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家的鬼祖剛剛提醒完,二子家的院子裡就衝出來個渾身酒氣,打着赤膊的青年,手裡拎着把寬背切刀,人不算壯實,但個頭不低,條條肋骨清晰可見,目光兇狠的瞪向我。
“你就是劉,劉光定?”他話語不清的道。
院子裡追出很多人,卻被這人一刀橫了回去,警告所有人不許出來,而後指向我,又道“你信不信爺今天要了你的命!”
說完,他揮刀便砍,我朝一側閃身,閃過這一刀的同時,狠蹬了他一腳,將他蹬倒在牆上。
院子跑出來一大羣人,想將他制服住,但這傢伙跟打了雞血似得,力氣牛大,身上掛了幾個人,還能左甩右抗,玩了命的要剁死我。
“謝楠,你瘋了!”二子是主人,朝他大吼,可能是以爲,他是因爲我和常子間的矛盾,纔想爲兄弟報仇。據說這個謝楠,跟常子的關係特別好,難怪在酒桌上一直對我沒好臉色,其他人都跟我碰過杯,唯獨他沒有。
我暈暈乎乎地看着他,馬上想起來,樑家的鬼祖剛纔提醒我走,她現在人去哪了?
但人還沒找到,發了瘋的謝楠便掙脫開衆人,再次朝我衝過來,菜刀舉得高高地,在院門口昏黃的燈光照射下,顯得刺眼異常。
當時,我壓根就沒意識到這個謝楠已經中了邪,一是酒喝得太多,腦子有點不夠用;二是因爲,多日的萎靡不振,牢獄之災,已將我身上的銳氣消磨的所剩無幾,所謂的兩眼無神,面目黯淡說的就是如今的我,拿道上的話講,我現在就是個衰鬼,很容易被不乾淨的東西跟上。
所以沒能感覺出來,此時的謝楠,已經中了邪!
地仙土婆們尋‘鍋兒’,是有門道兒的,不是隨便抓個人就能成,首先它們要挑對人,比如想找人對付我,那就要找一個已經對我憤憤不平的人才行,如此背鍋之後,才更容易的着了它們的道兒。
再者,身上氣道過盛的人,時時刻刻都精神抖擻,莫說是鬼,就是人見了都會發憷,三思而行。
比如在路上,某人突然間撞了你一下,若是個渾身邋遢,瘋瘋癲癲的臭要飯的,你會怎麼辦?肯定不會給他好臉色。
反過來,若是一個開賓利車,還很有風度的人,你會如何?
這就是氣勢的表象,相互間比鬥較量,則會產生不同的結果。
人若總是氣勢飽滿,修身心正,一般的鬼物根本就不用懼怕,除非,你着了它的道兒。
比如眼前的謝楠,不敢說氣勢太盛,但也可以,又是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黃皮子想讓他背鍋,就需要下一翻功夫。
我們吃飯的時候,黃皮子就躥進了廚房,並再飯鍋裡尿了一道兒……想想真噁心,現場的所有人,都已經着了黃皮子的道兒,但它選中了對我怨氣最大的謝楠‘背鍋’,拎了把切刀出來找我的麻煩。
我當時糊里糊塗,也沒有用觀氣術去瞧,直到再次與謝楠動手,一腳蹬在他的胸口上,才意識到不對。
喝醉酒的人不可能這麼硬實,尤其是下盤,指定不穩,但我好像是蹬在了城牆上,他沒事,我卻被折了回來。
他似乎是故意在玩我,見我倒地,沒有衝過來,而是目光陰冷的朝我獰笑。古怪的目光看得我心裡發毛,加上他這個人面向裡本來就有兇光,顯得更加可怕。
我似乎聽到他對我說“娃娃,滋味如何?”
身後,二子等人再次衝過來,抱住他,想將他制服,可他只是掄了掄膀子,便將身後的人甩脫,接着回身一刀,將個後生的肩膀砍傷。
這時,有人在我耳邊道“你趕緊走啊。”
我一激靈,馬上意識到跟我說話的人是誰,但她沒有出現,我翻身起來就往村外跑,太平莊就是大村莊,村裡的路我又搞不清楚,七拐八拐就分不清了東南西北。
“這邊來。”清脆聲音再次提示,我根據她的指引繼續跑。後來她跟我說“你怎麼就那麼死心眼,我要是跟黃皮子合夥害你,你死一百回都不夠!”
想想也是,在這個喝多了酒的夜晚,我腦子徹底亂了營兒,幾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本能。
也不知道爲什麼,跑着跑着我身後就沒有了人,按說,二子他們不應該不管我的死活,我畢竟是他們請來的客人。後來二子說,一轉眼功夫,我和謝楠就都不見了蹤影,他們也出去找過,但那一晚上特別邪乎,一羣在村裡長大的年輕人,竟然迷了路,遇上了鬼打牆。
後來‘她’說,這都是她搞出來的,不是黃皮子的手段,因爲她不想在衆目睽睽下現眼,她害怕沾染因果報應。
但其實,她早已沾上了因果,許多年前就以前沾上了,所以纔不計前嫌的幫我。
她說,其實是她害了我。
事情是這樣的,許多年前,大概在我上初中的時候,樑家出了個不肖子‘樑遷’,也就是遷墳當日,跟我搗亂的那個神漢。這貨天生好賭,而且還打媳婦,打的特別狠,第一個媳婦就是因爲被他打得太狠,才尋了短見。後來化鬼鬧騰起來,‘她’纔不得不出手鎮壓,費了好大的功夫纔將那自殺的女子超度掉。畢竟,她是樑家的鬼祖。
但她並非是不講道理的厲鬼,保護家宅平安是她的責任,但也不想助紂爲虐,於是便決定,好好的教訓樑遷一次。
不想樑遷因爲好酒,機緣巧合下被白塔下的黃皮子精看中了。
因爲地仙土婆,普遍都些古怪的性情,比如,愛吃個血食,貪圖女色,好喝酒的什麼的。所以在選神漢時,多會挑選些與他們臭味相投的傢伙,這樣背盔上身,也能快活快活。
樑遷被他家的鬼祖折騰地不敢回家,某日喝多酒後,就躺在白塔附近的荒地裡睡着了。如此過去一夜,等二天起來,他便對外聲稱,自己是神漢,不但能幫人瞧醫治病,還能驅鬼鎮邪。
開始大家不信,但漸漸的發現,這樑遷確實有些門道,最擅長的就是給人下咒埋鎮物,誰要是敢得罪了他,他會做小人扎你,還一紮一個準兒。
同村的人裡,就有被他扎癱過的,後來磕頭賠罪,孝敬了不少的香火錢,這事纔算過去。
但這只是明面上的事情,背地裡,事情大家並不清楚,爲了他,樑家鬼祖和白塔下的老黃皮子,差點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後來還是我爺爺出手,請來了大召廟的班達大師,才鎮壓住了這兩個禍害。他們約定,黃皮子精不得在太平莊作怪,而太平莊以外的事情,樑家鬼祖也不能插手,還不能再管樑遷的事情。
如果過去差不多十年,兩邊兒相安無事,樑遷同時也立下規矩,說太平莊內的事情他不管,美其名曰——兔子不吃窩邊草。
但黃皮子一直都對這件事耿耿於懷,覺得我爺爺仗勢欺人,欺辱了他,手段不行,就請大召廟的活佛鎮他。三年前班達大師圓寂,這老怪便再沒有了懼怕,開始找我爺爺的後賬。
她跟我說,我爺爺的失蹤,很可能就是爲了躲災。
因爲我爺爺那人手段一般,但人脈很,說白了就是不務正業。我父母還活着的時候,他就喜歡遊山玩水,八十年代的人很少出門,像他那樣的絕無僅有。
而且他每次出門都不帶錢,也不跟我父母要,總是說走就走,一路討飯,幫人相面算卦騙錢,走到哪裡吃到哪裡。
最遠去過四川峨眉山,海南島。
後來我父母不在了,他纔不得不老老實實在家待着,養我。
所以小時候,朋友們總笑話我有個討飯的爺爺,特丟人!
說起來也挺好笑,我唯一羨慕的是,爺爺去四川峨眉山看過猴子,我小時候非常崇拜《西遊記》裡的孫悟空,也迷過少林和尚,還想離家出走來着。
迷戀程度,應該就跟現在的孩子們迷戀周杰倫,迷戀韓國組合差不多。
也是因爲這些緣故,樑家的丫頭聽聞我是老劉頭的孫子,這才氣鼓鼓的放過我,沒再來找過我的麻煩。
因爲她欠我爺爺的人情,她的手段,也確實不如老黃皮高強。
她把我引到樑家墳地藏了一夜,並告訴了我這些過往,還說,此地有她家祖先庇佑,黃皮子不敢過來。
說清楚這些事情後,我心裡開始後悔——樑家的麻煩算是解決了,張德財已如願超度,魂歸天外,再也不會出來折騰人。
但我呢?
老話講,父債子償,爺爺的麻煩成了我的麻煩,本來我要是老老實實待着,什麼事兒都沒有。
誰知道有我是誰?
結果,我該死不死的自己跳出來顯眼,還打了樑遷,結果被黃皮子給盯上了!
我該咋辦?
空蕩蕩的墳地裡只有她陪着我,她告訴我,別怕,你可以去大廟找人幫忙,借法器過來,將黃皮子徹底剷除。
話說的簡單,我聞言瞧向她,總覺得這鬼丫頭跟張德財不太一樣,撲閃閃的大眼睛裡,似乎藏着什麼東西,讓我看不透。
我就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告訴我,她叫悅瑾,一個挺好聽的名字。
“悅瑾?”我嘀嘀咕咕。也實在站的乏了,便順手拽過來塊轉頭,墊在屁股底下,坐了下來。
不想她踢了我一腳,不悅的道“噯,你坐在我桌子上了!”
“啊?”我莫名其妙,我什麼時候坐在她桌子上了?
難道是……我屁股下面的磚頭?
一時間,我感到後屁股發冷,尾巴骨嗖嗖地直冒涼風,似乎是要抽筋!
就像是坐在了一灘水上,發滲得慌……
俗話講,前後朝案,後有靠山,這墳頭上的磚頭,確實不能亂動,因爲那是死人的供桌,也稱飯桌,定風水用的物件。曾經,有抓蛐蛐的小孩兒搬過這磚頭,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