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又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那日漸西沉的太陽像是一片巨大的紅色圓輪一般,正開始慢慢地隱沒於紅白相間的天際。眼見着已經沉入一角的夕陽看上去是那麼不甘,不禁讓人想起一個古老的神話,而這夕陽就恰似那神話裡被弓箭射中的太陽一般,帶着滿心的不甘墜於地平線之下,卻仍在發瘋似的發散着最後的光輝,妄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曾經存在過的證據。那一道道已經幾乎沒有能量的紅色光線並不能給人帶來溫暖,相反地,只是使人心裡泛起無盡的寒意,那種因爲對漫漫長夜即將到來的恐懼而產生的寒意。
因此,在這深冬的黃昏,這座城市裡的人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儘早回家,回到那個唯一的可以給自己溫暖的地方,躲在屬於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裡,或獨處、或和家人。城市的發展使得人們越來越像是籠中的鳥一般,每個人都蜷縮在自己的鳥巢裡,有糧吃、有水喝,吃飽喝足了閉起眼睛打個盹,亦或就這樣沉沉睡去,總之,鳥巢外面發生的事情,和自己都沒有太大的關係。也許在此刻,隔壁就有人降生、亦或有人死去,但無論如何,那些都是所謂的“別人”,只要災禍不降臨到自己頭上,便總是和自己無關的吧。
也許這,便是城市的本質。
但是,也有那麼一些人,他們並沒有選擇回到安靜的鳥巢,而是像喜歡羣居的麻雀一般,三五成羣、嘰嘰喳喳地分佈在城市的每個角落。他們之中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棲息的地方,必然是熱鬧而光鮮的。
正如此刻。在這座城市著名的夜場街區,剛剛開門的各類酒吧裡,酒保們正忙着擦拭杯子、整齊地把一瓶瓶顏色各異的酒碼好,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酒客高峰,如果按照慣例的話,應該會是在兩個小時以後。
只是此時,在其中一家較爲偏僻的酒吧吧檯外,正坐着一個孤零零的客人。這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男人,生得濃眉大眼。厚厚的兩片嘴脣間正叼着一根香菸。他微微地眯起眼睛,透過猩紅色的烈酒,若有所思地看着緩緩上升的煙氣。淡藍色的煙氣經過烈酒的暈染,映在這個男人的眼裡,也成了一縷縷猩紅的顏色,就像是他無數次見到的猩紅色血絲一樣,美麗卻又悲壯。
想到這,這男人全身微微一顫,自嘲地笑了笑之後。仰起頭“咕嘟”一聲把杯中的酒全部灌進了肚子,高舉着酒杯嘶啞着聲音喊道:“小周,再給我來一杯!”
正在忙碌的酒保聽到這男人的呼喊,急忙小跑着趕過來。看了一眼已經空空如也的酒杯,略帶詫異地說道:“高隊,這酒後勁可大了。您平常不就只喝一小杯的嗎?今天怎麼……”
“少廢話!”男人粗魯地打斷酒保的話,微醺的眼睛看着酒保道:“你給還是不給?”
酒保一臉關切地說:“高隊。我是真替您擔心,這酒真的……”
“哐啷”一聲響。破碎的玻璃渣在空中飛濺,昏暗的燈光經過碎玻璃的折射,照得這男人的臉此刻有些猙獰。他瞪大了眼睛,指着酒保罵道:“連你個活鬧鬼也小看我是不是,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逮進去?就這麼一點酒,怎麼可能醉得倒我?我高翔是什麼人,我是警隊精英,我是搏擊冠軍,我怕過誰?我又會怕誰?”
這個叫高翔的男人一陣歇斯底里的怒吼似乎嚇到了酒保,他慌忙一邊陪着笑連聲說着對不起,一邊熟練地打開酒瓶在高翔的被子裡又滿滿地斟上了一大杯,之後遠遠地走到吧檯的另一邊,似乎不想與這個酒鬼多囉嗦。高翔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聲,滿意地舉起酒杯,又是“咕嘟”一聲喝下一大口。
甜膩的味道在嘴裡迅速擴散開來,然而僅僅一瞬息之間那甜膩就消失不見,緊接着一種辣得發麻的感覺迅速襲來,很快麻痹了他嘴裡的每一根神經。這種感覺隨着他的吞嚥,沿着喉嚨一直到食道,最後再落到他的胃裡。剛一落下,整個胃部便如同燃起一團熾熱的火焰一般,燒得他眼裡流出了眼淚。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咧開嘴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淚卻又更多,到最後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因爲酒太烈的緣故。
他累了,他感到身心強烈的疲憊。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神經。那個可惡的老土財,居然就這麼死了……而那個恰巧住在她隔壁的年輕律師所陳述的那個所謂女人的容貌,更是讓他膽戰心驚。二十年了,一轉眼就二十年了。記得二十年前,他還是一個剛剛出道的毛頭小夥子,從警校以最佳學員的殊榮畢業,剛到刑警隊一年就立了三等功。是的,年輕、有爲,可是身體裡卻也藏着不安分的躁動因素。酒吧是他愛去的地方,也正是在這間酒吧裡,他認識了那個叫沈山的男人,當時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男人以後會改變他的一生吧……
高翔疲憊地趴到吧檯上,酒保早已經不知去了哪裡,似乎整個酒吧裡就只剩下他一個人,睏意如潮水一般襲上了他的心頭,眼皮在最後掙扎了幾下之後終於沉沉地合上。也不知睡了多久,一股深深的寒意從腳底慢慢地爬上他的雙腿,像是有兩隻冰冷的手正沿着他的腿向上遊弋。他疲乏地睜開眼睛,隱約看到眼前正站着一個人。這人身材瘦弱,病歪歪的似乎弱不禁風的樣子。
“你是誰?”他睜大了眼睛想仔細看去,卻發現眼前一片朦朧,怎麼也看不清楚。想要說話,卻又意外地發現喉嚨似乎被人扼住一樣,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一個冷冰冰的女聲從那人嘴裡發出:“這麼快,就忘了我是誰了嗎?”
高翔心裡一驚,身上已經起了一層冷汗。這聲音,那麼絕情、那麼怨毒,似乎就是,從地獄裡傳來的索命聲!
他顫抖着想坐起來,卻不小心碰倒了酒杯。猩紅色的烈酒灑了一桌,濺到了他白色襯衫的胸口位置,一大片殷紅在那裡慢慢擴散開來,像是心臟裡流出的汩汩血液。
“終於,來找我報仇了嗎,還有沈山?”
那女聲冷笑一聲,低聲答道:“不錯,來找你償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