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犬救主
京城中有位常公子,雖是男兒之身,長相卻清秀不遜於美女,他皮膚白淨細滑,講話也是柔聲細語,倘若不看穿着打扮,與女子真是別無兩樣。這位常公子平時非常酷愛養狗,身邊有條愛犬取名“花兒”,終日與常公子出入相隨,食則同桌,寢則同榻。
這一年春天,萬物復甦,正是賞花的最好時節,某日天氣晴朗,碧空萬里,常公子攜愛犬出門遊山賞花,一時貪看春色,竟然忘了回程的時間,直到日暮西山,沿途行人逐漸稀少,一人一犬才趕忙往回走。
回來的路上,遇到三個閒漢坐在路旁飲酒,一看便知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常公子攜犬經過,三人上前攔截,起初他們以爲常公子乃女扮男裝,就口裡不乾不淨地加以調戲,最初只是拉扯拉扯衣服,一看常公子並沒怎麼反抗,就變本加厲上前親吻。常公子又急又羞,拼命遮擋,但他這斯文公子,哪裡有力氣拒擋,只好大喊道:“我乃男子,身非女人。”三個惡人起初一愣,隨後大笑:“就是有如此美貌的相公,兄弟幾個更要快活快活,同你唱一出《後庭花》。”花兒見狀對其三人嗷嗷直叫,撲上前來撕咬,那三人勃然大怒,舉起一塊大石向花兒砸去,大石擊中了狗頭,當場腦漿迸裂,慘死於樹下。
三個惡棍們更加肆無忌憚,將衣帶解下捆住常公子的手腳,隨後剝去下衣,兩個人踩住他的後背壓倒在地,另一人退下自己的褲子準備進行雞姦。這時忽從樹下躥出一條癩皮狗,由背後一口咬在那惡棍的褲襠裡,立刻血流滿地,那人疼不可忍,慘叫着滿地打滾,其餘兩人看情況不對,趕忙擡起同伴倉皇逃竄。
隨後有行人路過此地,發現常公子倒地不起,就給他穿好衣服送回家中。常公子回家後大病了一場,心裡悲痛萬分,一來身爲男子遇上這種倒黴事,礙於面子沒法報官,再者愛犬花兒也因忠於主人慘遭非命。他心感花兒有情有義,轉過天來到樹下將屍骨收回,立冢安碑供放。晚上夢到花兒前來探望,拜在牀前,花兒說:“奴多年來蒙受主人寵愛,始終無以爲報,遇到歹人行兇時挺身救助,卻死於非命,只好附魂在豆腐店的癩皮狗身上,終於咬死爲首的賊人,雖死也可瞑目。”說完它悲鳴兩聲,緩緩離去。
轉日常公子來到賣豆腐的店裡,店中果然趴着條癩皮狗,聽店主說:“此狗已奄奄一息,又病又老,從來不咬人,昨日從外面回來,卻是滿口鮮血,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常公子又找人去打探那惡人的消息,得知那人還沒等被同夥擡回家,就因傷重一命嗚呼了。
槐樹廟
從前在京城廣安門外,通向盧溝橋的大道邊,長着一棵碩大的古槐樹。據說此樹在金元時代就有,大樹枝繁葉茂,樹幹有兩抱粗細,不過樹老心空,離地一人高的地方有個窟窿,裡面居然有一間小廟,此廟旗杆、山門、大殿、經樓樣樣俱全,全用天然木料建造,故此人們都叫它槐樹廟。
此廟來歷出自清朝末年,當時有位老漢在城外開了間餅鋪,貨真價實,買賣還算不錯,他膝下僅有一女,取名秀蘭,年方二八。由於老伴很早去世,老漢是獨自將女兒拉扯長大,雖然不是大戶人家,但秀蘭賢良淑德,十分聰慧美麗,早早地許配了一戶好人家,只待擇日過門成親。
有一天恰是白雲觀廟會,秀蘭發願要給亡母做些功德,也想燒炷平安香,以佑全家沒災沒病。老漢就僱了頭毛驢讓秀蘭騎在上面,自己牽着驢子直奔白雲觀。出門不遠就碰上了一夥凶神惡煞的官軍,牽頭的騎着匹高頭大馬,跟隨其左右的牽狗架鷹,此等人便是鎮壓農民起義軍的劊子手勝保,他曾在河南延津將太平天國的英王陳玉成凌遲處死,此刻是到永定河邊射兔子。
老百姓見了這夥人嚇得倉皇而逃,人羣擁擠之時驚到了秀蘭騎的毛驢,一下子小毛驢撞到了勝保的馬,勝保頓時大怒,但仔細一看原來是個貌美的姑娘,滿腔火氣頓時煙消雲散,他盯着秀蘭“嘿嘿”淫笑,老人知道不好,趕緊牽住毛驢掉頭就往家跑。
勝保見這秀蘭模樣標緻,立刻帶着手下跟去餅鋪提親,要納秀蘭爲妾。老漢自然不肯答應,但勝保身爲統兵的大將,弄死個把草民簡直比捏死只螞蟻還省事,他要挾恐嚇如不嫁女便燒鋪抓人,撒下數十兩銀子當聘禮,隨即轉身離去。
勝保走後父女二人抱頭痛哭,老人心一橫,便讓鄰居匆忙請來親家,將女兒匆忙嫁出。老人也打算收拾東西去投親,不成想還沒出門,勝保的花轎就到了,嚇得老漢從窗後跳出去逃命,正巧被官兵看到,老漢在前面跑他們在後面追,黑夜裡不辨方向,只顧沿途往前跑了,老漢年老體衰,跑了一陣就跑不動了,他瞅見道邊是棵大槐樹,樹幹裡有個窟窿可以藏身,這也是求生心切,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竟爬到樹上鑽了進去。他躲在裡面暗自祈禱,希望樹神可保佑父女兩個躲過此劫,如能躲過此劫,一定來給槐樹修廟謝恩。這時候勝保的手下已經追到了附近,見那樹洞有些可疑,正想攀上去搜查,忽然間陰雲密佈、狂風閃電一齊襲來,一道道炸雷震得他們心驚肉跳,只得草草收兵回去覆命。
轉過天老漢安然離去,勝保也因得罪了朝廷,被賜自盡而死,事後老漢回到家裡,一直沒忘了許願修廟之事,只是工程浩大無力而爲,後來他終於想到個方法,找來能工巧匠在樹洞中修了一座精美的木質小廟,稱爲“槐樹廟”。
蛇胎
在山東有一名門望族蔡氏,兄弟四人家大業大,但四人已納入妻室數年均無所出。不僅如此,沒過幾年老大、老二和老四相繼病逝,這繼後香火的重任就落在了老三的身上,但老三媳婦長久也沒有懷孕的跡象,如此下去這可愁壞了老三。
老三求子心切四處尋訪,什麼土方妙丹都嘗試過,錢沒少花但也不見起色。恰巧一日,老三在集市得一古書,書上記載着各種旁門偏方,也有生子的偏方。書中道:不孕之婦身佩三年大蛇皮方可開枝散葉,但蛇皮須片鱗不傷纔有其效。他便出重金令人四下尋找。不久便有人獻上六尺大蛇皮,蛇皮映日通明,首尾完好且片鱗無傷。老三得此完好蛇皮,喜笑顏開,馬上令人以紅緞做成了個套袋,命其妻纏繞於腰腹之間。
起初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就是覺得纏繞之處微微瘙癢,但沒過多久肚子的隆起逐日劇增,其妻也覺如身負五石。不許時日便產下一個如笆斗大小的胎胞,胎胞紫紅色外皮極軟,而且有一股很難聞的腥臭之味。產婆剖開胎胞並沒有見到小孩,只見有形色像紫葡萄一樣的物體,疊加黏連於其中,剖開每一個葡萄狀物體,都能看到裡面有條小蛇,黃紋斑斕像是蟒背的顏色。家人見後都很害怕,老三命人將胎胞帶到山中丟棄,產婦卻全然不知。
轉過年來其妻又懷有身孕,但沒想到這次產出的和去年並無兩樣,依然還是斑紋如蟒的小蛇,只是這次產下的紫葡萄狀物體少了些許,其妻自己看了一眼,便嚇得暈死過去。就這樣第四年又有了身孕,家人都覺得會和前幾次一樣,大家對於產出胎胞小蛇厭惡到了極點。但沒想到的是這次產出的卻是一個虎頭虎腦的大胖小子,衆人轉恐爲喜。因爲屢產怪胎,老三經常到普門觀去祈福,故此給這個孩子起了個名字叫“普佑”。
普佑出生後毒瘡甚多,眼、耳、鼻口以及頭部、四肢無時無日不患毒瘡,孩子身受其痛且父母非常傷心。普佑慢慢地長大,他天資聰慧絕倫,讀書過目不忘,記性和悟性均異於同齡孩童,但很可惜普佑十二歲終因毒瘡嚴重而身亡,老三也已過不惑之年,喪子之痛無以言表,大病了一場,從此蔡氏便斷了子嗣。
如果老三不給其妻使用這種旁門之術,也未必沒有兒孫,只是求子心切,妄信野書招來蠱毒糾纏。
韓舍龍
有一山西汾陽人士,其名韓舍龍,家裡窮得連自己所住的房屋都沒有,只得在城中一破廟樓上傭工維持生計。韓舍龍有着一身的力氣,幹活沒得說,而且心腸也很好。
有一天他去城中辦事,回來的時候天色將晚,遇見寺門外躺着一個老道,那老道年歲已高,雙眼微閉,奄奄一息,還剩下半口活氣。
韓舍龍走到近前詢問,原來老道是去往前鎮看望女兒,途經於此,身染疾病不能前行。他二話沒說將老道背上樓去,對老道細心照顧,就像是對待自己父親一樣,每日三餐無論再忙也未曾落下。大概三個月過去了,老道的身體已無大礙,他被韓舍龍仁義所感,把其喚至面前說道:“你連一素昧平生之人都可如此厚待,可見你爲人善良,爲了感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我求道多年,一身皆空,平生僅有一顆寶丹,吃了它就能變得力大無窮,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現在我將它送給你,但七十年後終得歸還於我,切記,待你富貴之後不可從官,否則會折掉一半陽壽。”說完老人從嘴中吐出一隻如拳頭般大的小羊,送到韓舍龍面前。韓舍龍見此羊除了身材比平常的羊要小,其餘均無兩樣,也看不出是何等珍貴。他推辭不過,應老道之命正要納入口中吞食,小羊便一躍自己順喉中而下。老道趁他不注意。以掌擊其後腦,韓舍龍眼前一黑,當即暈倒在地。
待他醒來之後,發現老道已經不見了蹤影,小羊下肚後只覺渾身氣血旺盛,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而後韓舍龍幹活更加有力,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也沒事,鋤頭在他手中輕如稻草,更沒想到好運隨之而來,不久僱主召見他任命他爲工長。爲了能使自己的工具發揮更大效力,韓舍龍自己買來鐵料另鑄器具用來耕地,所鑄器具非一般人能拿得動,而他用起來異常順手。他一日所耕地的數量,要比其他人耕種的十倍還要多,但每日必食米三斗食量也大得驚人。僱主見他身魁力大而且非常勤快老實,更是喜愛有佳,委以重任。
一日,僱主命他出外買煤五十斤,在返回的途中,車子經過一個陡峭的土阪,騾馬失足,整個車子馬上就要傾倒,韓舍龍見狀在後將車子一把壓住,牽住車子緩緩而下,且面不改色心不跳。僱主得知此事,連連稱讚他神勇過人,並說,韓大個從此以後不必再幹農活,隨着鏢行押鏢去吧。
韓舍龍押的第一趟鏢,是運送一批布料至都中,哪曾想第一次押鏢就碰到山賊,兩位保鏢與山賊奮死抵抗而慘遭殺害,韓舍龍手中並沒利刃,只得到路邊使出渾身力氣,將一顆棗樹連根拔起來揮動亂打,竟以此將山賊擊退。事後更加博得僱主的賞識,從而升職爲鏢頭,手下管着幾個跟班聽其差遣。
苦於沒有兵刃順手,韓舍龍又找來生鐵,自己鑄了一根鐵棍。他使用鐵棍毫無章法套路,也沒人教授他武功,只懂得用蠻力亂揮,別看沒有招式,但他力大無窮,加上那條鐵棍沉重無比,真正是沾上就死挨着就亡,所以江湖上送他綽號“韓鐵棍”,打遍一十三省沒有對手,這就叫“一力降十會”。
綠林盜賊們知道是韓鐵棍所押的鏢,就絕對不敢攔截,據說韓舍龍習慣將鐵棍放在鏢車後面,普通的人根本拿不起來,而他單手拎棍,猶如無物。
某次韓鐵棍押鏢至京師,到地方找了客棧住下,腳跟還沒站穩,就聽得外面有人要找他,出來一看,原來也是一位習武之人,此人長身玉立,氣質不凡,可是韓鐵棍並不認識他。來訪之人自稱白二,乃是山東人氏。白二不等韓鐵棍開口,便自己報明來意,他行了一禮說道:“聽聞韓鏢頭擅用重棍,今日白某不請自來,正是想見識見識韓鏢頭這根重棍。”韓鐵棍抱拳還禮,一指車後說道:“鐵棍在車後,白兄可隨意觀瞧。”白二來到車後,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地拿起鐵棍,對韓舍龍說道:“不知道閣下用此重棍傷了多少人命,我慕名而來,也是希望韓鏢頭用這鐵棍與我較量一下,如果真能傷我分毫,我願甘拜下風。”韓鐵棍搖搖頭道:“我與你並未結怨,又素不相識,爲何非要以兵刃相見,兄臺只是爲了試探我的力量,不如我彎曲一指,如果兄臺能將此指扳直,我就此洗手歸田,今後不再押鏢。”韓鐵棍說罷彎曲手指,白二見對方劃出道了,自然也不示弱,二人當場將手鉤住較力。
韓舍龍趁白二力竭之際,乘勢提力將對方摔倒在地。白二輸得心服口服,起身拜道:“我乃山東響馬之首,所到從未遇過敵手,沒想到今日拜在韓鏢頭手下,今後山東境內任你往來。”言畢轉身離去。
此後韓鐵棍經過山東,如在自家後院行走,名頭越來越響,得到的酬金也越來越多,還有人請他做武官帶兵,但他思念故土,辭掉了鏢局的差事回到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