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娘,這邊。”侍女一直十分細緻在前帶路,每走幾步總要回頭看看蘇陌素。
蘇陌素把視線從周遭景緻收回,衝侍女點點頭:“有勞。”
“蘇姑娘太客氣了。常聽冬雲姐姐說起蘇姑娘。如今能爲蘇姑娘引路,是小婢我的福氣呢。”侍女一臉笑意地奉承蘇陌素。
蘇陌素其實覺得這侍女有幾分面生,但聽到對方提起明月公主身邊的冬雲,便暫且放下了懷疑。
東羅是明月公主從白國帶來的唯一一個貼身丫鬟。有東羅的確認,這奴婢應當確實是奉白月戈命令而來。
皇子府的格局顯然要比蘇府一個普通官員的宅子要寬闊複雜得多。蘇陌素跟在侍女身後,起初還對走過的路有些印象,但隨着繞過的迴廊越來越多,而亭子、池塘這些景緻又多無差別,她也漸漸有些對路線模糊了。
想到認路,蘇陌素忍不住想起那個已經八年未見的人。
表哥,我們都分別八年了。若是你在,也許我認路的本領便不會生疏吧。蘇陌素想到此處,忍不住揚起嘴角。
侍女已經走到了一處門前停下,她見蘇陌素嘴角揚起笑意,便也笑吟吟地說道:“蘇姑娘,到了。”
蘇陌素點點頭,加快腳步,往侍女那走去。
她快到門口的時候,侍女卻是行禮告罪道:“公主吩咐過,此間我們這些下人不能進去。因此只能麻煩蘇姑娘您自己進去找公主了。”
蘇陌素聽到這一句的時候,有些止不住的訝異。
這個時辰,明月公主應當尚在梳髮上妝,若她在裡面,怎麼可能沒有下人在旁服侍?
蘇陌素面上起了疑慮,嘴上卻還是一副渾然不知的模樣:“勞煩帶路了。”
那侍女點點頭,倒也沒有停留,徑直轉身離去。
對方走得這般坦然,蘇陌素反而有些猶豫了。
如今已經到了面前,進還是不進呢?
她將袖中的銀針攥到手中,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這房間進深極長,藉着門口透進來的光亮,蘇陌素見到房中的爲數不多的幾件擺設上都貼着大紅的喜字。
她往裡間走了一些,另一扇門赫然眼前。
魏泓睿等了一會,仍未見蘇陌素進府,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正低聲囑咐侍衛去尋的時候,只見明月公主身邊的東羅來了。
東羅朝魏泓睿行了一個白國的禮:“恭迎三殿下。公主特命我來感謝三殿下的盛情,她已經見到蘇姑娘了。”
“蘇姑娘已經進了大皇子府?”魏泓睿很肯定,自己方纔在門口沒有錯過任何人的身影。
就在他準備擺手,讓侍衛繼續去尋蘇陌素時,又聽到東羅的聲音。
“是。公主因爲如今正在梳髮,無法親迎殿下。但她崔葉已經接了蘇姑娘去公主身邊。”
“今日宴席貴客挺多,公主知道蘇姑娘不喜熱鬧,便委屈蘇姑娘自後院那邊進來的。”
東羅一邊補充一邊觀察魏泓睿的臉色。
還好,三殿下臉上的疑慮已經沒有了。
外面的喜宴已經漸漸開始,蘇陌素卻渾然不知地打開一間又一間的房。
這房子每次裡面都有一間裡間,但走到裡間,卻又有一個。
走到第五間的時候,蘇陌素已經有些不耐了。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女子的喊聲自第六間裡間中傳來。
那明顯帶着哭腔的聲音下一瞬卻又變成了笑聲。
“哈哈哈,蘇陌素,你永遠不可能到這兒來了。”
聽到涉及自己,蘇陌素走近那內間,擡起手,卻沒有落下去。
“殿下,殿下,我真的知錯了,放過我吧。”
是小王氏的聲音。
蘇陌素索性抱住了雙肩,等着小王氏的下文。
小王氏已經在裡面抽泣起來:“我沒有其他辦法啊,殿下!”
蘇陌素皺着眉繼續聽下去。
小王氏神經猶如錯亂了一般,前一刻還哽咽抽泣的聲音,這一刻卻變成了大笑。
“燒死你,燒死你,燒死你!讓小賤人與我作對!”
蘇陌素猛地將門推開:“你說燒死誰?”
小王氏處在黑暗之中已有了很長一段時間,陡然有光透進來,她下意識就立刻閉上眼裡。
蘇陌素走近小王氏:“母親,你想燒死誰?”
從蘇陌素的視線看過去,小王氏是挺着大肚子,跪在這房間中央。
可是,從漸漸適應光亮的小王氏那邊看過去,卻渾然不是這個樣子。
只見光亮之中,蘇陌素筆直站在門口。她的臉似乎格外蒼白,周遭的衣服也恍如紙做的般不真實。
“啊!”小王氏慘叫一聲,當即癱倒在地上。
“你、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小王氏拼命後退,“不是我放的火,不是我放火燒死你的。”
“原來母親想要燒死的人是我。”蘇陌素揚起嘴角,一步步逼近小王氏。
小王氏退無可退,終於情緒崩潰。
她跪着的姿勢下被壓住的衣角漸漸有些溼潤,一股難聞的氣味徐徐散開。
小王氏被嚇得失禁了。
不幹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小王氏這般恐懼,蘇陌素已然明白,小王氏確實曾有置自己於死地的念頭。
“你將趕去那破院子還不夠,還想置我於死地?”蘇陌素走到小王氏面前,蹲下身子。
她伸手抓住小王氏的手腕,將對方手壓向那人自己的胸口:“王氏!你還有良心麼!你都不爲自己腹中的孩兒想想的嗎!”
感覺到蘇陌素手傳來的熱度,小王氏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你沒死,陌素你沒死對不對。哈哈哈,陌素沒死。”
“你不是鬼,哈哈哈。”小王氏伸出另一隻手握在蘇陌素的手上,臉上滿滿都是喜色,“都是誤會,都是誤會。我可什麼都沒幹,陌素你不要誤會。”
“那你方纔說的大火?”蘇陌素也不着急,繼續問道。
小王氏臉色一滯:“是天災,一定是天災。陌素,你那別院既然已經燒了,就回京城家中來吧。”
小王氏見本該呆在別院,被大禍吞噬的蘇陌素安然的站在自己面前,便猜測蘇陌素是從火中才逃出來。
可蘇陌素卻是發現了她話語中的問題。
她與小王氏都想差了。
小王氏以爲蘇陌素是才從火中逃離,因此尋了自己問罪。
蘇陌素卻是以爲小王氏說的大火,只是有這個想法。
“你的人什麼時候過去的,說!”蘇陌素緊緊抓住小王氏的手腕,指甲掐入她的皮膚。
小王氏見到蘇陌素又回到了踢傷李媽媽那日的模樣,心中十分害怕,不自覺就把真話說了出來:“就是今日寅時出發的。或許卯時到你那。”
卯時!不就是她與師兄已經離開的時候。
知書!
蘇陌素眼中的情緒再也按捺不下,她看着面前的小王氏只想掐死對方,卻又擔憂知書。
恨意滿滿地看着小王氏,蘇陌素將她重重一推:“王氏,你會遭到報應的!”
說完,蘇陌素就轉身往外間衝。
方纔進來之時,每一間房裡都沒有被點亮的燭火,但卻因爲門開着,亮光一間間透了進來。可如今出去,蘇陌素卻發現,門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關上了。
她憑着直覺,往每間門的方向走去。
知書,你一定要好好的。
手終於觸到了門把,蘇陌素滿心歡喜,她正要將門拉開,卻感覺到後脖一疼,人就暈了過去。
繁複的皇家拜堂程序終於已經結束。
大皇子府的賓客們沒有失望地見到了從皇宮行禮回來的大皇子夫婦。
大家忙上前祝賀。
人逢喜事的大皇子滿臉喜色,端着杯盞不停與人喝酒。
新嫁娘原該是在房中等着的,白月戈卻是一撩蓋頭,笑道:“夫君我幫你敬酒吧。”
魏鴻圖有些猶豫,可又不想讓白月戈不開心。他想了想,朱白兩國本就習俗不同。白國人都是馬上兒女,對繁文縟節素來不甚在意。既是如此,他便也坦然一些。
“那辛苦娘子了。”魏鴻圖舉杯同白月戈點頭道。
席間的朱國官員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婚宴,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新嫁娘,便都滿是好奇。
只見那新嫁娘面容嬌豔,盛氣逼人。
相反身邊寵溺皇妃的大皇子,反而有種微微遜色的感覺。
蘇瑞文被自己心中的想法驚道。他連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這是不敬。
想想自己,蘇瑞文又有些莞爾。其實他未必不是如此,怕妻之人都是愛妻之人呢。
他夫人如今身懷六甲,也不知道在女席那邊如何。
既然公主這般大方,不知道女席會不會也一同到男席來慶賀。蘇瑞文下意識往另一邊的園中望了望。
男女席雖然分開,但是有一種人顯然不受控制。
三皇子魏泓睿自然就是其中一個。
雖然知道蘇陌素是去了白月戈處,可是從白月戈去皇宮行禮時起,蘇陌素就應該會走到園中來。可他一直沒有見到她的聲音。
魏泓睿不禁邁開腳步往女席那邊走去。
隔着迴廊,他將女席的衆客看得清清楚楚。
沒有蘇陌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