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各種爛水果一起襲擊過來的還有一箇中年婦女的大聲謾罵。
“別進來!帶壞我的麼兒!別來找我的兒子,不許你們再聯繫!”
這個女人說話尖利中帶着沙啞,說話跟連珠炮似的,一看就不是一個善茬兒,沙啞的口音可能是吸菸過多導致的。
“這是醫院,鬧什麼鬧!”共子詢的聲音也不高,但是卻帶着威嚴,一句話就把那個氣勢囂張的中年婦女給鎮住了。
共子詢先一步走進病房,赫連明月緊跟其後。
“你們,你們是誰?”中年婦女顯然也是個會看臉色的,嘴巴一張一合,兩隻已經不那麼通透的眼睛滴溜溜的亂轉,像是在想自己的兒子到底是怎麼得罪了這個看起來很有氣勢的男人。
紫毛小偷早在自己老媽還在大吼小叫的時候就看見了曾經追她五條街的女漢子赫連明月,他的臉色哂哂的,不顧自己還被吊在半空中的受傷的右腿,一臉尷尬的側了一下身子,然後拽起自己的被子罩住自己的臉。
共子詢的臉色很難看,他走到那紫毛小偷的牀頭,然後打算拽一塊衛生紙好好擦擦自己被爛桃子砸中的衣服和皮膚,然而,當他走到病牀前的時候,他的眉毛挑起來了,本來沒有擡頭紋的他硬生生的在自己的額頭上搞出了一個大大的‘川’字,牀頭上的黑塑料袋子裡都是將爛水果削好西好堆在一起,但是因爲袋子的口沒有封好,招來了許多的小果蠅,在牀頭密密麻麻的飛來飛去。共子詢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後慢慢的退了回去。
女人的心思最是敏感,即使是一個老女人,中年婦女也優點不好意思了,腦袋低下來,她這個兒子小時候聽話的緊,要不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現在他沒準兒都已經考上了大學,然後改變命運了。可不是麼!和他一個年紀的孩子今年正好該高考了,但是他卻一天天的和狐朋狗友鬼/混,時不時的搞點小偷小摸的,算是給她丟盡了臉。
“你就不能幹點讓我覺得光榮的事情,一天天我跟你丟光了臉皮,乾的都不是人事兒!你就和你爹學吧!都去偷!都去搶!看看能得到一個什麼好下場!”中年婦女用盡自己的全力吼出最後一句話。
“對!我就像我爸,最後我也得被你出賣,然後被人亂刀砍死!”紫毛小偷被他媽/的話給刺痛了,也顧不得疼,用胳膊支起自己的身子想也不想的就去反駁她,中年婦女被他的大吼震的向後退了一步,然後眼眶刷的一下就紅了,兩片嘴脣微微的顫抖,臉色蠟黃蠟黃的。
紫毛小偷看見他媽那樣,也知道自己犯錯了,不安的看了他媽一眼,隨後又像根自己生氣一樣,重新矇住了被子。
爭吵過後,中年婦女的腰身明顯的佝僂了下來,像是忍受着很大的心靈打擊和疼痛一樣。
“媽先走了,牀頭有你最愛吃的桃子,一會兒睡醒了,就吃一個吧。”中年婦女撂下這麼一句話以後,然後一手扶着牀,一手按着自己的腹部,慢慢的往外挪,赫連明月向前走了幾步去攙扶她,中年婦女搖了搖頭,然後別過了自己的臉,赫連明月看見她的眼睛裡還有淚花滾動。
“小姑娘,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他一般見識,有什麼對不住的地方,我給你賠不是了!”中年婦女態度的轉變讓赫連明月有點羞愧,畢竟她兒子現在躺在醫院裡,和她也算是有間接的關係。
“阿姨,我……我”赫連明月張口結舌,有誰能告訴她現在到底該說什麼啊!
然而,沒等赫連明月想好要說什麼,那個紫毛小偷又開始爆發了。
“告訴你別管我的事情,趕緊走!誰要你這些破爛水果,都帶走!帶走!別再來了!看見你我就煩啊!”紫毛小偷聽見他媽對赫連明月的示弱,那種被他誤解,但是又執意稱爲面子的東西再一次的使他向最親近的人發出最傷人的怒火。
隨後,塑料袋裡面的爛桃子和各種水果被紫毛小偷用胳膊一掃,悉數吊在地上,這些水果都是不太好,賣不出去,但還能吃的水果,大部分都被中年婦女洗乾淨,然後用刀子將傷疤什麼的切割掉了,現在哪怕是落在了地上也沒有嘰裡咕嚕亂轉的動作,不過在隨着袋子的側翻,裡面被牛皮紙包裹的一大包的炒栗子嘰裡咕嚕的掉了出來,撒了一地,紫毛小偷震驚的扭過頭去看那堆灑在地上的栗子,一時沒有出聲。
共子詢輕聲的‘切’了一聲,是他們演的太真了,還是赫連明月太傻了!整個流程多麼的行雲流暢啊!先是倒打一耙,然後苦情戲,最後則是懷柔政策。共子詢不屑的撇了撇嘴,這跟當年他爸在外面養的女人領着自己同父異母的大哥來家裡逼宮時採取的方法一模一樣。
女人真是可怕啊!共子詢心裡想。
“阿姨,孩子要教育好,現在是禍害別人,等以後還是你自己遭罪!”共子詢的話一點也不留情面和餘地,說完了,他就拽着赫連明月往門外走。
赫連明月甩開共子詢的手,責怪的話剛要說出口,就看見共子詢有點悲傷的樣子。
在他們的面前,共子詢從來都是愛財,樂觀,鬼馬又惜命的一個人,真的不習慣他這一副憂鬱的樣子。
“共子詢,你,你沒事兒吧?”赫連明月拽了拽共子詢的袖口,着急的問。
共子詢轉過自己的臉,擺了擺手道:“沒關係,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不開心的事情,一會兒就好了。”
赫連明月留下共子詢一個人靜靜,自己則走到一旁,不小心就聽見了一個大媽在和一個護士議論着什麼。
“他們家可是真慘,我跟你說,我們以前就住在一片,以前還說他們家撈着了什麼偏門的暗財,有一段時間家裡過的日子紅紅火火的,後來我們那片地又趕上拆遷,每家每戶都分了兩套房子。孩子還省心,過的日子那叫相當不錯!誰知道後來她老公就去賭啊!家產也敗光了,最後被追債的人給殺了。”大媽把‘殺’那個字讀的很含糊,像是怕被外人聽了去似的,然後緊接着有道:“孩子也不省心,現在受了傷,沒有保險不能報銷,家裡也沒有錢,只靠自己經營一個小水果攤來維持生計,你知道他們家水果攤,就開在我們家樓下那,一家人就在搭的那個小窩棚裡住着,阿呀呀,你是不知道多可憐。現在聽說孩子的大腿骨都斷了,住院看病這花錢如流水一樣,家裡的親戚這麼多年也疏遠了,誰都指望不上,可怎麼辦啊!”大媽說完了,便太息了一聲。
沉默了一會兒,她便話鋒一轉,神秘兮兮的對那個小護士說道:“其實咱說道這事兒,也是有因果報應的,早些年,那女的她老婆婆就帶着她兒子在菜市場賣水果,完了有一次就在後山那賣水果的時候,一個女的還大着肚子喲!就死在他們家攤子前面了。”
“那挺晦氣的啊!”小護士看樣子是個實習護士,還接上話了。
“不只是晦氣的事兒啊!”那大媽環顧了一下四周,赫連明月趕緊扭過頭裝作沒有聽也沒有看的樣子,大媽看四周沒有‘聽牆角’的,這才放心,將手罩在自己的嘴上,然後湊近小姑娘的耳朵,大聲的說道:“聽說那孕婦是踩着了他們家扔在地上的香蕉皮,腳一滑,這才滑了胎,最後失血過多,搶救無效,死了的。”
小護士被大媽的嗓門震的不要不要的了,趕緊捂住自己的小耳朵,然後哆嗦着腿站起來,攙扶起大媽:“張奶奶,咱們該回去了。”
“哎,行。”張奶奶大聲道:“隨後又說,你慢點走啊!我都看不見!你還拽我走的這麼快!”
“走啊!站着幹什麼?”共子詢顯然已經調試好了自己的心情,拽了拽赫連明月的衣服。
“我想去一次警察局。”赫連明月說。
看完了那段監控視頻以後,赫連明月的臉色開始凝重起來,作爲最前排的車,司機應該很明顯的看見車窗前有人在奔跑啊!並且,時間上也拿捏的特別巧妙,看樣子是綠燈剛亮起司機纔開動車子撞的人。小偷奔跑的速度很快,這也就意味着他在每輛車前面所花費的時間根本就不長,而車子由靜止到加速也是有一個過程的,那麼司機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完成加速/撞人的動作?
赫連明月調慢了監控視頻的幀數,果不其然,監控上顯示綠燈還沒亮起的時候,那輛沃爾沃就嗖的一下子將小偷給撞倒了。
“他的醫藥費有着落了。”赫連明月扭過頭笑着對共子詢說,共子詢長時間的看着她,一時沉默無言。
“明月,我覺得我們不該管這個事兒。”共子詢試圖冷靜一些,給她好好的分析一下,“他自己做了錯的事,首先,你並不虧欠他什麼,你追回你的,理所應當那個,其次,如果這個人還有點良知的話,就不會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孩子被他撞到馬路中央以後還逃跑的心安理得,換句話說,如果他沒被那輛車撞的進了醫院,那麼他最後就成功脫逃了,不僅得不到制裁,而且使一個嬰兒陷入了險境,甚至還會造成交通的擁堵。明月,你只是做了你該做的,誰也不能回到過去去糾正自己的錯誤,每一個選擇都決定了最終的結局。”
赫連明月明白這些道理,但是心太軟還是轉不過來彎,她只是可憐那個媽媽。而且,畢竟在大多數人的觀念裡,即使這個人對自己做了再多的壞事,但是當自己的舉動傷害到這個人的本身,那麼每次想起他的時候,替代的則是那折磨着自己的愧疚感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