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裡是墓室,根本就是一座城池!我視線所能看到的範圍是一堵看不見盡頭的城牆,順着牆壁走了一段,我發現前方有樓梯,連爬了兩層之後,水位已經降低到腳踝位置。登上高處俯視腳下,我發現前方果真是一座漫無邊際的地下石城。難怪王浦元說壁畫上沒有刻繪主墓室,這樣巨大的一座-主墓-當真不是想刻就能刻上去的。短暫的震驚之後,我開始考慮下一步行動,眼下不光Shirley楊他們不見了,連王浦元也失去了蹤影。如果他先前說的都是真話,那麼日本人的考古隊應該早就身陷這座巨大的地下城池之中。我猶豫了一下,不敢貿然進入古城,決定先退回墓道口尋找其他人。
我剛一入水,迎面就撲上來一團黑影,我提拳去擋,不想又一道黑影從側面鑽了出來,差點兒將我手中的蠟燭打翻。
“老胡,你這個渾蛋!”
我聽着這聲音感到倍加親切,定睛一看,邊上衝過來的果真是胖子,迎面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Shirley楊。她手中舉着手電,臉上全是水,盯着我看了許久,一句話也沒說。
我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碰到他們,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胖子一如既往的聒噪,他將我和Shirley楊拖回岸上,教訓道:“我早說你死不了,Shirley楊還不信。一路上哭喪個臉,看着就晦氣。對了,咱們快去告訴李教授,他一個人在牆根底下等,估計這會兒都快睡着了。”
我問他是如何找到這裡的,胖子拍拍胸脯說:“哥兒們是誰,直覺你懂嗎?我們從墓道孔爬出來之後又回到了大殿。你猜怎麼着,就瞧那小王八蛋和他的跟班被人五花大綁一頓毒打。你是沒瞧見那慘樣,要不是他之前坑咱們,我都快忍不住衝上去救人了。好在Shirley楊機警,她說對方應該就是那夥劫營的日本人。我遠遠地一看,對方少說十來號人,領頭的那個夥計滿臉猥瑣的賊樣。後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在大殿中央找到一條墓道。李教授說那纔是通往主墓室的路,之前的門都是陷阱。你說這老頭兒馬後炮的本事在哪兒學的?這事用得着他說嗎?瞎子都看出來了。”胖子說到此處,氣呼呼地推了我一把,“還有你小子!當時居然把我們丟下,一個人去送死。媳婦都不要了你!”
被他這麼一罵,我下意識地看了Shirley楊一眼。她走在我們前頭,一直沒有回頭,不過光瞧她的背影我就知道,絕對生氣了。我心裡就納悶兒了,老子這不是好手好腳地回來了嗎?有什麼好氣的。爲了轉移話題,我對胖子說:“我見到林芳了,受了點兒傷,不過眼下很安全。”
胖子沒想到還有這事,忙拉着我問怎麼回事。我就把遇到王浦元的事都跟他講了一遍。不過,關於林芳被割喉那段只是淡而化之地提了一下,只說王浦元爲了威脅我,給了她一刀,傷勢不重,已經安全了。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撒這個謊,以至於後來鬧出一場無可挽回的麻煩。
“我肏!這老王八真不是個東西!”胖子憤憤不平,“咱們幫着他救孫子,他倒好,反過來拿林芳開刀。早知道就不救那小子了。”
“王清正救出來了?”
“我們偷偷跟着日本人進了墓道,沒想到繞了半天居然出現了這麼一座地下巨城。他們當時也很驚訝,不敢貿然前進。領頭的那個把隊伍裡的人分了組,帶着一撥小分隊先進城探路,剩下的就在城牆根下邊駐營修整。我和Shirley楊一商量,這是救人的好機會。於是計劃着爬上牆頭鬧點兒動靜,然後伺機把小王八弄出來。誰知道剛一上去,忽然間地動山搖,嘩啦啦的河水跟不要錢似的灌了進來。日本人的營地本來就紮在牆根底下,一瞬間就被洪水給掀翻了。我們一看機會難得,立刻出手將王清正撈了上來。不過洋鬼子運氣不好,找了好幾遍都沒發現他的影子,我看八成被淹了。”
我跟在Shirley楊身後爬上了城牆,李教授人躲在一處三面環牆的碉堡裡頭,正抱着筆記本不知道又在記錄什麼,我人都走到他跟前了他還沒發現。王清正身上只穿了一條大褲衩,躺在裡頭睡得正香。胖子一見他就來氣,上前就踹。李教授被嚇了一跳,見到我之後差點兒跳了起來,淚眼汪汪地拉着我的手。我說:“這又不是見毛主席,知識分子的眼淚要自重。”李教授破涕爲笑,忙說:“沒事就好。”王清正睜開眼睛,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指着我們喊道:“這怎麼回事,那羣渾蛋呢?我這是在哪兒?”看來他光記得被抓的事,大水衝進來之後就失去了意識,要不是胖子他們及時把他撈出來,恐怕已經淹死了也說不定。
“大少爺,您慢着點兒問,別再一口氣嗆過去,這次可沒人高興救你。”胖子抖了抖晾在一旁的衣服,對我說:“換上吧,你那一身都溼了。”
“憑什麼?那是本少爺的衣服!”王清正適時地打了一個噴嚏,我們大夥兒都笑了。
“你的衣服怎麼了?還不是李教授幫着烤乾的。先給老胡換上,一會兒再給你弄一套。”
我本來還想推辭,但是隨着水分的蒸發,渾身都打起戰來,再一想王大少跟他那缺德的爺爺,也就沒客氣,順手把衣褲都給換了。
這頭,四個大老爺兒們吵吵鬧鬧,反倒襯得Shirley楊獨自在一旁有些安靜得出奇。我屁顛兒屁顛兒地跑到她邊上說:“讓參謀長擔心了,命大,沒死成,又回來找你了。”
Shirley楊獨坐在城牆邊上,板着臉不說話,眼睛一直看着遠處。我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古城之中一片漆黑,靜得像一座死墳。不過仔細一想,這的確是座貨真價實的古墳,沒什麼好奇怪的,要是此刻城內燈火通明那纔可怕。
自從我回來之後,Shirley楊一句話都沒跟我說過,我不禁開始反思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不能夠啊!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都以爲再也見不到彼此,現在能活着再見,本應該高興纔對。還是說她見我沒死,反倒不開心了?
我在她邊上蹲了半天,最後終於憋不住了,開口問道:“是不是餓了?我包裡好像還有點兒餅乾。你等着,我去拿。”
“槍呢?”
“啊?”我一時沒明白她在說什麼,9貳Shirley楊有些激動道:“我當時給你的槍呢?”
“哦,你說那把槍啊!在在在,一直貼身藏着呢。”我從腰間拔出手槍,Shirley楊一下子奪了過去,二話不說先把彈夾給卸了。
我說:“你這是幹嗎呢,這槍在水裡泡久了不好使,回頭再給你弄一把就是了。”她-啪啪啪-將子彈都卸了出來,然後對我說:“你差點兒被我給害死。”
我見她眼睛裡銀光閃閃,總覺得要出大事,急忙安慰道:“這哪兒跟哪兒啊!沒有的事!”
當時那種情況,有一把槍能死個痛快,絕對比慢慢給毒液腐蝕要強一百倍。Shirley楊就是不忍心,才留下一把槍給我。我現在這樣活蹦亂跳地跑回來,她一下子就陷入了自責當中,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差點兒將我害死。
她再次陷入沉寂之中,害得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時,胖子適時走了過來,衝我眨眨眼,問怎麼回事,我搖頭表示情況複雜,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他咳嗽了一聲說:“哎呀,既然迎來了勝利大會師,咱們就應該振作起來。同志們不要忘記,前邊還有小鬼子在等着咱們。”
我忙接着說:“王浦元手中握着半塊鳳臂,要是被日本人逮回去那就糟了。此地不宜久留,收拾一下咱們就進城。”
Shirley楊眉心微蹙,問我關於鳳臂的事情,我見她終於肯開口說話,心裡也跟着鬆了一口氣。我將大夥兒召集到一塊兒,然後當着王清正的面將金鼎的事講了一遍。當他聽說王浦元落水失去蹤影之後,頓時站了起來,嚷着要下去救人。
我說這點兒水還淹不死人,你現在下去就是大海撈針,上哪兒找人去。Shirley楊勸道:“我們剛纔在下邊已經找過一圈了,王老先生不在這裡。按他的身手,應該已經脫險。咱們進城纔是正事,你也不希望他研究了半天的心血被別人搶先吧?”
李教授補充說:“我剛纔就一直想說,那陣洪水過去之後日本人的營地就空了。你們看,就算死人也該有屍體。他們是不是已經入城了?”
“這可不好說,這地方比想象中要大。不過我覺得Shirley楊說得有道理,既然來了那就不能再退,搶在他們之前找到那什麼金鼎纔對。”
胖子氣勢十足:“你也別擔心老頭子的事了,他比你精明多了。你都沒死,他更不可能出事。”
王清正好不容易鎮定了下來,點頭說:“既然大家都這樣說,那我也不反對。爺爺他一定在前頭等着咱們。”
與大家會合之後,我總算鬆了那麼一口氣。眼見王浦元的手下已經散去,他的孫子又在我們手上,眼前的問題就只剩下如何擺平那羣日本人。我們將碉堡中的篝火撲滅,然後集體清點了一下現存的補給物品。一場大水過後,槍支彈藥基本上都報廢了,食物和飲用水倒是不缺。以我們腳下這座城池的面積來看,一個鐘頭之內就能完成搜索工作。
“對方人多勢衆,咱們這一趟的目標有二:救人,找鼎。大家務必全程警戒起來,力求速戰速決。”
“好,胡司令這個動員做得好!”胖子啪啪地鼓起了掌。
Shirley楊悶笑了一聲,我們五人背起行囊,踏上了在娘娘墳中的最後一段旅程。
順着城牆往下而去,很快就到達了內城。李教授說:“很明顯,不是戰國時期的建築風格,倒像明清時候的水巷。”
“別開玩笑了,這裡離江南十萬八千里,就算真是後人建造,那也應該採用茶峒當地少數民族的風格。”
“這可不好說,娘娘墳本就是爲了明末貴妃所建,採用江南風格並不奇怪。”
“好端端的建座城做什麼?”胖子一語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皇親國戚也不過棺槨厚葬,她一個妃子,哪來這麼大的排場。我看這其中還有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