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還在爲堤壩決堤,洪水氾濫議論不休的大臣們越說越激烈,工部不承認堤壩出了問題,前兩年的堤壩決堤的案子牽扯出許多貪污受賄偷工減料的官員,他們還心有餘悸,寧肯多捐些錢也不想叫上邊查到自己頭上。
偌大的昭陽殿裡,工部官員們和戶部僵持不下。
張多站在龍椅旁邊的臺階下,每天他都站在這個位子,下邊的大臣們或忐忑惑不安或幸災樂禍,一眼就看得到,不過,也有許多是喜怒不顯於色,稍稍一瞧就能看出不同來。
眼皮一晃,瞅到殿外一小公公朝他擠眉弄眼,張多眉毛一豎,眼神冷了下來,看清了是香榭宮的小嚴子後,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還好,大臣們大多時候不會把視線落到他頭上。
他一步兩步,慢慢轉過身,趁皇上垂眼看摺子的空隙,兩步移到了邊上,彎着腰,快速移到殿外,把小嚴子拉到一邊,又歪着身子墊腳看了看,確定殿裡沒人看過來了,才陰着嗓子訓斥,“知道現在什麼時辰?不在香榭宮好好當差,跑這來做什麼?”
又朝守門的兩個公公瞥了眼,剛纔小嚴子差點邁進大殿了,他們竟當沒看見,貴妃娘娘再受寵,也保不了擅自闖昭陽殿的人。
小嚴子也知道剛纔莽撞了,扯了扯張多的袖子,一臉歉意,“張公公,奴才知道錯了,這不是貴妃娘娘傳來了好消息,奴才來稟告了嗎?”
胡太醫去香榭宮爲貴妃娘娘把過脈了,是喜脈,一個多月了,皇上經常歇在香榭宮,他們當下人的也體面,可再如何體面也沒有貴妃娘娘有了身孕來得體面,有了小主子,貴妃娘娘纔會盛寵不衰,宮裡長大的宮人們對這個道理再明白不過了。
張多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斥道,“什麼好消息不能等皇上下朝了再說?”訊吃完,轉身回殿,走了兩步回過神來,退回來,上下端詳着小嚴子,語聲緩和,眉毛一揚,“你剛纔說貴妃娘娘有好消息了?是那個好消息?”
小嚴子狂點着腦袋,“奴才來就是想和皇上說呢!”
小嚴子是皇上親自挑選入的香榭宮,在外人看來他或多或少是皇上的人,故而,剛纔他欲進殿時,守門的公公明知道不妥,也沒攔着。
聽到香榭宮有喜訊,張多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伸手拍了拍小嚴子的肩膀,酸道,“好小子,你的好日子來了!”
小嚴子嘿嘿笑着,點頭哈腰晃着腦袋,他再如何也趕=比不上跟在皇上身邊的張多,他還是有自知之明,臉上笑開了花,討好的笑道“張公公,勞煩您稟告皇上了,此時,香榭宮的人都知道了,奴才還要回去盯着點!”
張多明白的擺了擺手,月份還小得盯着別走漏了消息。
回到殿裡,重新站在那個位置上,張多心裡多少有些魂不守舍,小嚴子告訴他了,他什麼時候與皇上說?而且,照着殿裡邊的情況,早朝怕還得有一個時辰才能結束呢!
最上邊的蕭珂繕事兒埋着頭,事兒看着殿下的人走神,工部和戶部據理力爭,工部要戶部拿銀子賑災,戶部說得明白要拿銀子出來賑災可以,得有名頭,戶部尚書可不是傻子,由着工部伸手要錢就給。
小嚴子來的時候蕭珂繕就看到了,他一臉急切的模樣,蕭珂繕心下一緊,以爲俞璟辭出了什麼事兒,後張多出去說了幾句話,回來時臉上有喜有糾結,餘光瞥了下邊的張多,他一直埋着頭看着腳上的鞋,應該不是什麼緊急的事兒,可蕭珂繕心裡仍亂糟糟的。
下邊,戶部尚書還在於兵部尚書爭論,“臣覺得賑災拿錢少不了,可總要有名頭,要查清楚了,國庫的錢要花到點子上,只憑一句堤壩決堤,淹了幾處村子就興師動衆朝國庫拿錢,有一就有二,以後,是不是哪兒路不通了,火災了,也要找國庫拿銀子呢?”
戶部管着國庫銀兩和各地方人口盤查,他們已經蒐集清楚了,雖說洪水成災,可被淹沒的村子,死傷不大,本就連綿着下雨,村子裡的人有警覺,堤壩一挎,他們就聚集村裡邊的人逃到了山上。
工部尚書面色不善,心裡罵戶部尚書老狐狸,嘴上說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是基本,依劉大人的意思是不管百姓死活了?”
吵到最後邊,其他人不出聲了,由着兩人吵,最後,面紅耳赤的兩人只差沒打起來了,蕭珂繕沒了耐性,手一擡,滿堂寂靜,“真瞧着怕還要好幾日才能擬出個章程來,不如聽聽朕的意思?”
他的話一完,戶部尚書和工部尚書都想搖頭了,兩人瞪了對方一眼,都怪對方說得太激烈忘了皇上的性子。
“國以民爲本,戶部該撥的銀子不能少了,至於工部那邊,朕會派人親自去查堤壩決堤的始末,究竟是天災還是*,須給百姓一個說法,好了,退朝,明日再議!”
殿裡的人不動了,明日再議,議什麼?皇上您都有了主意了沒什麼好議的了啊。
工部尚書和戶部尚書臉色及其難看,出了大殿的門,嗤了對方几聲,忙着回去查賬了。
人走得差不多了,張多擡起頭,走上臺階,吩咐宮人們把摺子拿到後殿去,伸手扶着蕭珂繕,說起俞貴妃有身孕的事兒,感覺擱在手背的手一抖,張多解釋道,“老奴讓小嚴子先回去了,皇上可要現在去香榭宮?”
以往早朝了,皇上不去香榭宮就在昭陽殿處理公務,剛纔明顯要走的舉動,只有是去香榭宮了,張多回過神,他竟問了一句廢話!
心裡納悶,小嚴子聽了俞貴妃有身孕臉上可是笑開了花,太監都急着笑了,皇上聽了卻是沒什麼反應,不應該呀。
張多心裡一想事,步伐就慢了下來,擡頭時,蕭珂繕已經走到前殿門口了,他拍了拍腦袋,皇上步伐匆匆還不叫步攆,想來是急着去香榭宮呢!
俞璟辭從胡太醫來就一直心緒不穩,手放在沙包上,看着胡太醫,放在膝蓋上的手沁出了汗,“胡太醫,小涼沒說話誑我吧?”
胡太醫還沒說話,旁邊的小涼不幹了,“貴妃娘娘,我從來不騙人,真是喜脈!”想當初,師母的喜脈也是他號出來的呢!
胡太醫很快收回了手,一臉輕鬆,“是喜脈,恭喜貴妃娘娘了!”
胡太醫的話一說完,整個屋子瞬時熱鬧了起來,山楂禾津,禾宛,冬晴,夏涼高興得不得了,山楂更是把小涼摟在懷裡親了好幾口,嘴裡還唸唸有詞,“涼哥兒,你就是娘娘的小福星呢!”
小涼踏着身子要掙脫出來,反覆兩次,無果,由着山楂親了他一臉的口水,再看看旁邊被嚇着的磊哥兒,他欲哭無淚,“小王爺,我是被逼迫的!”
俞璟辭擔憂的說了打了會拳,不知道動了胎氣沒有,需要吃藥不。
“不用,娘娘身子骨很好,胎兒沒有大礙,是藥三分毒,吃多了反而對胎裡的孩子不好!”胡太醫擅長女子方面的病症,說的是實話,不過,俞璟辭身子骨好是好,有些事兒卻是不能太密集了,不然,會傷着孩子,見俞璟辭難掩興奮,他搖了搖頭,還是和皇上身邊的張公公說一下吧!
送走了胡太醫,香榭宮所有人都得了賞賜,不過,禾宛也敲打了他們一番,月份不足三月,誰要是出去嚼舌根,後果自負!
其中的後果二字咬得格外重,宮人們縮了縮脖子,點了點頭。
蕭珂繕走進門,青色石磚道路邊還空着,今日格外打眼,他轉頭,對身後大汗淋漓跑來的張多道,“明日去花司找小甲,問問貴妃娘娘喜歡的葡萄藤什麼時候種進來!”
張多來不及擦額頭的汗,點了點頭,初時他以爲院子空着要種些名貴花草,沒想到竟要種葡萄,心裡爲貴妃娘娘高興,又爲那邊的皇后和淑妃無奈。
長興宮和長樞宮的奴才都找了他好多次了,問問能不能讓皇上翻那兩人的牌子,張多也無奈,蕭珂繕登基後就沒翻過牌子,剛開始,他也不怎麼去香榭宮,在昭陽殿處理了公務就回明陽宮歇下,他暗示過皇上,可皇上壓根不理他,一來二去,他也不提翻牌子的事兒了,漸漸,皇上就喜歡來香榭宮了,後來他還想着,是不是兩宮的人用了什麼手段適得其反,叫皇上只來香榭宮了。
其實不然,皇上對貴妃娘娘,用的心思多着呢!
只希望,貴妃娘娘有了身孕,皇上能騰出點時間去長興宮了,皇后身份擱在那兒,淑妃娘娘又有大皇子和太后撐腰,皇上多少給些面子,他也好做人。
擦了擦額頭的汗,擡頭時,皇上的影兒又沒了,只得繼續跑上前,也不知皇上怎麼走路,他跑着都差點跟不上!
屋裡放了許多冰塊,一進門就能感受到涼意,俞璟辭坐在書桌前,對面坐着磊哥兒和小涼,她手裡拿着本書,臉上帶着笑,嘴角微微上揚,一個字一個字念着書上的故事。
給旁邊人遞了眼色,示意不要打擾她,蕭珂繕走到書桌不遠的圓木梨桌前,俞璟辭諾諾的嗓音念起書來舒緩,舒適,叫人全身通暢。
她講的是孟母三遷的故事。
蕭珂繕手扣在桌面上,聽得認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他就想過,她會對孩子很好,也會在他不在的時候給孩子講故事,今日得見,和他想象中一樣。
俞璟辭講得慢,隨時注意着磊哥兒的表情,他還沒啓蒙,很多道理都不懂,光是搬家,她就舉了好幾個例子,也沒注意屋子裡多了一個人,講完了孟母三遷後,擡頭叫禾宛遞茶,看到旁邊桌上坐了一個人,是蕭珂繕。
她急忙起身,半蹲着行李,她起得急,動作極大小涼和磊哥兒被她的動作嚇着了,磊哥兒窩在那裡縮了縮脖子,一臉緊張,小涼則認爲俞璟辭動作大了會傷着肚裡的胎兒,皺了皺眉。
“快起來!”蕭珂繕上前扶起俞璟辭,注意到磊哥兒雙手抓着桌子,他扶着俞璟辭坐下,轉過去抱起磊哥兒,“磊哥兒是不是被嚇着了?”
磊哥兒不說話,咬着嘴脣,俞璟辭才發現他臉色不好,伸手要抱磊哥兒,被蕭珂繕躲開了,“你有了身孕,不能再抱他了!”
蕭珂繕在磊哥兒位子坐下,把磊哥兒放在膝蓋上,朝外叫禾宛拿點糕點來,磊哥兒吃了甜點就會很放鬆,可不,他一說完,磊哥兒就擡頭,看了看他身後。
“磊哥兒不怕,剛纔姑姑是見着我,要給我行禮呢!”蕭珂繕和李家小少爺獨處過,帶孩子還算有點經驗,輕聲細語陪磊哥兒說了兩句話感覺他不害怕了,纔對着旁邊的小涼問道,“是你把出貴妃娘娘的喜脈?”
來的路上,蕭珂繕就把事情打聽清楚了,見小涼嚇得臉都白了,他好笑,“朕不是說你不對,朕是想重重的賞你呢!”
俞璟辭也笑了,眼神落在一點也不顯的肚子上,這個孩子是老天彌補她和蕭珂繕的,她要好好保護她。
小涼蹲下身跪在地上,“臣,臣是太醫......太醫的徒弟,爲貴妃娘娘把脈只算分內之事,不敢要賞賜!”
話都說不清楚了,蕭珂繕也不嚇他了,他是胡太醫的徒弟,在太醫院還沒有職稱,不過,小小年紀就能把出喜脈,醫術不錯,“改日,我叫太醫院的人把你的名字加上去!”
小涼喜出望外,竟忘記了不能擡頭,直直的看着蕭珂繕,“臣謝謝皇上了!”在太醫院掛了名就是官身,有俸祿了,大師兄在太醫院待了好多年了還沒掛上名字呢,一想他比大師兄厲害,嘴角都咧開了!
“把磊哥兒帶下去吃點甜點!”蕭珂繕順手把磊哥兒遞給了小涼,小涼順勢接過來,抱着往外走,磊哥兒趴在他肩膀上,楚楚可憐的望着俞璟辭,活像是被遺棄的小狗。
俞璟辭於心不忍,正要出聲阻止,蕭珂繕就朝磊哥兒揮了揮手,“磊哥兒先去吃了甜點再來啊!”
掃了張多一眼,張多立馬陪着磊哥兒走了。
屋子裡只有兩人了,俞璟辭莫名緊張,感覺他環着她的腰,頭枕在她肩頭,俞璟辭動了動。
“別動,朕抱抱!”說得低沉,其中帶着不言的喜悅,俞璟辭不動了,由他抱着,抓着他的手放在平坦的小腹處,“太醫說才一個多月,還不顯,之後就會一天天大了!”
肩膀上的頭一點,俞璟辭接着說道,“太醫說很健康,不用吃藥,皇上,你說,會不會是之前的孩子又回來了?”
“是的,你是全天下最好的母親,朕是全天下最好的父親,孩子也知道辨別好壞,自然會回來!”雙手擡起她,自己坐到椅子上,貼着她後背,“辭姐兒,以後別嚇朕了!”
俞璟辭身子一僵,良久,恩了聲,“臣妾不會了!”
俞璟辭懷孕的事兒並沒有傳出去,磊哥兒的夫子還沒來,俞璟辭每日會給他講故事,說起其中一個疑神疑鬼的秀才懷疑隔壁偷了他的書,晚上等人睡着了,就把書從牀底翻出來數上一數,一本不少後,纔敢去睡覺,可是,白天隔壁小二又拿了本新書,他心裡越發不安了,懷疑心越來越重,見着誰,都像是要偷他書的人,最後,爲了他的書不被人惦記,一把火燒了所有的書,化爲了灰燼就不會引起旁人的心思了。
俞璟辭想告訴磊哥兒,懷着善良的心看待周圍的人,成了驚弓之鳥,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
磊哥兒手撐着腦袋,慢慢想着,小涼反應得快,“娘娘,他最後考上舉人了嗎?”
秀才家裡的書都是祖輩傳下來要他考舉人看的,沒了書,他還怎麼看書考舉人。
俞璟辭搖搖頭,說道,“最後,他感覺有人盯着他家的門,意圖偷他的東西,整天守在家裡邊,哪還有心思看書,更別說考舉人了!”
“哦!”小涼眨眨眼,明白道,“娘娘說起這個,我想起一件事兒!”
磊哥兒被他一說,忘了過去,搶先接過話,“太后覺得她生氣了,暈倒了,是病,太醫看了,是大便燥熱,姑姑,你知道大便燥熱嗎?就是拉不出臭臭,要吃藥纔可以!”
小涼拍拍手,摸了摸磊哥兒的頭,讚賞道,“磊哥兒,你第一次說這麼長的句子呢,以後要多說,說多了,大家會更喜歡你!”
磊哥兒臉紅的看着俞璟辭,想證實小涼說的話。
俞璟辭愣愣的點點頭,“磊哥兒很棒!”再問小涼,“太后前段時間氣暈了是大便燥熱?”
小涼還不知道把太醫院院長出賣了,賣力的點了點頭,“當時找我和師兄抓的藥,我仔細看過,藥方是治療大便燥熱啊,想來是太后吃了什麼上火的食物,大便不暢吧!”
俞璟辭忍着笑,提醒他“以後到了外邊,有人問你,你只當不知道!”
小涼本就沒和誰說過,加上俞璟辭,也就只有磊哥兒了。
誰知道,這件事不知怎麼還是傳到了太后耳朵裡,嬤嬤再讓趙氏喝藥時,她氣得摔了藥碗,牙齒咬得孳孳響,“好啊,好一個太醫院,現在也學會忽悠哀家了!”
太后氣不順暢,嬤嬤們無奈,上前勸道,“太后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朝剛進來的嬤嬤擺了擺手,示意把地上的碗收拾了。
太趙氏氣不過,要見蕭珂繕,張多那個死人一直不通報,以前跟在先皇跟前就不喜歡她,現在跟了皇后還是不把她放在眼裡,太后撫着胸口,“叫人去一趟昭陽殿,說哀家身子骨不好,要見皇上!”
張多聽了宮人的傳話也不好做人,他知道太后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可是,皇上不去長壽宮真不是他的錯,每次他都和皇上說了,皇上忙,去不了,他也不能拿刀架在皇上脖子上,逼他去吧。
這次也是這樣,進了昭陽殿,張多不知道怎麼開口,蕭珂繕正在處理明日早朝要解決的事兒,皇上一直抿着嘴脣,眼神專注的看着奏摺,不時,手在摺子上輕輕拍兩下,好像在思考,熟悉他的張多卻明白,他不是在思考,而是在想着怎麼處置人了,上次,南通傳上言中丞親戚靠着他在京爲官在南通逼良爲娼,囂張跋扈的時候,皇上對着摺子就是這副表情。
“皇上!”張多試了試一邊茶杯的問題,發現冷了,急忙換上一杯熱茶,低頭看着茶盞,“長壽宮的宮人說太后身子骨不舒服,想要見您,您瞧着可要去一趟?”
說完了,張多呼出一口氣,眼神落在蕭珂繕骨節分明白皙的手上。
“待會去吧!”
張多鬆了口氣,只希望太后不要認爲是他從中作梗就好了。
蕭珂繕處理好了摺子,疊好,左邊的一疊是還沒看過的,起身,見張多手還貼在杯盞上,“不是去長壽宮嗎?”
張多回過神,急忙跟了上去。
連着幾日天晴,宮裡也燥熱起來,長壽宮的宮女們正往地上灑水,見着蕭珂繕來了,紛紛躬下身,半蹲行禮。
蕭珂繕一句話也沒說,徑直入了大殿,裡邊傳來朝哥兒的咯咯聲,沒人進殿稟告皇上來,趙氏也不清楚,捧起朝哥兒的臉,親了一口,“朝哥兒就是討人喜歡,知道陪在皇祖母身邊,你比父皇有良心多了!”
以往太后也會說蕭珂繕的壞話,韓湘茵聽多了也不覺得有啥,誰知,門口竟傳來一句冷聲,“兒臣卻是不如朝哥兒貼心,讓母后傷心了!”
韓湘茵聽得此話,立馬轉過身,矮着身子,“皇上吉祥!”
蕭珂繕一聲不吭,朝太后拱了拱手,有人端來椅子,毫不客氣坐下,看着桌上的吃食,笑道,“朕聽說母后身體不適,想來,全是謠傳了!”
“不是聽說哀家身子骨不好,你是不是就不來了?”趙氏看着愈發威嚴的兒子,心裡苦笑,以前他小小的一個人窩在她身邊,現在大了,什麼都和她對着來。
蕭珂繕沒有回答這句話,拿起旁邊的銅鑼,搖了搖,朝哥兒卻是以爲他搶他的東西,一把手朝蕭珂繕抓去,指甲刮到蕭珂繕手背,立即有了指甲痕。
太后想拖住朝哥兒已經晚了,他整個身子撲在蕭珂繕身上,嘴裡罵着,“死開,死開!”
韓湘茵嚇白了臉,不顧蕭珂繕還沒叫她起身,上前一步把人抱在手裡,罵道“不得無禮,那是你父皇,你好好看看,是你父皇!”
蕭珂繕垂眼,手背有了兩條指甲印,還好,孩子小,力氣不大,有點癢罷了。眼神掃過殿裡邊的人,眼神一冷,“誰在大皇子跟前亂嚼話的?”
殿裡邊有大皇子的奶孃,還有長樞宮的幾名宮女,聞言,全部跪在地上,“奴婢們該死,奴婢們該死!”
韓湘茵擔心蕭珂繕生氣,抱着朝哥兒也跪了下來,“皇上,朝哥兒年紀小,還請皇上不要生氣!”
趙氏不耐煩的擺擺手,“起來,都跪着做什麼,我看啊,朝哥兒說得好,整日不陪着他,一來就和他搶玩具,小孩子能懂什麼,被搶了東西,自是要搶回來!”
韓湘茵仍繃着臉,太后的意思想把事情摘了去,她明白,可大皇子頂撞皇上,傳出去,會說她沒教好。
蕭珂繕拿着銅鑼又甩了甩,上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見朝哥兒瞪着眼望着他,他把銅鑼遞過去,“可想要?”
朝哥兒紅了眼,又要伸手拿,卻被韓湘茵阻止了,“父皇玩會,朝哥兒要懂禮貌!”韓湘茵努力讓她的聲音聽上去和平常一樣,殊不知,朝哥兒不僅不依,反而朝她臉上抓去,韓湘茵身子往後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蕭珂繕覺得無趣,起身,拍了拍衣角,地上的朝哥兒苦惱不止,他心裡煩悶,“不會教孩子就找個夫子進宮,朕瞧着淑妃要好好約束大皇子身邊的宮人們了,什麼話都當着大皇子講,耳濡目染肯定會學了去!”
輕描淡寫的掃過地上跪着的一衆人,轉身朝太后行了行禮,“兒臣還有要事處理,改日再來看望母后!”
說完,就帶着張多走了!
趙氏坐在椅子上,氣得全身發抖,這就是她的好兒子,當了皇上就不管她了,好,很好。
扶起韓湘茵,見她一臉委屈,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樣,太后氣得更甚,“你先帶着朝哥兒回去,哀家去香榭宮一趟!”
趙氏看來,她和皇上關係越來越遠,肯定是俞璟辭吹了枕邊風的緣故。趙家才朝堂上和俞家支持的周閣老是死對頭,俞璟辭看她不順眼,肯定會在皇上耳邊說她的壞話,想明白了其中關鍵,太后趁着韓湘茵走了,叫嬤嬤幫她穿戴好衣衫。
嬤嬤勸她,“主子,算了,天色不早了,不若明早叫俞貴妃過來請安您在好好發落她不更好?”
“明早?”
從那日俞璟辭抱着蕭磊出了長壽宮,之後一次沒來過,長興宮那邊,俞璟辭也沒怎麼去,她聰明着呢,知道怎麼對自己好怎麼來。
嬤嬤也想起了請安的事兒,不好再勸了,她在旁邊看得明白,皇上好像對太后不喜是因爲別的事兒,並非俞貴妃從中挑撥。
嬤嬤出去叫了步攆,太后坐上去,胸口還上下起伏着,太醫院的那羣人,給她開那種藥,也是從香榭宮傳出來的,分明是俞貴妃授的意。
到了香榭宮門口,宮人們瞧是太后的步攆,嚇得腿一軟,打開門,叫還在裡邊栽葡萄樹的小甲快退到一邊,別驚了太后。
進了第一道門,旁邊跪着一花匠,旁邊是幾株樹苗,趙氏不甚在意的哼了聲,香榭宮好大的架勢,院子裡的花草說換就換。
宮裡邊的花草有慣例,春夏秋冬換四次,若是遇着要辦賞花宴或是其他宴,需要花的話要提前去花司報備,太后的長壽宮說了要辦宴會,可花司的人也沒有問一句,而這邊!
嬤嬤注意到太后的視線落在花匠的臉上,他不由得也多看了兩眼,小甲本就長得好,皮膚白嫩,容貌俊俏,嬤嬤不動聲色的扯了扯太后衣襬,當着人盯着花匠瞧,傳出了閒話就不好了。
太后不知道她被人誤會了,收回視線,又進了一道門,這道門裡全是桃樹和石榴樹,她不屑的哼了聲,盛傳俞公府家底豐厚,養出的女兒卻是沒見識的,可是,越往裡走,她就說不出沒見識的話來,嬤嬤注意着太后臉色越來越差,看了看院子裡的花草,盆景,她在宮裡好多年了,的確,香榭宮的盆景是最精緻的了!
俞璟辭聽到宮人稟告說太后來了,她心裡覺得奇怪,叫小涼抱着磊哥兒去偏院,她回屋裡換了身衣衫,大紅色的石榴裙,脖子上掛了一個項圈,剛換好,就聽禾津站在門口說太后來了!
她扶了扶髮髻,撩開簾子,走到太后跟前,福了福身,“太后吉祥!”
趙氏想沒聽到她的話,眼神在屋裡四下打量,一圈後,視線落在她脖子上的項圈上,“俞貴妃這邊真是涼快,走了一回路,全身發熱,剛坐下就覺得涼快了,香榭宮還真不是一般寢宮能比呢!”
趙氏被屋裡的擺設驚着了,書桌是上好的禪香木打造,涼蓆上絲蟬被是今年剛進貢的新品,當時,周瑾給她拿了一牀,而香榭宮,外間丫鬟守夜的牀榻上擱的都是絲蟬被子。
絲蟬被及其絲滑,,貼着皮膚柔順陰涼,夏天蓋正好合適。
“剛纔小王爺在這邊玩,臣妾叫她們多放了幾塊冰,太后走熱了,一進來,覺得涼是自然!”俞璟辭聲音不疾不徐,穩穩維持着姿勢沒動。
趙氏心裡邊的氣可不止這些,屋子裡,每一樣都是宮裡邊精挑細選出來的珍品,皇上對她還真是好,長壽宮的物件都沒她這邊的值錢。
“俞貴妃還真是會享福,哀家就沒那麼好的命了,冰塊多了覺得冷,少了覺得熱,不如,俞貴妃教教哀家,如何才能想你這邊不冷不熱剛剛好!”
坐在椅子上,拿起剛倒上來的茶,輕輕抿了一口,接着再抿了口,擱下,握着茶蓋,輕輕沿着茶蕩了兩下,等着俞璟辭回答。
“太后身邊的嬤嬤在宮裡好些年了,經驗比臣妾多!”太后的意思不就是叫她去長壽宮伺候她,俞璟辭從來不是軟性子,如今又懷着身孕,更不會應下。
趙氏聽出她的弦外音,冷了臉,又喝了口茶,看着旁邊的宮人,“不是說磊哥兒那孩子再嗎,怎麼沒看見人影!”
禾宛心裡邊着急,俞璟辭懷着身孕,太后一直不讓起,要是肚子出了什麼問題,她們都不要活了。
“奴婢這就去請小王爺來!”禾宛說着就退了出去,朝門口的夏涼打了個眼色,叫她去請皇上來,她則去了偏院。
磊哥兒知道太后就是上次發火的人,他抱着門框不走,禾宛哄了好幾句,他就是拽着門框不放,小涼也在旁邊勸他。
“磊哥兒,娘娘在殿裡等着你去救他呢,娘娘懷了寶寶,不能一直蹲着身子,你要是不去,以後小弟弟出來了會說你沒有保護他呢!”禾宛轉了個彎,勸道。
當時,知道俞璟辭懷孕後,她們問磊哥兒是弟弟還是妹妹,磊哥兒想都沒想,說是弟弟,皇上聽了高興了好一陣,她們也是。
聽了禾宛的話,磊哥兒糾結了兩下,神情害怕的轉向小涼,要哭不哭,很是可憐。
小涼摸摸他的頭,鼓勵他,“磊哥兒要勇敢,弟弟靠你保護了!”太后沒叫他,他要去也沒有名頭,反而會給貴妃娘娘帶來麻煩,小涼把磊哥兒送到小門,看着他走遠了,才轉身回了屋子,後宮真的太複雜了,師傅說得對,還是太醫院好。
磊哥兒進了屋子,叫禾宛放下他,跑過去扶着俞璟辭,看向椅子上的太后,他也不行禮了,而是拉着俞璟辭,要她去椅子上坐。
俞璟辭搖搖頭,叫他給太后磕頭,“小王爺,快來給你皇奶奶磕頭!”
人少的時候,俞璟辭吩咐了所有人叫他磊哥兒,小王爺只在當着外人的時候叫,小涼也是,故而,聽着俞璟辭的話,磊哥兒擰了擰眉,固執的要她去椅子上坐。
太后眼神都變了,移到她的肚子上,眯起了眼,片刻,臉上堆出了笑,“磊哥兒,來,皇奶奶抱!”
磊哥兒害怕的躲到了俞璟辭身後,太后置若未聞,接着說,“磊哥兒,來,告訴皇奶奶,你叫俞貴妃坐着,是不是她肚子裡有寶寶了?”
皇上除了香榭宮哪兒也不去,照着時間來看,俞璟辭的肚子也該有動靜了,剛纔磊哥兒還一直盯着俞璟辭的肚子瞧,不是有了孩子是什麼!
俞璟辭心一滯,生怕磊哥兒說了出來,還好,磊哥兒埋着頭,藏在她後邊,一句話也不說,他不說,殿裡邊的人也不說。
“皇上駕到!”
張多聲音傳來,俞璟辭心裡莫名鬆了口氣。
蕭珂繕走進殿裡,俞璟辭在旁邊站着,磊哥兒害怕的藏在她身後,擰了擰眉,上前朝太后行了禮,“母后怎麼響起來這邊了?”
趙氏哼了聲,偏開了頭。
蕭珂繕沉着臉,看着殿裡邊其他人,“什麼時辰了,還不知道傳膳,太后來了,記得多加幾個菜!”
趙氏臉色稍微好看了些,想起是在香榭宮,好不容易好的臉色又垮了下去,“不必了,哀家回宮用膳!”
宮人們得了皇上命令,魚貫而入往桌上擺膳了,太后還想拿捏俞貴妃兩句,可她剛纔說了回宮用膳,要還在這待着,說不過去,只得言簡意賅說了兩句,“哀家瞧着香榭宮什麼都比長壽宮的強,俞貴妃又是個會享受的主,哀家的意思,叫她明日去長壽宮,叫哀家也享享清福,如何?”
說是問蕭珂繕,卻是看着說上的菜餚。
蕭珂繕聽了,瞪向太后身邊的嬤嬤,嬤嬤腿一軟就彎了下去。
“好大的膽子,是不是平時偷奸耍滑不盡心伺候太后?”說完,牽起太后的手,溫聲道,“母后別生氣,那些不盡心的奴才只管打發了出去,要是長壽宮沒人了,朕讓張多去您跟前伺候!”
偏頭,狠厲的掃過幾個宮人,“太后心裡邊不舒坦就是你們沒伺候好,伺候不好太后,朕拿你們做什麼,來人,拉下去......”
“好了!”喝止道,“她們伺候得哀家很好,要換了人,哀家纔是不舒坦,天色不早了,哀家也回了!”
趙氏忍着怒氣,沒想到皇上寵俞貴妃寵得這麼緊,面部扭曲了好些下,出門才,對着後邊得蕭珂繕道,“不用送了,快回去用膳吧!”
“母后慢走,明日朕去長壽宮請安!”
趙氏無力的擺擺手,回去的路上怎麼想怎麼覺得難受,聯想起哥哥派人來說皇上派人打壓趙家的同僚的事兒,腦袋疼得緊,一回長壽宮,就叫人去請太醫。
“叫胡太醫來!”
嬤嬤不敢有其他,應下就走了。
按理說,俞璟辭有了身孕,不能做再伺候蕭珂繕,兩人就不用通房了,張多搓着手,在外邊走來走去,小嚴子覺得奇怪,“張公公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走走走,一邊去!”張多身爲總管,皇上要去哪兒睡覺他管不着,可長興宮的那位手段了得,探頭看裡邊,蕭珂繕抱着磊哥兒教他鞋子,貴妃娘娘人不在。
思考再三,他走進去,小聲道,“皇上今日歇在何處?”
蕭珂繕剛寫完一個大字,收起筆,放好,擡頭瞄了他一眼,張多心下一驚,“老奴該死!”明白患了皇上的忌諱,張多陪着笑。
“皇上,娘娘有了身孕,夜裡怕是......”
說得隱晦,張多隻祈求皇上接過話。
“無妨!”
張多面色一僵,退回了門邊。
俞璟辭出來,見張多挎着背,很是氣餒,她走到桌邊,拿起筆,在蕭珂繕旁邊寫了一個小字,問蕭珂繕,“張公公怎麼了,好似苦惱得緊!”
“別管他!”
竟過問起他的房.事來了,是該找機會敲打敲打他了。
俞璟辭沒放在心上,蕭珂繕寫一個字,她就寫一個字,兩人字跡完全不同的風格,然而,看上去,莫名的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