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年之中,胡雙九就暗中殺死了好幾個,當年參與過迫害胡國華的人,而且死法都很一致,都是被他用祖傳的剃刀,割喉而死。
其實胡雙九這也是有意爲之,因爲胡國華當初也是剃頭匠出身,也曾經用過這把剃刀,他現在用剃刀復仇,殺死那些人,就等於胡國華親手報仇一樣。
而且胡家的仇,用胡家祖傳之物來複仇,再恰當不過。
但這時候鎮上就已是鬧的沸沸揚揚,人心惶惶,胡雙九也只好收手,但在他的計劃中,還有兩個人沒死。
這兩個人的其中之一,就是當年李偉城身邊的副手,叫江波,迫害胡國華的手段,大部分都是由他來下達命令和親自執行的。
但江波在文革後就進了工廠,人也變得低調許多,尤其在鎮上出了人命案子之後,更是處處小心,胡雙九找了幾次機會都沒能下手。
就在胡雙九收手的一年後,他終於碰到一個機會,在江波下夜班的時候,出手將他殺了。
然而他暴露也是在這一次,震驚全國的幾起大案就這麼被破了,胡雙九被槍斃之後,小鎮恢復了安寧,將近二十年風平浪靜,再沒發生過什麼重大案件。
可是表面的平靜,只是在普通人的眼裡,在胡永志的心裡,就沒那麼簡單了。
在他小的時候,他擁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可後來不知怎的,爺爺忽然就成了反革命,全家都成了黑五類,處處受到別人的歧視和欺辱。
那年的夜裡,他和父親偷偷去給爺爺送飯,卻見到爺爺懸在牛棚的橫樑上,眼珠凸出,舌頭突出齒外,死狀奇慘無比。
爲了不給家裡惹麻煩,父親拉着他藏在暗處,眼睜睜的看着那幫人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把爺爺的屍首拖走。這一幕場景,在他心中留下了永遠也抹不去的陰影。
那一年,他還不滿十歲。
後來胡雙九開始復仇的時候,每一次殺人都是揹着胡永志的,但實際上胡永志都知道,他許多次悄悄跟蹤胡雙九,親眼看到那把剃刀割開了一個個仇人的喉嚨。
他知道,那些人都是害了他們全家的兇手,他們全都該死。
可惜,胡雙九後來暴露,被判了死刑,槍決的那天,他獨自跑到郊外,一聲槍響後,眼睜睜的看着父親胸口綻開一朵血花。死的時候,胡雙九的眼睛始終望着他藏身的方向。
那一年,他不滿二十歲。
復仇的種子早已深種在他的心中,像是一團烈火,始終燒灼着他的內心。
這一燒,就是十幾年。
時間轉眼到了九十年代,胡永志一次意外的機會,不知在哪裡聽到一個傳說,說是每個人的輪迴都是循環不息的,而且很多人都會有前世的特徵,比如身體上的胎記、黑痣。
簡單來說,一個人不管輪迴多
少世,他始終都會有着最初的印記。
李偉城就有這樣一個“印記”。
黑痣。
胡永志記住了這個說法,並且深信不疑,雖然距離李偉城去世已經二十多年,但他始終沒忘了胡家的仇恨,一切的根源,都是這個李偉城。
於是,胡永志拿起了那把祖傳的剃刀,凡是他在剃頭時發現頭部有黑痣的人,一律暗中害死。但年深日久,他已經記不清李偉城的黑痣在哪個位置,只知道是在脖子和臉部一帶,所以,只要有特徵符合的年輕人,年紀大概在二十多歲的,他就統統當成是李偉城的轉世。
不過他吸取了胡雙九的教訓,作案的手法更加隱蔽多變,讓人很難想到當年的剃刀割喉案件,幾年下來,死在他手裡的人竟也有五六個之多。
被放血而死的孤寡老人,被肢解的大學生,還有陳生,都是他乾的。
這些人大多都是年輕人,胡永志倒也目標明確,唯一的那一個孤寡老人,其實就是當年胡雙九要殺的最後兩個,迫害胡國華的兇手之一。
案件到這裡,基本算是真相大白了。但是,夜裡旅館裡的殺人案,胡永志並沒承認,至於那兩件弄髒的衣服,他只說是去木材廠的時候,翻牆弄髒的。
但他去木材廠的目的,卻並沒有回答。
高曉東還想仔細審問,但胡永智這時候精神似乎出現了問題,他拒絕再回答任何問題,並且一直唸叨着,他不想像父親那樣被五花大綁的槍決,他說,那太沒有尊嚴。
他這個要求有點可笑,死在他手裡的人,又哪個有尊嚴了?
可是,我們誰也笑不出來。
旅館老闆的兒子,經過精神專家的鑑定後,的確是智力缺陷,又經過調查,陳生屍體上的衣服,也的確就是他偷的。
但誰也不知道他偷壽衣的目的,因爲我們根本無法從一個智障的口中得到什麼。
他被無罪釋放。
旅館老闆賠償了一件壽衣,並且幫忙安頓了陳家三口,陳生的堂叔趕回來後,安葬了陳生,一家人雖然歷經坎坷,但好歹陳生的孩子沒有受到傷害。
有孩子,就有希望。
這件事似乎已經結束,然而我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比如旅館老闆的兒子,到底爲什麼要偷壽衣?比如胡永志爲什麼要在那天晚上跑到木材廠?
巧的是,第二天一早,木材廠就傳來消息,小周他們在木料堆裡,找到了一張紙條,還有幾千塊錢。
紙條上寫着很潦草的三個字:給陳生。
胡永志去木材廠的原因終於解開了,他總算還有些良心,把自己的積蓄給了陳家遺孀,可惜,沒有人會因此而感謝他。
有時候,一個人犯下的錯,就算是用一輩子的努力,用自己所有的全部去彌補,也是無濟
於事。
哦對了,小李整整昏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過來,我們問他發生了什麼,他竟沒有絲毫記憶,他還以爲自己只是打了一個盹。
我和秦玉返回縣城的路上,秦玉對我說:“你知道胡師傅爲什麼大白天的就敢動手麼?”
我搖頭,秦玉說:“你猜猜?”
我想了想說:“如果爲了復仇,他完全可以做的更隱蔽,但我覺得這幾天他應該已經預感到了什麼,知道自己再難掩飾下去了。”
“說的對,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暴露了。”秦玉拍了下大腿說,“所以,他必須在還沒暴露之前,給他的兒子留點什麼。”
他說着指了指車後座扔着的六萬塊錢,說:“我曾說過我找到了他的弱點,就是這個。”
我恍然大悟,胡永志的兒子在外地上學,算起來今年也就十幾歲,正是需要錢的時候。
我不由搖頭嘆息,這人性的複雜,又豈是簡單的好人壞人能說明白呢?
接下來,對於壽衣那件事,秦玉又說出了一番他的見解。
他說,旅館老闆的兒子,或許一直在用他的方式,來提醒衆人,只可惜沒人在意他的舉動。就比如他偷壽衣,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就沒人會發現陳生的死另有蹊蹺,他穿着壽衣來到木材廠,應該是在跟蹤胡永志。他穿着壽衣在旅館裡跑,也許就是讓人們注意:馬上就要有一個殺人案發生了。他到處見人就喊着死了死了,分明就是對人們的警告!
秦玉的話很有道理,不過我倒是覺得,這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夜裡旅館裡被殺的人,胡永志並沒有承認是他乾的。他已經招認了這幾年所有的殺人案,沒理由不承認這一件,除非昨天晚上殺人的,的確不是他。
可在這鎮上,除了胡永志之外,難道還潛伏着一個殺人兇手?
秦玉看着我,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話。
“其實你那天說的話很有哲理,一個傻子的世界,從來就沒有人會懂。”
他說完之後,就從兜裡神秘地拿出一個布包,打開之後,裡面赫然是那把樣式古樸的惡靈剃刀。
我想了起來,當時這把剃刀掉落在地上,被秦玉收起,後來高曉東他們抓到胡永志的時候,他手裡的兇器已經是另一把剃刀了。
“還好,這把傳說中的惡靈剃刀總算是弄到手了。哎,其實殺人的只是人,跟刀又有什麼關係呢?”
秦玉笑呵呵地眯着眼,把剃刀舉起,正午的陽光折射在車窗上,那剃刀便閃着光,微微刺花了我的眼睛。
籠罩在小鎮的烏雲終於散開,只是死去的人再不能重生,犯過的罪惡,也永遠無法彌補。
我回頭,凝視着小鎮的方向,卻不知爲何,旅館老闆兒子那怪異的笑容,漸漸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