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船隻遇到海難,在不得不下令棄船之後,唯一有權利留在船上的只有船長一人,他有權利選擇和他的船同生共死。以往聽到那些關於幽靈船的傳聞,也大多是船長死後不肯離開他視爲生命的船,時隔多年他的亡魂依舊留在船上,駕駛着鬼船在大海上兜圈子,海圖上的航線都是一個又一個重複的圓圈。據說中國的南海艦隊就曾發現過這樣一艘怪船,不過這只是部隊裡的傳聞,誰也不好說是真是假。所以我一眼瞅見鏡中水波光影中,多出一個戴了塊金錶、滿臉絡腮鬍子的男子,腦子裡先人爲主,首先閃現出一個念頭:“在瑪麗仙奴號沉船中果然有個船長亡靈。”他就是快被魚啃沒了斷臂的主人,他的金錶都被胖子捋去了。
船長的幽靈似乎趴在古猜的背上,遮住了他的龍戶文身,鏡中這一幕讓人寒毛倒立的情形非常短暫,也就在一晃之間,可能除了我之外誰都沒能注意到。我心中猛然一震,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帶動身邊水流,那鏡中的鬼影也因水波紊亂,被攪得模糊不清了。
驅鯊劑被海水迅速化去,以及我們在沉船中無緣無故地遭到鯊魚襲擊,可能都和瑪麗仙奴號船長的幽靈脫不開干係。我想要讓其餘的人注意到這一危險的情形,可沒等我接下來再做出別的舉動,便有一條體形細長的青鯊。從堵住船體窟窿的桌面下溜了進來,兜頭撞在了Shirley楊身上。青鯊體形雖小,可在水下被它咬上一口誰也吃不消,Shirley楊正按着那塊木板,見青鯊躥到近前,只好閃身去躲。
我見青鯊如影隨行般迫咬Shirley場,狹窄的艙室之中,我們四人幾乎是摩肩接踵,躲得開第一下也躲不開第二下,我只好和胖子分別拔出潛水刀,朝着從身前遊過的青鯊刺去。但人在水下行動緩慢,如何刺得到靈活異常的青鯊,那青鯊行如閃電,從兩柄插落的潛水刀下快速穿過,眼看着就要一口咬住Shirley楊的肩頭。
Shirley楊退到牆角,室內狹窄無法使用魚槍,只得拔出潛水刀倒握在手裡,準備跟游過來的青鯊硬拼了。在這危險萬分之際,古猜霍地挺身向前,那青鯊遊動速度雖快,龍戶在水中的身手更快,手中刮蚌屠龍的龍弧短刃遞出,將遊向Shirley楊的青鯊截個正着。鑄滿魚龍麟紋的青銅弧刃,雖是稱爲短刃,實際比斬魚刀小不了多少,連柄帶刃,也有成人的半條手臂長短,刀頭寬闊彎曲,非常鋒利,利刃寒光閃現,刀鋒到處,頓時刺入青鯊體內,污濁的血液滾滾冒出。
那青鯊甚是兇悍,雖然被利刃幾乎戳了個對穿,卻並未當場斃命。它吃疼後垂死掙扎時的力量奇大,這時就算我和胖子加上古猜三人一同出手,在水底都按不住這條體形不大的鯊魚。只見它身軀翻滾,拼命扭動起來,古猜也當真是海上的蠻子,到了這時候還不肯撒手放開短刀,身體也被青鯊在水中甩了起來,人和青鯊都撞在那面大鏡子上,將鏡面撞得粉碎。古猜趁機揪住鯊鰭,抽出龍弧刀,手起刀落,又接連在青鯊鰓上連戳了數刀,一股股的血水涌動起來,那兇惡的青鯊拼命扭了幾扭,終於失去了生命的鮮活力量,軟塌塌地死在龍戶古猜刀下。我見古猜屠鯊的手段利索至極,這絕對是與生俱來的天賦,不是現今一般蛋人所能及,心想算你小子夠狠,眼瞅着沉船外的鯊魚越聚越多,區區一道木板根本阻攔不住,只好先將那死掉的青鯊屍體扔出去讓它們自相殘殺。看來這間船長室是沒辦法再待下去了,而且困在這裡的時間越久,對我們越是不利,趁着水肺尚且充足,只好到沉船中再尋出路。艙內的鏡子完全破碎,我也顧不上再去考慮這船中是否真有船長的亡靈,但可以肯定黏在古猜文身上的黑色海水非同尋常,必須儘快想辦法幫他擺脫掉。我對衆人指了指船長室的艙門,大夥都知道艙門外的通道里,有條體形碩大的巨鯊在遊蕩,不知它是被困在了裡面,還是特意鑽進來獵食,總之它的存在,對我們是一個繞不開的障礙。一旦決定奪路而出,我便抓過地上的魚槍來至門前,胖子攜帶着探照燈和破拆器緊跟在我身後,Shirley楊拿了另一把魚槍斷後。我們這夥摸金校尉彼此之間互有默契,不需過多交流,便已經展開了可進可退、互相依託的隊形,只有古猜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愣頭愣腦地不知該幹什麼,Shirlev楊只好把他拽到自己身後。:身後的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他們已經準備就緒,就用肩膀頂開艙門,人沒出去之前,就把“斯克巴普羅”深水魚槍探了出去,槍頭所指,全是幽暗的海水,艙外通道中的那條大鯊魚不見蹤影。我側身探出頭去,身後的胖子跟着舉起探照燈,向通道遠端照了一照,死水沉寂,沒有任何動靜。
看來門外的鯊魚已經游到別處去了,衆人觀望清楚纔算放心,一個接一個緊挨着進了傾斜的通道,關閉了船長臉室的門。現在我們面臨兩個選擇,一是向上,從船首離開瑪麗仙奴號,回去補充驅鯊劑,但船首的出口離我們出水的位置還有一定距離,也難說在這一過程中會遭到鯊魚襲擊;另外還有一個選擇,繼續向船尾潛水,此處已經非常接近我們的目標了,如果這一次成功撈出秦王照骨鏡,就會免去第二次再潛人這鬼船的麻煩了。
我稍加權衡,心想反正都要游回水面,何必半途而廢,不如撈出青頭再撤回去,也免得稍後還要再次涉險。在船臉通道里至少不會受到鯊魚的圍攻,比起在沉船外邊倒是安全多了,至於那船長的幽靈,除了我之外其餘的人似乎都沒發現,爲了避免引起行動的混亂,我暫且將此事按下,打算稍後見機行事。若真是怨魂纏腿,怕是輕易也難走脫,而且以我從前的經驗判斷,在擺脫古猜身後那層幽靈般的黑色海水前,貿然離開沉船,絕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我看了着水壓表和水肺氣壓表上的讀數,都允許我們在水下展開進一步的行動,便立即下定了決心,對身後的三個同伴向下一指,潛水小隊便沿着傾斜的通道,向沉船的深處繼續前進。繞過一道由於船體損壞而扭曲的鐵門,我們進人了一間寬闊的大廳,這裡至少佔據了兩三層船艙,大廳裡的海水中,到處漂浮着雜亂的事物,其中有五顏六色的籌碼,還有一些奢華的桌椅、裝飾用的名貴植物,以及一架翻倒在角落中的鋼琴。成百條細小的游魚,在水中來回穿梭,被潛水手電的亮光一照,便紛紛疾趨逃向黑暗的水裡,嗖嗖地在眼前掠過。彷彿在躲避着什麼危險,潛水至此,使人頓生不祥之感。
這間大廳可能是這艘私家遊輪的核心區域,可以進行舞會、宴會、賭博等各種有錢人的娛樂社交活動,按照圖紙上的標註,只要穿過遊輪的中央大廳,就可以直接下到底層貨艙中了。胖子對我擡起手來,做了翻扣的手勢,我知道他大概又想找藉口,要在這豪華遊船中順手牽羊反手摸瓜,掃蕩些黃白之物。我在他腦袋上打個暴慄,現在哪顧得上去抄那些不相干的財物,我把手向底艙方向一切,還是找那面銅鏡最爲緊要。隨後帶隊潛進大廳深處,其餘三人緊隨在後。這時古猜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我心道這小子卻又作怪,讓胖子舉着強光探照燈往身後一掃,正好看見一頭巨大的白鯊,正試圖從外邊的通道擠入艙內大廳。
這白鯊軀體大得像艘小型潛水艇,衆人一見無不大驚,人人都從口中冒出一大片白花花的氣泡,浪費了水肺中一些寶貴的氧氣。這就是我們先前在船長室前的過道里,遇到的那條大鯊魚,一開始誤以爲是條虎鯊,這回在探照燈下看得真切,灰背雪腹,竟是更加兇猛嗜血的白鯊。鯊魚血盆大口裡露着數排倒刺般的利齒,這要讓它咬上一口,縱是金剛羅漢也受不了。
這時候纔開始慶幸沒直接從沉船內部上去,否則定會在通道之中狹路相逢。我們攜帶的魚槍上塗了見血封喉的劇毒,對兇惡的海獸可以一擊致命。但這白鯊恁般長大粗重,未必能在水下將它輕易射殺,若是迎面撞見,魚槍上的毒藥如果發作稍慢,潛水組前邊的成員必定會首當其衝,被它一口咬去半個身子。
胖子手中舉着探照燈打在鯊頭上,我看得分明,知道正可趁着大白鯊鑽進大廳的這一時機,射它一槍,當下拿捏好時機,擡手便射出魚箭。Shirley楊也在同時用魚槍射向目標,兩支帶着倒刺的鋒利魚箭,在水底拽出兩道寒光,恰似流星閃電,直奔白鯊飛去。
可大白鯊正猛地用力擠進大廳,對它來說,這船體的銅鐵艙板,大概和硬紙殼子一樣不堪一擊。那一身千鈞的巨力,撞得整條沉船都震顫不止,恰好那架被卡住的鋼琴,由於船體震顫猛烈,斜刺裡滑了出來,兩枚魚箭全釘在了琴架上。那尾巨鯊也恰好闖進大廳,在水中與滑倒的鋼琴撞個正着,那架估計是很名貴的鋼琴頓時被巨鯊撞得支離破碎。
我見魚箭未能命中,沉船內的大廳中水流激盪,鋼琴的碎片在亂流裡到處盤旋,巨鯊已經搖頭擺尾遊了下來,趕緊和其餘三人反身潛向深處。這時彷彿是在和死神賽跑。但以我們的速度,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鯊魚追到前抵達前方的艙門。我注意到附近有個小型樂池,打算迂迴過去,利用地形引開鯊魚,讓其餘的人先行逃開,然後我再另想辦法脫身。但這想法還沒等反射到身體的行動上,傾斜的沉船又是猛地一震,原來在巨鯊的撞擊下,船體似乎失去了支撐,金屬和水流都在奇異地顫抖,瑪麗仙奴號沉船從中央大廳處緩緩斷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