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盔下出現的是一雙金色巨眼,這雙眼睛發出兩道冷冰冰的凌厲金光,似乎比我登山頭盔上的戰術射燈還要刺眼。
那如電一般的目光和我對視了一下,我心中正自駭異,這雙眼真是讓人三魂滿天飛,七魄着地滾,不過絕不是美國飛行員變的殭屍。
就在這一瞬間,時間彷彿突然變慢了,黑暗中燈光閃爍不定,我雖然並未看清那究竟是什麼生物的眼睛,卻瞧出來這是一隻罕見的巨大猛禽。它彎鉤似的嘴中叼着半隻綠色的樹蜥,腳下還有血淋淋的另外半隻,可能是它正從機艙另一端的破洞飛進來,躲在裡面享受大餐,卻被我驚擾了。那奇怪的敲擊信號,應該就是它啄食樹蜥發出的。
還未等我回過神來細看,那雙金色巨眼的主人,從機艙裡騰空衝出,直撲我的面門。Shirley楊在旁邊雖然也沒看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突見一團黑色的事物從機艙中衝出,急忙順勢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此刻也反應過來,借這一推之力向後躍開,想不到沒看清腳下,踩了個空,便從樹上筆直地掉落下去,被先前預設的保險繩懸掛在樹腰。
一大團褐色布片一樣的事物裹挾着兩道金光,像一陣風似的從我頭頂掠過,那隻巨大的猛禽撲了個空,展開雙翅,無聲無息地滑入了夜色之中。
我見那大鳥飛走,一顆心才又重新落地,用登山鎬掛住老榕樹上的藤蔓,重新爬回樹冠。Shirley楊伸手把我拉了上去,對我說:“上帝保佑,還好你沒出什麼意外,你有看清那是什麼兇禽嗎?這麼巨大,也當真罕見。”
我爬回樹冠喘了口氣,對Shirley楊說:“沒看清楚,只看那眼睛倒像是雕鴞。這種林子裡到了晚上還活動的,也就屬這種雕鴞厲害了,嘴尖爪利,我在東北見過,一爪子下去,能把黑瞎子皮抓掉一大塊。我要是被它撲上,就該光榮了。”
Shirley楊道:“原來是那種大型的貓頭鷹,它們喜歡把窩設在懸崖絕壁上,怎麼跑到這機艙裡來了?你確定你沒受傷嗎?”
我對Shirley楊說:“真是沒受傷,汗毛都沒碰到一根。那機艙後面可能還有個大洞,咱們沒看到,雕鴞可能是從那裡進去抓小樹蜥吃的。野鼠、野兔、刺蝟、蛇,沒有它不吃的,這一晚上要吃好幾十只纔夠。咱們聽到的那些敲擊信號,是雕鴞啄食樹蜥發出的響動,偏你自作聰明,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卻說是什麼摩斯通訊碼,害得咱們多受了一番驚嚇。”
Shirley楊對我說:“當時真的像是密電碼的信號聲……OK,就算是我的失誤,你也別得理不饒人了,等我再到機艙裡看看還有什麼東西。”
我知道以Shirley楊的性格,既然在這裡見到了美國空軍飛機的殘骸,必定要把裡面翻個乾淨,把遇難飛行員的遺體妥善掩埋了,再拿着她那本《聖經》念上一通,才肯罷休,攔也攔不住她。我對此倒是持肯定的態度,畢竟這些老美是二戰時來幫着打日本的,雖然在戰略上肯定有他們美國自身利益的目的,但不管怎麼說也算是犧牲在中國境內了,把他們的遺體埋葬好,回去後再通知他們的政府,這樣做是理所當然的。
胖子在樹下聽上邊亂糟糟的,忍不住又扯開嗓門大聲問道:“你們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了嗎?要不要我上去幫忙啊?”說着話,也不等我答應,就捲起袖子,揹着步槍爬了上來。
我滿臉驚奇地問胖子:“你他媽不是有恐高症嗎?怎麼又突然敢爬樹了?莫不是有哪根筋搭錯了?”
胖子說:“狗屁症,大晚上黑燈瞎火的根本看不出高低,再說撿洋落的勾當怎麼能少了我,那飛機在哪呢?”
我對胖子說:“你還是小心點吧,笨手笨腳跟狗熊似的,在這麼高的樹上可不是鬧着玩的,先用保險帶固定住了再說。還有,你離我遠點,你這麼重還不得把樹杈壓斷了?剛纔我就差點摔下去。”
我囑咐完胖子,回頭看Shirley楊已經上到機艙破洞的上方,正準備下去,我急忙過去打算替她,卻發現那個破口空間有限,只有她才勉強進得去。
Shirley楊爲了能鑽進機艙,把身上的便攜袋和多餘的東西都取了下來,包括和她形影不離的那柄金剛傘都交到我手裡,然後用狼眼電筒仔細照了照機艙深處,確定再沒有什麼動物,便用雙手撐住缺口,下到了機艙殘骸裡面。
我和胖子在外邊看着,我問她:“裡面有美國人的屍骨嗎?有的話你就用繩子栓住,我們把它扯上來。”
只聽Shirley楊在裡面答道:“沒有,機頭都被撞扁了,駕駛室裡面沒有屍體,只有兩個飛行頭盔,也許都在飛機墜毀前跳傘逃生了。”
我對Shirley楊說:“要是沒有你就趕緊上來吧,我感覺這兩株老樹直顫悠,怕是受不住這許多重量,隨時都可能會斷的。”
Shirley楊卻沒立刻回答,只見她在機艙裡翻着一團東西,隔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想這有幾個箱子裝的是武器彈藥,我看看還有沒有能用的……咱們很走運,有一小部分還很完整,想不到隔了四十多年……”
我和胖子聽說裡面有軍火,都很興奮,還沒進蟲谷就碰見了這麼多猛獸,只恨進山前沒搞到更犀利的武器,那種打鋼珠的氣槍,在林子裡真是沒什麼大用處,無法形成持續火力的槍械用起來能把人活活急死。運輸機機艙裡的美式裝備雖然都是舊式的,總比拿着鳥槍進山要強上百倍了。
我剛想問都有什麼槍支,卻忽然覺得身後不大對勁兒,這片林子從上到下,從來沒感覺到有風,這時候卻有一絲陰風掠過,那風雖然無聲無息,畢竟還是被我發覺了。出於本能我立刻按動金剛傘傘柄的繃簧,把那金剛傘向後撐了開來,遮擋住身後的空當。
這柄金剛傘是數百年前的古物,用百鍊精鋼混以稀有金屬打造,就算拿把電鋸切上,也不過微微一個白印,在歷代摸金校尉的手中,不知抵擋了多少古墓中的機關暗器,可以說這是摸金校尉們傳下來的最有實用價值的傢伙。
只聽嘰喳嘰喳數聲,像是有幾把鋼刀在傘上劃了一下,對面的胖子指着我背後大叫:“我操,這麼大一隻夜貓子!”舉起氣槍就要瞄準射擊。
我這才知道,剛纔那隻雕鴞的爪子抓到了金剛傘上,它又回來偷襲了。想不到這畜生如此記仇,倘若不是我反應得快,又有金剛傘護身,被它抓上一下,免不了皮開肉綻。
胖子的槍聲與此同時也響了,那雕鴞身體雖然大,在空中的動作卻像是幽靈一樣飄忽不定,加上天黑,胖子這一槍竟然沒打到它。
胖子很少開槍失手,不由得焦躁起來,用手在身上亂劃拉,大叫糟糕,忘了帶鋼珠了,六四式也沒帶在身上,只好倒轉了“劍威”,當作燒火棍子舉了起來,以防那隻暫時飛入黑夜中的雕鴞又殺個回馬槍。
我們倆只能用登山頭盔上的戰術射燈亂照。烏雲遮月,我們這兩道光柱四下掃動,怎奈雕鴞可以在漆黑的叢林中任意飛翔,可能會從任何角度冒出來。
這時只見胖子身後忽然現出兩道金光,一雙巨大的金眼睜開,我急忙對胖子大叫:“快趴下,它在你身後。”
胖子慌亂中向前一撲,卻忘了身在樹上,嗷的一聲慘叫,從老榕樹上掉了下去。多虧我先前讓他掛了保險繩,纔沒摔到樹下的石頭上,和我剛纔一樣,懸在半空,不過以他的分量,很難說樹幹和繩子能掛住他多久。胖子驚得兩腳亂蹬,他越是亂動,這樹身晃得越是厲害,樹葉和一些根莖淺的植物紛紛被他晃得落在地上,整個老榕樹都跟着作響,隨時可能會斷裂。
還沒等我來得及想辦法把胖子扯上來,忽然眼前一黑,頭盔上的燈光被東西遮住,那鬼魅一樣的雕鴞像幽靈一樣從我頭頂撲擊了下來。
這次我來不及再撐開金剛傘去擋,也騰不出手來開槍射擊,只好用合在一起的金剛傘去擋雕鴞從半空下來的利爪。想不到那雕鴞猛惡無邊,竟然用爪子抓牢了我手中的金剛傘,想要將它奪去。它力量奇大,我一隻手根本拿捏不住,整個人竟然都快被雕鴞從樹上拽將起來。
正當這廂相持不下,忽然一陣衝鋒槍射擊聲傳來,黑暗中出現了一串子彈曳光。那雕鴞被子彈打成了一團破布,直接從空中掉到了樹下,再也不動了。黑夜中森林裡橫行的兇惡獵手,這時候反成了別人的獵物。
原來是Shirley楊端着支槍從機艙殘骸裡鑽了出來,開槍射殺了那隻雕鴞。黑暗中看不見她拿的是什麼武器,我和懸在半空的胖子,都忍不住齊聲讚歎:“好猛的火力,這是什麼槍?”
Shirley楊拍了拍手中的衝鋒槍,答道:“是湯普森衝鋒槍,美國的黑手黨更喜歡叫它作芝加哥打字機。這槍就是太沉了。”
由於這架運輸機是給部隊輸送軍火的,裡面的物資都是經過嚴格的封存,加上這種槍怕水,所以和子彈袋一起成套地都用塑膠袋包住。新槍上面還有潤滑油,飛機墜毀後竟然還有極少一小部分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保存了下來。
我這時候也顧不上看那些美式裝備,趕忙讓Shirley楊幫手,把掛在樹腰的胖子從樹上放下去。這一通折騰,一個通宵已經過去了,再過一會天就該亮了,不過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這話在這裡十分合適,此時的森林黑得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
就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忽然從我們所在的老榕樹中傳來一串清晰的滴嗒聲,我與Shirley楊毫無心理準備,剛纔搗亂的扁毛畜生已經被解決掉了,怎麼突然這信號聲又響了起來?
不對,這纔是我們最初在樹下聽到的那個聲音,現在一對照,顯然與雕鴞啄食所發出的聲音不同,只不過剛纔沒有察覺到,誤以爲是同一種聲音。
我不僅罵道:“他奶奶的,卻又是什麼作怪?這聲音當真邪了門了。”
Shirley楊讓我安靜下來仔細傾聽,邊聽邊在心中壓碼,神色間不經意流露出一抹恐懼的陰影:“這回你也聽清楚了,反反覆覆,只有一段重複的摩斯碼信號,不過這次信號的內容已經變了……”
我支起耳朵聽了良久,這回卻不是什麼三短三長了,比先前那段信號複雜了一些,但是可以聽出來是重複的。我不懂摩斯碼,此時見Shirley楊如此鄭重,知道這回情況非同小可,不知這信號是什麼內容讓她如此恐慌。
Shirley楊凝視着那聲音的方向緩緩複述了一遍:“嗒嘀嘀……嘀……嘀嗒……嗒嘀嘀……這確實是鬼信號,亡魂發出的死亡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