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纏在一起的老榕樹,由於樹中全是大小窟窿,平時全指着從玉棺中生長出來的紅色肉線支撐,此時失去依憑,再加上樹冠被C型運輸機砸掉了小半部分,造成了頭重腳輕的局面,被地下的龐然大物一拱,便從側面轟然而倒。
樹中那口被我用湯普森衝鋒槍打爛了的玉棺,也隨着掉落到地面上,玉棺中的血液已經全部流盡,只剩下裡面那赤身裸體的白鬍子老頭屍體,還有那被剝了皮寄生在棺主身體上的“痋蟒”,這一人一蟒的屍體完全糾結在一起,從毀壞的玉棺中滾了出來,瞬間就開始產生了變化,還不到三秒鐘的時間,就化爲一堆焦黑乾枯的木炭。
叢林中一絲風也沒有,否則隨便刮一陣微風,可能就把這人和蟒嚴重氧化了的屍骸,吹成一片黑色的粉末。
我們不知下面究竟會出來什麼東西,都向後退了幾步,我拉開槍栓把槍口對準了樹根的方向,準備不管是什麼,先給他來一梭子再說,胖子則早已從揹包中拿了“炳烷噴射器”,想要演一場火燒連營。
旁邊的Shirley楊卻用手壓住我的槍口:“別急着動手好像是個石頭雕像,看清楚了再說。”
只見老榕樹的根莖緩緩從泥土中脫離,這兩株老樹的樹冠之大,在這片森林中已經極爲罕有,而延伸在地下的根莖,更大過樹冠三倍有餘,這些根蔓樹莖全部從土中脫離,那是多大的動靜,叢林中的地面,就好像是裂開了一張黑洞洞的大嘴,忽然間天地抖動,陰雲更加厚重低垂,黑雲滾滾直壓在叢林上方,轟隆隆的雷聲已經沒有了界限,響成了一片。
隨着老樹的倒塌,從泥中升起來一隻巨大的石頭贔屭,身上負着一截短碑,這隻贔屭之大,屬我們三人平生從所未見,粗一估量,恐怕不下數千斤,老榕樹的根莖都裹在贔屭身上,看來它是被人爲的壓在樹下。
這隻贔屭舉首昂揚,龜尾曲伸,四足着地,作出匍匐的姿勢,隆起的龜甲上是雲座,短碑就立在這雲座之上,一股黑氣從贔屭身下冒出,直衝上青天,過了半天方纔散盡,天上的烏雲也隨之散去,此時四周的空氣中,充滿了雷暴過後的臭氧味道。
我們在遠處望着,直到地面徹底恢復了平靜,確認不會再有危險了,這才走到近處察看。胖子奇道:“老胡,這麼一隻大贔屭,當初咱倆串連到泰安逛岱廟的時候,也未曾見過如此大的,這幾千年前的古物,要拉回去雖然費些力氣,卻也算件寶貝。”
我笑道:“小胖,我發現泥的審美觀有點接近於德國納粹,只要個兒大就全他媽是好的,這麼大的東西就算你弄回去,也不會有人願意買,誰們家有這麼大地方盛得下它。”
胖子不以爲然地說:“你真是不瞭解現在的經濟形勢,虧你還自稱祖上是大戶人家,我看你爺爺那輩兒,也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地主老財,現在這世界上,雖然還有三分之二的勞苦大衆沒翻身得解放,可畢竟還有三分之一的人屬於有錢人,人家那有錢人家裡宅子多了曲了,千百畝良田算個鳥毛,還騰不出放贔屭這麼點地方嗎?不信你問問那美國妮子,她在加利福尼亞的宅子有多大,說出來嚇死你,咱們國家所有兵團級的高幹住房加起來,都沒她們家後院大。”
我大吃一驚,忙問Shirley楊:“真的假的?我聽着可真夠懸的,要按胖子這麼說,你們家後院都打得開第三次世界大戰了”
胖子不等Shirley楊答話,就搶着說:“那還能有假,她們家祖上多少代就開始玩明器了,倒過多少大斗,順手摸上幾樣,也夠第三世界國家的人民奮鬥小半年地,老胡,也就你是土老冒兒,聽大金牙那孫子說這贔屭專門有人收藏,不是有那麼句老話嗎,摸摸贔屭頭,黃金着的撿,摸摸贔屭尾,活到八十九,是最吉祥的東西,宅子裡擺上這麼一隻,那真是二他媽媽騎摩托——沒擋了。”
我忍不住笑道:“你聽大金牙跟你扯蛋,他那套詞還是去年我幫他抄來的,別說摸贔屭了,摸雞毛都是這兩句,這是專門打洋莊唬老外使的,你要不信,就去摸摸這贔屭頭,以後也不用跟我鑽山溝倒鬥了,天天出門溜個彎,轉轉腰子,一彎腰就能拾一塊狗頭金。”
胖子被我說的一怔,隨即罵道:“我說這幾句老詞兒怎麼土的掉渣,他媽的,鬧了半天是你編的?”
Shirley楊不管我和胖子在一旁拌嘴,只是仔仔細細觀看那隻巨大的石頭贔屭,想看看它究竟是怎麼從樹底下突然冒出來的,反覆看了數遍,對我和胖子道:“你們別爭了,這根本就不是贔屭。而是長相和贔屭酷似的椒圖八水。”
胖子不明所以,問道:“只知道椒鹽雞塊,這椒圖什麼的卻不知是哪個館子的”
我卻知道一些椒圖的事,但這不是負碑的贔屭嗎?便對Shirley說:“我這人有個習慣,在胖子這種無知的人面前,怎麼也謙虛不起來,對於這些東西我實在太熟了。據我所知龍生九子,各不相同,贔屭、椒圖,各爲其一,另外還有狻猊、八夏、狴犴、螭吻、睚眥、饕餮、蒲牢,椒圖是用來鎮門戶的,我覺得這隻石獸,應該是長得好像老龜一樣的贔屭。”
Shirley楊點頭道:“沒錯,這石獸外形確實象負碑的奇獸贔屭,但是你看它整體都是圓雕手法制造,龜甲紋路清晰,但是唯獨四隻爪子形狀尖銳,象是鋒利的武器,口中全是利齒,這些都和椒圖的特徵吻合,只不過可能由於古滇國地域文化不同,使得這隻椒圖與中原地區的所很大不同。”
Shirley楊說罷,又取出孫教授所拍的照片讓我們看,照片中是獻王祭天禮地的六獸,其中有一隻與這石頭椒圖十分相似,我仔細對照,果然這隻椒圖頭頂也有個眼形圓球,不過先前被散落的樹根遮擋,沒有發現。
Shirley楊接着說道:“古書中記載,椒圖好閉,有鎮宅僻邪之意,我只所以推斷它是椒圖,最重要的原因是它背上的短碑,這根本不是普通的石碑,有可能是獻王墓的陵譜,這椒圖的作用,主要是用以鎮壓王墓附近的邪氣,在王墓完工後埋在外圍,就像是現代建築儀式中的奠基典禮。”
三人都登上石獸後背的龜甲,用傘兵刀輕輕剝落“陵譜”上的泥土,上面雕刻的文字和圖案逐漸顯露出來,看來果然不出Shirley楊所料,此刻我和胖子也不得不服,今天露了怯,只好將來有機會,再找回這個場子。
Shirley楊用照相機,把刻在石碑上的陵譜,全部一一拍攝下來,用做了拓片,這“陵譜”上的信息實在是太多了,多得出乎意料,詳盡的敘說了“獻王墓”建造的經過,甚至包括陪陵的部分也都有記述,不過文句古奧,有些字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只好再由Shirley楊加以說明,三人一起,逐字逐句的看了下去。
“陵譜”上首先說的是古滇國是秦始皇下設的三個郡,秦末楚漢並起,天下動盪,這三個郡的首領就採取了閉關鎮國的政策,封閉了與北方的交通往來,自立一國。後來漢朝定了天下基業,但是從漢代立國之始,便受到北方匈奴的威脅,自顧不暇,一直沒功夫理會滇王。
到了古滇國的末期,受到北方漢帝國的壓力越來越大,國事日非,天心已去,漢武帝向滇王索要上古的神物“雮塵珠”,國內爲此產生了激烈的分歧,獻王帶了真正的“雮塵珠”從滇國中脫離出來,遠涉至滇西的崇山峻嶺之中,剩下的滇王只得以一枚“影珠”進獻給漢武帝。
Shirley楊看到這裡,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我最擔心的一個問題,終於澄清了,因爲在歷史上埋葬漢武帝的茂陵,被農民軍挖了個底朝天,墓中陪葬的雮塵珠,就此流落世間,這段歷史同獻王墓的時間難以對應,原來茂陵中只是一枚冒充的影珠。”
陵譜接下來記述道:“雮塵珠”是地母所化的鳳凰,自商周時代起,就被認爲可以通過這件神器,修煉成仙,有脫胎換骨之效,但是需要在特殊的地點,才能發揮它的作用,周文王曾經把這些內容,詳細地記錄在了天書之中。
不過這些機密,始終掌握在統治階級手中,幾乎所有的君主都夢想能夠成仙得道,長生不死,永保萬年江山,所以都竭盡全力去破解“雮塵珠”的秘密,秦末之時,這件神物流落到了滇南,獻王就是因爲捨不得這件“雮塵珠”,所以才離國而去,準備到山裡找個地方,修煉成仙,而獻王墓的位置,就選在了一處風水術士眼中的神仙洞府。
“獻王墓”前後總共修建了二十七年,修建的人力始終維持在十萬左右,幾乎是以傾國之力,除了努力還有許多當地的夷人
我們看到這裡,都不禁乍舌不下,原來這獻王這輩子沒幹別的,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修造他的陵墓上了,想要死後在“水龍暈”中尸解成仙,這事多少有些讓人難以相信,那“雮塵珠”的相關傳說,我們掌握了已經不少,但是至今也沒有確切的內容,至於獻王死後有沒有成仙,陵譜上便沒有任何記載,這件事恐怕要等我們摸進了“獻王墓”才能知道謎底。
然而“陵譜”上只有對“獻王墓”修建經過的記錄,至於古墓地宮。以及王墓規模式樣,墓道入口之類的情況一個字也沒有。
其次記錄的是陪陵的狀況,除了殉葬坑,陪葬坑等外圍設施之外,真正的陪陵只有一位主祭司,在獻王入斂之後,從深谷中找來兩株能改風水格局的老榕樹,先將“鎮陵譜”埋入地下,老樹植到其上,然後捉來以人蛹飼養的巨蟒,這種蟒在陵譜中被描繪成了青龍,極其兇猛殘暴,是“遮龍山”一帶纔有的猛獸,當巨蟒吃夠了人蛹之後,就會昏睡過去,這時候再動手活剝了蟒皮,和大祭司一起活着裝進棺中,蟒肉人體,加上莨木棺底,與這株老樹,就會逐漸長爲一體,得以長久的維持肉體不腐不爛。
由於那口玉棺破損了,這裡被改的風水格局一破,壓制在地下幾千年的地氣,得以宣泄,雷暴黑雲,都是地脈產生了變化,這才把埋在樹下的“鎮陵譜”拱了出來。
最後,“鎮陵譜”上還有些弘德頌功的描寫,都沒什麼大用,胖子見並沒記載“獻王墓”中都有何種珍奇的陪葬品,不免有些許失落,而在我看來,這些信息已經足夠讓我們順利找到目標了,既然知道了這裡的風水格局,只需要用羅盤定位,就算不找到蛇河,也儘可以找到目標倒鬥。
我見再也沒有什麼內容值得看了,就收拾東西,連續一天一夜沒睡,人困馬乏,今天爭取儘早找到溪谷的入口,然後好好的休息一下。
Shirley楊見我和胖子準備要收拾東西出發,便說道:“別急,鎮陵譜背面還有一些內容,咱們再看看,別落下了什麼纔好。”
我只好又轉到另一邊,看那“鎮陵譜”後邊還有什麼內容,Shirley楊已經把上面的泥土刮淨,我們湊過去一看,都作聲不得,原來“鎮陵譜”背面,是整面的浮雕,一座窮天下之莊嚴的壯麗宮殿,懸浮在天空的霓虹雲霞之上,難道那“獻王墓”竟是造在天上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