,發出“嗡嗡”的低鳴,慢慢地朝我這邊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