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良表情有點奇怪:“你想好了?真要去人間?”
夏時也點頭:“自然想好了。”
“孟姐去的不是當下時空,你這一去,興許也見不着你心心念唸的高樓大廈。”
“沒事,就當度個假。”
夏時也跳進輪迴盤,一閉眼一眨眼,到了人間。
她不知道的是,輪迴殿前,方纔還一臉醉意的孟婆直起了身,抹着冷汗道:“不知道君上知道這事兒,會不會把你我扒皮抽筋。”
墨良沉默不語。
崔珏匆匆而來,孟婆見了他,耳根子一紅,正思量着要不要裝個醉矇混過去,把責任全推到夏時也身上,崔珏一句話不啻於一道驚雷落在兩人耳中:“君上不見了!”
……
真正到了人間,夏時也才明白當日孟婆所說的入不了世投不了胎是個什麼意思。
她雖強取豪奪了孟婆的入世機會,但落到人間時,並未轉世成人。身爲冥界一個土生土長的忘川小鬼,到了人間,她就是一隻孤魂野鬼。
但她自有記憶起,便沒和活人相處過,一直沒有一隻做鬼的自知之明,是以她初入世間落到一處亂葬崗,看到幾十個孤魂野鬼刨墳啃屍的場景時,做出了普通人類纔有的反應——
“啊啊啊鬼啊——”她尖叫着想逃跑,遇到了鬼打牆。
幾十只鬼被尖叫聲驚動,不約而同的望過來,集體沉默了片刻,有鬼嗤道:“傻逼。”
有鬼手裡拎着一條將爛未爛長滿了蠅蛆的大腸,熱情的招呼她,“新來的,一起吃個飯唄?”
夏時也:“……嘔!”
咯吱咯吱的咀嚼聲傳入耳中,夏時也體會到了人間惡鬼的可怕和噁心。正當她吐的渾身發軟時,一陣騷動傳來。
伴隨着幾道尖叫與怒喝:
“鬼啊——”
“大膽妖孽!”
“少爺快走!”
於是緊接着兵戎相交的聲音在一片鬼嘯聲中響起,就像一曲亂套了的交響樂,你奏你的,我唱我的,一片混亂。
夏時也眺目望去……
月光下,六七個人被一哄而上的野鬼圍攻,幾人拿刀的侍衛護着一頂白色的轎子,轎伕早不知所蹤,留下幾個嚇破了膽的侍女腿腳發軟的倚在轎旁失聲尖叫。
那是一條小道,這幾人看來是趕路者,沒想到遇到百鬼覓食。
凶多吉少,夏時也想。
早聽孟婆說過,人間的鬼特別沒有節操,喜殺戮,沒人性,畫皮食人作惡多端。
她在想,身爲一個冥界良民,遇到這種事情,要不要拔刀相助。遂轉念一想,又作罷。
人類有人類的運勢,鬼有鬼有惡道,善惡昭彰,天理自有循環。
還是不要多管閒事了罷,萬一不小心和誰結了緣,她恐怕要有麻煩。
她轉身欲走,那方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你們都逃吧。”
夏時也渾身一僵,離開的心思像被澆了桶冷水,噗的滅了。
侍女護衛頓時哭成一團表衷心,夏時也站在原地,望着白慘慘的月光,心說,不會吧……
剎那間死傷一地,惟獨轎子裡那人還活着,夏時也聽到那聲音後便釘在原地,瞅着那被陰風撩動的轎簾,很想掀開看上一看。
嘩地一聲,轎子被惡鬼們七手八腳的撕開,露出了裡頭的人。
月光下,那人黑衣黑髮,面容平凡,因病態而過於蒼白的臉,足以令夏時也俏臉失色!
若不是知道冥王老人家從不輕易輪迴入世,如今在冥王殿裡高高在上的坐着,她幾乎要以爲這轎子裡的少爺是他老人家了。
這廂夏時也盯着那臉陷入救與不救的爲難境地,那廂男人坐在轎子裡,隔着鬼羣瞧見了夏時也,愣了一下,慌張道:“姑娘快走,此處危險!”
夏時也擡頭望天,暗罵了一聲,這傻逼絕不是英明神武的冥王大人。
但那臉上露出的慌張與擔憂令她頗感有趣,不逃反奔了過去,哭唧唧的撲進男人懷裡,“相公你怎麼在這兒呀!”
鬼君懵了。
男人也懵了。
夏時也拉起他就跑,“發什麼呆!快跑啊!”
等她跑出一里地,衆鬼怪反應過來,集體怒了!
這新來的居然敢和它們搶食!
事實證明,有些人看着有病,是真的有病。
夏時也拉着跟北冥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跑了沒多遠,男人哇地一口血吐出來,臉色變成慘金色。倒地時他不忘推開夏時也的手,虛弱的道:“多謝姑娘不棄之恩,但是在下重病在身,會拖累姑娘,姑娘快逃吧,不要管我。”
多感人吶!
不過追上來的鬼羣更感人。
夏時也從它們的尖嘯聲中感受到了要將她撕成渣渣的怒意。
她原想着來到人間後做個一統野鬼的女王,誰曾想一來就被追殺,夢想尚未踏出一步,已經死在萌牙之中。
“廢什麼話!跑不跑?”她眼一瞪,被這男人氣得翻白眼。
男人又一口血嘔出來,沒說出話。
眼見鬼羣越來越近,夏時也一咬牙,把男人背在身上。
男人大驚失色:“姑娘!快把在下放下來……”
看不到男人的臉,夏時也罵人沒壓力:“閉嘴!”
“姑娘,這樣下去,你我都逃不掉。”男人沉默了片刻後,試圖勸她放棄。
“姑娘,在下重病在身本就不久於人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你將我放下吧,我不怕死。”
“姑娘,你看你揹着在下這樣艱辛,還是放我下來吧。”
“姑娘,你還好嗎?”
他比夏時也高太多,兩隻腳墜在地上,被山林中藤蔓絆了下,夏時也不耐煩的道:“你怎麼這麼囉嗦呢!”
還是君上大人討喜,話不多。
男人咳了幾聲,似乎有話要說,又怕她生氣,吞吞吐吐的樣子倒叫夏時也更心塞。
她沒好氣的道:“有話就說!”
男人道:“姑娘的力氣真大,體力也好,揹着在下奔跑這麼久也不見累。”
夏時也:“……”
他拖在地上的腿被一根細枝絆住,兩人差點栽倒,夏時也拖住他的臀部一使勁,防止他掉下去。
背上男人卻是身形一僵,咳出一口血,“姑、姑娘,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