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骨上的嘴遠遠大於正常人,我看了半晌,只覺得這有可能是個面具,爲什麼要用這塊野人的皮毛包住,扔在這鐵門後的地獄裡?我和胖子就琢磨不透,看那皮毛有人爲加工過的痕跡,也不知道值不值錢。
我們喘了一會兒氣,感覺差不多可以活動了,見四周角落裡亂躥的小麝鼠越來越多,便不敢再多保留,迅速離開了這堆慢累累白骨的地方,因爲我一看門後的地形,便已清楚,這鐵門根本不是用來攔擋食罪巴魯的,而是爲了防止從上面摔下來的罪犯沒死,會從門中跑出去,斜頂上的幾個大洞,纔是供那種食罪巴魯進出的,要是再爬進來兩隻,就不好對付了。
胖子用那野人的毛皮,將奇怪的面具重新包裹上,夾在掖下,我和一前一後爬出了秘洞,這裡外邊明月在天,正是中夜時分,輪迴廟的地面上血跡淋漓,都是阿東被啃剩下的殘肢,相對比較完整的,就是他那兩條分了家,白花花的大腿,上半身除了幾根骨頭,基本沒剩什麼了,實在是慘不忍睹。
我和胖子一商量,甭管怎麼說,都是一路來的,別讓他暴屍於此,但要是挖坑埋了又過於麻煩,乾脆把他剩下的這點零碎兒,都給扔到秘洞裡去。
我們倆七手八腳的把阿東的殘肢扔進黑色鐵門,然後把那尊銀眼佛像也擺了回去,偷這種東西,一定遭報應,還是讓它留在秘室裡吧,接着又將鐵門重新關上,用殘磚朽木擋了個嚴實,這才按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胖子還一味的嘆息,對阿東悲慘的命運頗爲同情:“我發現一個真理,英雄好漢不是人人都能當的,胡司令還是你說得有道理,越是關鍵時刻,就越是得敢於耍王八蛋。”
我對胖子說:“也不能總耍王八蛋,瞎子有句話說得挺好,人活世上,多有無妄之災,江湖之險,並非獨有風波,面對各種各樣不同性質的危險,咱們就要採取不同的對策,自古道,攻城爲下,攻心爲上,我們以後要加強思想宣傳攻勢,爭取從心理上瓦解敵人……”
我們正邊走邊侃,正說得沒邊兒沒沿兒,卻突然聽到後邊有一串腳步聲,似乎有人在跟蹤我們,我警覺起來,便立刻停下話頭不說,回頭看向身後,寂靜的山巒土林,被月光照出的陰影,漆黑的落在大地上,輪廓象是面目猙獰的猛獸,荒涼的高原上悲風怒嚎,起風了,也許剛纔的只是錯覺。
雖然沒發現什麼異常,但心中慄六,總覺得不太對勁,於是我和胖子加快步伐,匆匆趕回探險隊宿營的那處堡壘,趁着無人察覺,我們鑽回睡袋裡矇頭大睡,第二天一早,明叔就問我們有沒有看到阿東那個爛仔,我和胖子把頭搖得象撥浪鼓,沒看見,我說阿東可能是覺得搬氧氣瓶太辛苦,受不了那份罪,提前開小差跑路了。
胖子裝得更邪乎:“阿東?他不是在北京嗎?怎麼會在這裡?明叔你是不是老糊塗了?缺氧了吧?趕緊插管去。”
明叔只好讓彼得黃到周圍去找找看,最後見無結果,便也不再過問反正就是個跟班地,他是死是活,根本無關大局。
當天嚮導告訴我們,今天不走了,昨晚後半夜,颳了大半夜的風,看來今天一定有場大雨,咱們隊伍裡犛牛太多,高原上犛牛不怕狼,也不怕藏馬熊,但是最怕打雷,路上遇到雷鳴閃電,一定會亂逃亂躥,只好多耽擱一天,等明天再出發森格藏布。
我們一想,反正崑崙山喀拉米爾的大概位置,已經掌握了,就算到了喀拉米爾也暫時無法進山,因爲裝備物資都還沒到,等一切準備就緒,幾乎是橫跨藏地高原,路途漫長,也不必爭這一兩天時間,於是就留在堡壘遺蹟中,果然不到中午,天空黑雲漸厚,終於下起雨來了。
衆人在古堡中喝着酥油茶乾等,由於下雨,氣壓更低,阿香覺得呼吸困難,一直都留在裡屋睡覺,其餘的人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動計劃,然後胖子給明叔等人講起了他波瀾壯闊的倒鬥生涯,把那些人唬得一愣一愣地。
我趁機把喇嘛和Shirley楊叫到我睡覺的石屋裡,把野人的皮毛,還有那幅紙糊的面具拿出來給他們二人看,昨晚所發生地事也簡要的說了一遍,但跟他們說阿東的死,最好不要對明叔講,免得引起誤會,他可能會以爲我和胖子謀財害命宰了阿東,別自己找麻煩。
Shirley楊聽後有點生氣:“你們膽子也太大了,赤手空拳的就敢在深夜去古城足跡裡搞惡作劇,虧你還當過幾年中尉,卻沒半點穩重的樣子,真出點什麼意外怎麼辦?”
我對Shirley楊說:“好漢不擔當年勇,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啊,昨天晚上包括之前的事,都已成爲了歷史長河中小小的一朵浪花,咱們就不要糾纏於那些已經成客觀存在的過去了,你看看這面具上的字,能識別出來嗎?這是輪迴寺中唯一有文字地東西,輪迴宗和魔國信仰有很多相似之處,說不定這其中會有些價值的情報。”
Shirley楊無可奈何的說:“你口才太好了,你不應該當大兵,你應該去當律師,或者做個什麼政治家。”說完,接過那副面具看了看,奇道:“這是用葡萄牙文寫成的《聖經》。”
我除了擅長“尋龍訣”之外,還有個拿手的本領,就是別人如果問我一些我不想回答地問題,我就會假裝聽不見,於是我問Shirley楊:“你還懂葡萄牙語?我說這字怎麼寫得象一串串葡萄。”
Shirley楊搖頭道:“只能看懂一點,但《聖經》我看得很熟,這肯定是《聖經》不會有錯。”
加上喇嘛在旁協助,終於可以斷定這面具是一種輪迴宗魔鬼的形象,用聖經制成如此恐怖的面具,恐怕是和以前藏地的宗教滅法衝突有關,喜瑪拉雅野人的皮毛是古藏地貴族所喜愛的珍品,據說有保溫作用,如果把屍體裹進裡面還能防腐。王官貴族們狩獵的時候喜歡將它披在背上做披風,可以在風中隱匿人類的氣味;還有一說,是這種皮毛能裹住靈魂,使之永不解脫。
Shirley楊想看看這面具中有什麼玄機,便將面具上乾枯的紙頁一層層地拆剝開來,發現在這些《聖經》經書的紙張裡竟然畫着很多曲曲折折的線條——是張地圖,有水路山脈,還有城堡塔樓,但不知是哪裡的。
由於再也沒有任何依據,只能根據圖中的地形推測,這可能是在大鵬鳥之地,古象雄王朝的地圖,也有可能是崑崙山鳳凰神宮的地圖,因爲已經消亡了的古格王朝與這兩個地主之間有很深的聯繫,很可能保留着這兩處古代遺蹟的信息。有洋人偷着抄錄了出來,準備去尋寶,或者乾點別的什麼,但沒來得及帶出去便遭到不測,人被扔進了地獄,餵了食罪馬魯。而偷繪地圖的《聖經》被做成了惡魔的臉面,用野人皮毛包裹了,一併投入地獄。但其中的詳情就非我們所能推斷了,總之這張幾乎面目全非的地圖有一定的價值。
Shirley楊忙着修復圖紙,我就轉身出去,到外間倒酥油茶喝。這時外邊的雨已經小多了,但是雷聲隆隆,似乎還在醞釀着更大的降雨,天黑沉沉地如同是在夜晚,看來天氣明天能否轉晴還不好說。外屋中的胖子坐在火堆旁正侃得興起,明叔、彼得黃、韓淑娜、名字叫做吉祥的嚮導扎西,都張大了嘴在旁邊聽得全神貫注。
只聽胖子口沫橫飛地說道:“胖爺我把那大棺材裡的老糉子大卸了八塊,腦袋埋到路邊,胳膊大腿分別埋在東山、西山,中間剩下一截身子,就一腳踹進了河裡。”
胖子對彼得黃說:“就你們那什麼西拉馬克親王,那位爺你知道嗎?正趕上那老爺子來我們中國,滿大街都是腰鼓隊歡迎他的,外交部非讓我去會會他,媽了個逼的,我可沒功夫,嫌亂啊!就避到鄉下去了,找了間據說死過十七口人的凶宅一住,胖爺就這脾氣,不信那套,什麼凶宅陰宅,照住不誤,到晚上就開始清點從老糉子那摸回來的明器,咔咔咔剛一清點,我操!你猜怎麼着?”
明叔搖頭道:“有沒有搞錯啊!你不告訴我們,怎麼讓我們猜?你到底拿了多少明器?”
胖子說:“甭提了!還明器呢,剛點了一半,房門就讓人撞開了,外邊那炸雷一個接着一個,房門自己就開了,從外邊滾進來一個東西,就是我埋在河邊的那顆人頭。”
明叔等人無聊這餘聽胖子侃大山,雖明知他是胡說八道,但這時外邊的雷聲正緊,這廢棄的古堡中又陰森黑暗,也不免緊張起來。
我心中覺得好笑,心想胖子你真是好樣的,你就侃吧,最好把明叔心臟病嚇出來,咱們就有藉口不帶這些累贅去喀拉米爾找“龍頂”了。
我走到了茶壺旁邊,剛端起碗想倒些茶喝,忽聽裡間傳來一陣女子的驚呼,好象阿香,她不是睡覺嗎?這一下屋裡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就連鐵棒喇嘛和Shirley楊也走了出來。
衆人擔心阿香出了什麼事,正想進去看她,卻見阿香赤着腳跑了出來,一頭撲進明叔的懷裡,明叔趕緊安慰她:“乖女別怕,發生什麼事情了?”
阿香噔着一雙無神的大眼睛,環視屋內衆人,對明叔說:“乾爹,我好害怕,我看見阿東全身是血,在這房裡走來走去。”
別人倒不覺得怎樣,但是我和胖子幾個知道阿東死亡的人,都覺得背後冒着涼氣,這時鐵棒喇嘛走上前說道:“他中陰身了,必須趕快做中陰度亡,否則他還會害死咱們這裡的活人。”
鐵棒喇嘛說中陰身不是怨魂,勝似怨魂,密宗中認爲一個人死後,直到投胎輪迴之前的這段時間,其狀態就稱爲中陰,喇嘛問阿香,現在能否看見陰身在哪裡?
阿香戰戰兢兢的擡起手指,衆人都下意識的退後一步,卻見她的手指,直直的指向了鐵棒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