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涼,夜裡也存着濃濃的血腥氣。
這氣味佈滿了整個街道,嗆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施秋雁慢慢的走到街市上,這心情沉重得很。
她可沒有要同情着渝家的意思,更多的是對一種時勢的無奈與感慨。
但凡沒有用的傢伙,最後都是要被丟棄的。
渝家是,當初的阮家應該也是。
兔死狐悲,她就是假仁假義的想要去瞧瞧那行刑現場,看一看那滿地的血跡。
似是爲了回憶吧,更多的是爲了……
施秋雁在刑臺前站定,看着那臺子已被鮮血浸紅,臺下的腳步也都是沾了血的。
聽聞,渝家上下依然是滿門入斬,不留活口。
有幾位女婿和媳婦以最快的速度與渝家脫離了干係,且找到了下家,算是與渝家抹開了關係。
算起來,這渝家人也是相當的可憐,估計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的好功之心,最後會帶來滅頂之災。
施秋雁望着那臺子,想當年,阮家人都死在了上面。
據說是因爲人口衆多,是分批送上去砍的,聽來都覺得可笑。
扯上關係的都要死,皇上辦事依然是這般的不留情面。
施秋雁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自知不是她的人。
她在出來之前,將身邊人都留在了府上,不過是想要一個人逛一逛。
就算是真的有人發現她前來“看望”渝家,施秋雁也可以說是因爲心裡終是不忍,就強忍着懼前,過來看看。
那腳步聲依然在向她走近,直到她的身邊才停下來。
“多謝恪王的大禮,很別緻。”施秋雁笑着說。
那塊大石頭已經穩穩的落在施秋雁的院外,當擺好以後,施秋雁才發現這石頭很是特別。
仿若,它就應該立在院外,爲她守門似的。
龍呈楓應了一聲,算作回答。
他們好像都在面對着臺子,進行着某些特別的回憶,完全沒有要打擾着對方的意思,這般的默契,瞧着也是讓人哭笑不得的。
“餓嗎?”龍呈楓一開口,就令施秋雁是啼笑皆非的。
這問題,真接地氣。
“我以爲你會說……”施秋雁面對着龍呈楓,笑道,“天色已晚,早點回府。”
換成是龍呈洪,必然會這般的對她說,不過,依着施秋雁的猜測,龍呈洪就算是知道她到了刑場之外,也不可能讓她回府。
爲何?因爲龍呈洪現在在皇宮。
當施家準備用晚膳時,皇上就派着人將龍呈洪請進皇宮中。
皇上只要有事情,必會請龍呈洪去一同商量、處理,相當的信任。
不見龍呈洪,施秋雁的心裡也舒服。
“去吃點東西吧。”龍呈楓的目光落回到前方,緊皺着眉頭,說道,“我沒吃。”
這傢伙倒是實在,餓了就是餓了,相當的不含糊。
“好,那就去吃餛飩吧。”施秋雁笑着說道,“前面有一家攤位,應該是沒有收的。”
施秋雁將京城外面的事情,記得特別的清楚呢。
龍呈楓跟在施秋雁的身後,背後離着刑臺,越走越遠。
有些事情即已發生,沒有辦法去阻止,就不要一
直留在心上,終是要走遠,向前看的。
施秋雁的“前”,就是那復仇之境啊。
一家小攤位,小攤主一邊煮着面,一邊問着龍呈楓和施秋雁要吃什麼。
不等龍呈楓回答,施秋雁就說道,“三碗餛飩。”
“三碗?”龍呈楓詫異的看向施秋雁,哪裡需要三碗,他們明明是兩個人?莫非,一會兒還會有其他人出現?
施秋雁轉頭看着龍呈楓,笑着說,“你應該是要吃兩碗的。”
龍呈楓瞧着施秋雁,先是驚訝,隨即就慢慢的露出笑容來。
的確,這一碗不夠龍呈楓的食量呢。
他們隨便的就坐在了一張桌前,看着幾位負責打更的人,正埋頭吃着面,估計很快就要上值了。
“你倒是隨性。”龍呈楓看着施秋雁,“我以爲施家的女兒,一個個的都是十分的淑女,不會在這邊吃東西呢。”
估計着其他府上的小姐,都不會出現吃着這些小玩意的吧。
施秋雁不以爲然的看着龍呈楓,“我同和王都會在這裡用早膳的。”
和龍呈洪?龍呈楓的面色微微一凝,轉頭看向施秋雁的目光,稍稍有些陰沉,顯然是不太滿意的。
“怎麼?不喜聽?”施秋雁笑着問道,“從我與和王決定攜手的那一日起,便有了許多小默契,當他有了空閒時,就會帶我出來用早膳。”
施秋雁說着的時候,小攤主就已經把三碗餛飩依次擺在他們的面前。
喲,這位小哥的臉色實在是差得可以,就算是在昏暗的月光下,都能瞧向他的滿心不悅,這都快要吃人了呢。
“喂,伸手接。”施秋雁把勺子遞給龍呈楓的時候,發現龍呈楓死死的瞪着好,好像是她做了多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龍呈楓用力的接了過去,緊緊的抓在手中,很生氣。
兩個人無聲的吃着東西,直到龍呈楓似是想到了某些事情,纔看向施秋雁。
“你可記得阮凝?”龍呈楓忽然問向施秋雁。
施秋雁知道龍呈楓是想要說着什麼,阮家人經常會在外面用早膳,不拘小節嘛。
龍呈洪與阮凝的關係擺在那裡,有一些小習慣也是一樣的,這些習慣就“莫名其妙”的落到施秋雁的身上。
龍呈楓是想要提醒她小心嗎?不好意思,她從來就不認爲,這等事情需要放在心上。
無論是龍呈洪與誰的默契,其實都是她一個人。
“不記得。”施秋雁回答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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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呈楓那邊又不動了,施秋雁哭笑不得的交一塊手帕甩到龍呈楓的手上。
龍呈楓本能的接過,低下頭來,對施秋雁說道,“怎會?姑姑對阮凝姐特別的好,她很疼愛你。”
是啊,她當然記得自己的過去,但是她沒有施秋雁的記憶。
“她再疼愛我,也是過去的事情。”施秋雁平靜的回道,“我十二歲之前是沒有什麼記憶的,聽說是大病一場。”
大病一場?龍呈楓從前對施秋雁也沒有太多的關注,自然是不知道施秋雁的“病情”。
施秋雁低下頭,舀着碗裡的餛飩,說道,“我生病的地方離暮挽崖倒是非常的近。”
近在咫尺,讓她有了重新翻身的機會。
龍呈楓吃驚的看着施秋雁,“施家也去過暮挽崖?帶着你?”
“是啊,聽聞是去接應阮家。”施秋雁聳着肩膀,“當時,我們家裡的人都是去了的。”
龍呈楓一言不發的吃着餡餅,心情似乎是很沉重。
想一想都覺得無解,當時戰局混亂,施安竟然會帶着家人前去戰場,抱着什麼樣的心思。
莫非,他們根本就沒有看重過這場戰事?聽着施秋雁細細想來,就覺得另有蹊蹺。
“醒了以後的我還奇怪呢,我爲什麼會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如果不是戰局平復,我恐怕不是死在病中,就是死在戰亂中。”施秋雁笑着說。
聽一聽,她說得有多麼的平常,分明就是在說着旁人的事情,聽着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心酸。
龍呈楓依然沒有作聲,誰也不知他在念着何事。
施秋雁看着龍呈楓是連着餛飩帶着湯,全部都吃掉後,又伸手抓過了另一碗來。
看起來,他是真的餓了。
“沒有用晚膳嗎?”施秋雁看着龍呈楓的目光,總是不自覺的帶着對孩子的溫柔。
在她的眼中,龍呈楓再怎麼着都像是孩子,這可怎麼辦?
龍呈楓吃得認真,沒有理會着施秋雁的意思,仿若是在用行動告訴所有人,這餛飩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施秋雁瞧着他的樣子,也沒有再多言,僅僅是坐在一旁看着。
終於,兩大碗餛飩都進了龍呈楓的腹中,聽着龍呈楓滿足的吐出一口氣,孩子氣十足。
龍呈楓隨手就抓起施秋雁剛剛丟給他的手帕,用力的擦了擦嘴,轉頭看向施秋雁。
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麼?這麼沉默爲哪般?
施秋雁瞧了半晌,忽而一笑,笑得旁人是萬分不理解。
她拿出手帕,擡頭就舉到龍呈楓的面前,竟是替龍呈楓擦着臉上的面具。
那面具因爲碗中的熱氣,罩上了一層水霧,看着就讓人覺得不舒服。
龍呈楓怕是沒有想到,施秋雁竟會這般做吧。
他猛的抓住施秋雁的手,認真的瞧着她的臉,“爲什麼對我說這些。”
說這些?她失去記憶的事情嗎?
“你問的呀。”施秋雁瞧着面具已經被擦得乾淨,就用力的抽回了手,“我總是要告訴你不記得的緣故,省得你再認爲我故意不提的。”
沒有幾個人敢輕易面對着阮家的事情,怕讓皇上心塞,怕魏家爲難。
顯然,施秋雁是不怕這些的。
“你得了什麼病?”龍呈楓問着她,“我倒是沒有聽說,施小姐病過。”
是在關懷着她嗎?施秋雁歪着頭,瞧着他,笑道,“我也覺得不太像是病症,可是大夫說是生了病的。”
生病?她纔不信呢。
她之前就記得,醒來以後身上是有傷痕的,足以致死的傷痕。
她曾想過將此事忘卻,但是此時被提起來,她的心底就產生了異樣。
即使是想要謝過死去的施秋雁,她也想要查明此事呢。
有一種執着埋於心底,連自己都沒有察覺。
她注意到龍呈楓一直望着她,便疑惑的擡起頭來,與他對視着。
他的眼睛,真的是漂亮得讓人嫉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