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千里草原
伊麗琪和白佳玉已經在客棧一同生活了三年,她自己認爲,沒有人比她更瞭解白佳玉,雖然狄奧多拉比自己還早一年,但也不如自己。在她看來,白佳玉這人一不做,二不休,一旦決定了事情,八頭牛拉不回來,自己索性跟他去了。第二天天沒亮,她就拿好弓箭,備足了乾糧,來到馬棚中,擦拭馬匹。
馬通人性,知道這麼早主人折騰它,定是要它趕一天的路,不停抖身子打響鼻,以示抗議。伊麗琪在馬耳邊低語幾句,那馬就安靜下來了。
“你真軟弱。如果我是你,一定不會南下。”對面的房門推開,狄奧多拉身負重劍,全副披掛,緩緩走出。鐵甲碰撞,叮噹作響,甚是悅耳。
“所以沒有男人喜歡你。”伊麗琪瞪了狄奧多拉一眼,繼續給馬喂草料。
“我只是不需要他們而已。”狄奧多拉牽過一匹矮小的黑馬,把繮繩交到伊麗琪手中,道:“把它擦了,我還要喝茶。”
“你……”伊麗琪氣的連連頓足,大聲道:“馬上就要走了,你還喝什麼茶!”
狄奧多拉剛進貨棧正堂,就見白佳玉捧着大箱子,腰彎的跟大蝦似得,當即快走上前幾步,託在箱子底下,朝白佳玉點了點頭,道:“你去右面。”
白佳玉擡起頭,竟有些怔住。狄奧多拉和自己相處四年,雖然在戰鬥時大有默契,但平日連話都不愛和自己多說,閒暇之時,除了喝茶,就是翻她那幾本天書。今兒竟然主動幫自己幹活,足以讓他大感意外。等快挪到門口,他方道:“多……多謝。”
狄奧多拉和白佳玉把箱子擡到車上,淡淡地一笑,道:“白,這四年來,一個問題一直困擾我。”
“什麼?”白佳玉撓了撓頭,隨後一聳肩,道:“算了,你腦子和正常人有點不大一樣,你問出來,我也不懂。”說完又進屋,搬第二個箱子。
“我在想,你是好人,還是壞人?”狄奧多拉好像沒聽到白佳玉的話,快步跟進屋子追問。
“哈哈哈,這玩意你還用想?我,白佳玉,大宋通緝的重犯,光人頭就三千貫;在草原上,我吃的人,我殺的人,都加一起,基本夠一個部落的了;如果你認爲我這樣的人,還算好人的話,那隻能說明一件事情。”
狄奧多拉本就是個萬事當真的性子,見白佳玉臉色鄭重,更不敢輕忽,碧藍的雙眼盯着白佳玉,問道:“什麼事情?”
“只能說明,你喝的那些茶,全進到你腦子裡,完全沒有排泄出去。”說完之後,白佳玉哈哈大笑,道:“快快快,幫我搬箱子。”
“無聊!”狄奧多拉被白佳玉取笑,氣的柳眉倒豎,杏眼圓睜,蒼白的臉上更增了層寒霜,本想拔劍砍了他,但心念一轉,在白佳玉懷中的箱子上重重一拍。
白佳玉哪想到她來這招,措手不及,嘩啦一聲,箱子翻倒,裡面寶貝灑落一地。
“誒呦我日,你這……”他也來不及說話了,趴在地上開始收拾。也幸好這裡面都是些金銀,不是玉器,掉了也不會摔壞。
“自己慢慢收拾吧!”狄奧多拉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坐回椅上,閉目養神。
費了半天牛勁,白佳玉才把箱子搬到車上。他本想一把火把店燒了,以絕後患,可轉念一想,這要燒店,就會起灰,自己不就成“灰溜溜”的逃了?這不是慫蛋麼?可以走,但不能逃,也就是不能慫,這就是他白佳玉的信條。
想到這裡,他就把昨天殺的那十人人頭靠着牆,摞成個三角形的塔。忽然詩興大發,拿過枝禿毛筆,蘸上點墨,在牆上寫下:
北方三年大旱,野獸毛都不見。三山六洞族長,就等南朝商販。
高價出血換糧,哪知泥沙過半。餓得金星亂轉,只能拿人當飯。
怕你找的費勁,人頭放牆邊站,別怪爺爺手狠,你做老天在看。
他認字不多,只顧讀着上口,就這樣,還是有些字不會寫,特意讓狄奧多拉進來,把缺的字補上。狄奧多拉告訴他,你這樣做就是欠揍,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殺人,白佳玉卻大是不屑,自己手癢得很了,不殺人難受,要不是怕你們在外面待得時間長,凍着,非把路線圖畫在牆上告訴他們不可。
三人沿着棉馬故道,從天沒亮一直走到中午,也沒看到個把人影。西北風跟嚎喪一樣,颳得人直瘮的慌。四周都是平原,白茫茫一片,白佳玉就是再冷,也不敢停車,更不敢吃東西。因爲停車生火,火星子沒出來,就被風吹滅了;拿出乾糧吃,涼風鑽胃裡去,不到一個時辰,你剛吃的東西,管保全吐出來,餅是餅,肉是肉,分的倍兒清楚。
白佳玉捂領子的時候,忽見遠方地平線上出現了四個白點,向自己這邊而來。他暗覺奇怪,天氣漸冷,遊牧部族都會往南走,哪有往北跑的?如果說是那個什麼冥教,消息也不能傳的這麼快,昨個自己剛殺了人,今兒他們就知道了?他本想上前問問,可這三人着急忙慌,路過自己連招呼都不打,隨後向西面繞了個大圈,消失在了大漠之中。
更令他警惕的,是這幾人衣服上都有暗紅的血跡,好像剛經過了一場廝殺。他怕自己看錯,回頭看向狄奧多拉和伊麗琪,問問他們。
“是血。”狄奧多拉默契的看出了白佳玉的心思,道:“不是朝咱們來的。”
“草原上部族爭鬥多的是,咱們還是……”
伊麗琪話還沒說完,就見到遠處又多十個黑點,黑點迅速變大,在自己車旁緩緩停下。領頭的是個禿頂漢子,朝白佳玉揮了揮手中的狼牙棒,用契丹話粗聲道:“看到四個人往北面去麼?”
“四個?”白佳玉假裝思索,卻暗自打量這些黑袍騎兵。這些黑袍騎兵總共十二名,除了這禿頂魁梧漢子,還有十名都是髡髮,正是契丹人,還有一名卻是束髮,寬袍大袖,手持摺扇,卻是漢人。十二人衣衫的胸口均畫着一個金色的狼頭,猙獰可怖,他總在北方做生意,知道這是契丹八部中金剛部族的圖騰。
“對,就是四個!白衣服的!看到沒有?往哪走了?”禿頂漢子調轉狼牙棒,在白佳玉肩頭重重一懟,大聲道:“想什麼呢?趕緊說!”
金剛部族在契丹八部裡面最爲強大,白佳玉雖然虎,但也不至於惹這種麻煩。他咧嘴一笑,道:“往東面走了,你追吧。”他並不認識先前那幾個白衣人,只是因爲這禿瓢太過張狂,心中有氣,就故意指錯,讓他多喝點西北風。擱現在意思,基本就是看你裝逼不爽。
“走!”禿瓢狼牙棒一揮,示意身後騎兵縱馬追趕。
“慢着!”他身後那名漢人喝住禿瓢,縱馬來到白佳玉身邊,陰惻惻一笑,道:“看兄弟裝束,是漢人?不知哪的萬兒?”
“咋着?”白佳玉報之一笑,抱拳道:“承您客氣,雪花萬兒。敢問兄弟您是……”雪花色白,所以在江湖上,白姓,就叫雪花萬兒。
這漢人聽白佳玉打的出江湖切口,點了點頭,道:“不敢,在下順水萬兒,走戧盤的。這大冷天行商道,還帶倆果食,膽子夠大的?”說話間,扇子啪的打開,扇骨帶的扇布啪啪直響,從聲音上聽,扇骨有些分量,絕不是木頭,最起碼是鐵的。
白佳玉一聽笑了,走戧盤的,江湖上話,其實就一相面的。順水萬,就是姓劉。一個相面的,在契丹倒成軍師了?可回頭一想,也是,他媽的以前聽書,狗頭軍師也大都是相面的。
相面劉見白佳玉打量自己,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北方歹人多,兄弟有腰牌麼?”
“腰牌?”白佳玉一聽腰牌,忽然想起狄奧多拉當時說的,也就是冥教的徽記,那玩意不就是懸在腰上麼?難不成這人是冥教的?奶奶的,真他媽冤家路窄,可你他媽冥教歸冥教,一土匪跟契丹朝廷勾結啥,還能不能安靜的當個土匪了?
相面劉見白佳玉若有所思,又拿不出腰牌,心想這小子估計就一羊牯,湊到禿瓢身前,低聲說了幾句話。
白佳玉是在想事兒,耳朵卻沒聾,雖說這相面劉說的是女真話,聲音也小,但大意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不是自己人,車上有貨,做了他們。
白佳玉這可氣炸了,心想我操你祖宗,你們冥教真心缺德帶冒煙的,你還不知道我殺了你人呢,就要截我的貨,還要把我們殺了。幸好大爺他媽夠精,這要是傻小子,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說話之時,他右手裝作在懷裡掏東西,左手四指則屈曲成拳,大拇指向外,放於腦後,衝着狄奧多拉方向,大拇指屈曲了兩下。
白佳玉打的這手勢,在江湖裡面就是“求援”,狄奧多拉馬上領悟,有道是擒賊擒王,等禿瓢注意力完全被白佳玉和相面劉吸引,自己慢慢挪到了禿瓢身前七尺之處。
相面劉一聽“倪掌櫃”三字,臉色稍緩,瞪了他一眼,縱馬過來,道:“倪掌櫃?什麼東西,我看看。”
白佳玉若有意若無意的踢了踢馬腹,借勢和相面劉又靠近了些許,等到兩人腿都碰到腿了,左手突然伸出,勒住相面劉脖子,朝自己懷裡猛拽。相面劉久行江湖,也不是吃素的,脖子一被勒,也不多想,直接倒向白佳玉,右手鐵扇子順勢往白佳玉臉上猛戳。
這招叫“兔子蹬鷹”,專門應對被擒拿的辦法。而且相面劉這鐵扇子頭裡開了刃,跟小匕首一個樣,扎哪都一透明窟窿。可白佳玉早就想到,鐵扇子剛往後捅,白佳玉右手就一把擒住了相面劉的右腕,大吼一聲,蠻力上來,帶着相面劉手臂往右一扥,咔吧一聲,就將相面劉手腕子扭脫了臼。隨後他奪過扇子,直接插進相面劉左胸,右掌在扇尾上一拍,扇子全沒入相面劉身體,直接把相面劉心臟來個對穿。
旁邊契丹騎兵都蒙了,心想這倆人剛纔還樂呵兒的說話,咋一轉眼就掐上了?而且對面漢商咋還下死手,這是啥仇啊?那禿瓢頭領反應稍快,大聲道:“他們是鐵……”
狄奧多拉哪容他說完,一按後背劍鞘機簧,重劍刷的彈出來,她伸手一抄,向右一揮,對面禿瓢大腦袋沖天飛起,一股血箭像噴泉一樣,從腔子裡直往上躥兩丈來高。過的一陣,禿瓢舉起狼牙棒的手才放下,無頭屍身一歪,“咚”的一聲,栽在地上。
“殺光他們!”白佳玉大吼一聲,掄起大斧,直接把禿瓢旁邊愣神的契丹騎兵砍掉了半邊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