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溪茹咬着嘴脣說不出話來,她沒有想到蘇陌素會真打,更沒有想到對方會選擇在衆目睽睽之下動手。
“四妹妹,你別走太近。萬一傷到了自己怎麼辦。”蘇閉月終於尋到機會開口。她表面上是在提醒蘇陌素,但實際上卻是暗示徐溪茹動手打回去。
既然是打架,那又何必單方面捱打?
徐溪茹立刻就明白了蘇閉月的意思。她感覺自己被甩了兩個耳光的右臉隱隱作痛,暗暗攥了攥拳頭,就要站起來。
“雲端兄,你那日未完的詩,我想到了後半句。淑女靜容修窈窕接高人避喧守幽獨如何?”
蘇陌素順着聲音望過去,只見先前那替自己領路的少年李小花正在笑問餵魚少年周雲端。
站在蘇陌素身側的季應承也笑起來:“花弟年紀小小就知道什麼是淑女了?”
李小花的目光從徐溪茹身上掠過:“閒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這不是諸位兄臺們平日所說嗎?”
“你這小子,可不要污衊我。”秦如山先跳起來。
杜凜凜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了頭。
聽着少年們調笑,原本已站起身來的徐溪茹後背驚出一身冷汗。方纔自己受了蘇閉月挑唆,差點一錯再錯。如若她真當着衆人之面打了蘇陌素,恐怕這淑女名聲想再圓回來,就難如上青天了。
縱然蘇閉月給了自己小恩小惠,可怎麼也不值當賠上自己的一輩子啊。
思慮既定的徐溪茹傾着身,蓄着淚水,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蘇妹妹,今日是姐姐的錯。還請妹妹能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再同姐姐計較。”
蘇陌素又往前走了一步。
徐溪茹以爲蘇陌素還要動手打自己,嚇得忙後退了幾步,竟踩到了裙襬,將自己絆倒在地。
聽到衆人壓抑的笑聲,徐溪茹又惱又羞。都說自作孽不可活,她心中縱使再不樂意,也只能做低姿態道歉:“都是姐姐的錯。妹妹要是不願意原諒姐姐,姐姐就再打自己,打到妹妹氣消爲止。”
說完,徐溪茹便伸手往自己臉上打去。她原以爲自己說了這樣低聲下氣的話,蘇陌素定是會上前拉住自己的手。
可沒有想到的是,蘇陌素毫無動作,徐溪茹這凌空的手,落到自己臉上不是,不落到臉上也不是。
面色訕訕間,徐溪茹只能往自己臉上不輕不重地扇了一下。她的手才扇完,蘇陌素的手便伸了過來。
蘇陌素拉住徐溪茹,連連擺手,示意她別再打自己。
徐溪茹心中卻是氣得不行。
你爲什麼不早一刻攔住我。
圍觀的衆人中,少女們多在心中偷笑,這徐溪茹一巴掌扇得真是假。而少年們,卻對蘇陌素生出幾分讚賞。
男人之間解決問題,素來是能打不用說,打了便算完。
秦如山在一旁偷偷去推杜凜凜:“凜凜你看,這蘇小姑娘,還真有幾分氣量,比你還要大氣幾分。”
杜凜凜狠狠地踩了秦如山一腳,但心中也還是欣賞蘇陌素這般做派的:“有什麼不滿當場宣泄了這纔對,背後陰來陰去的上不得檯面。”
聽了秦如山和杜凜凜的話,徐溪茹血都要嘔出來了。感情她這個被打的叫做陰來陰去、上不得檯面,蘇陌素這個打人的反而叫有氣量了。
說好的嬌花照水、弱柳扶風纔是淑女呢!
未等徐溪茹再有什麼反應,一個重重的鞭聲便落了下來。
“啊!”徐溪茹避讓不及,腳踝處被杜微風的鞭子重重抽上。她當即崴倒在地,腳踝處隱隱有鮮血滲出來。可她那處的衣裳也被鞭子卷爛,只能馬上匆匆用自己帕子去遮。
杜微風一臉寒意地環顧周遭:“如果再有人想把我杜微風當刀使,我一定會讓她知道——我這鞭子甩在臉上是什麼滋味!”
說完,杜微風便握着鞭子,獨自大步走出了園子。
蘇陌素將視線從杜微風身上收回,只見蘇追月和蘇清淺臉色如常,蘇閉月卻是手緊緊攥着帕子,人微微有些發抖。
誰纔是指使徐溪茹的人,一目瞭然,再無需揣測了。
見杜微風走了,其他少女也三三兩兩走出了園子。
“凜凜,我錯了,你姐姐的霸氣纔是無人能及啊!”秦如山一邊追着杜凜凜,一邊感嘆着。
季應承蹲下身繼續將原來的書撿起。
蘇陌素折回來,正要把不遠處的另一本書撿起,卻見一隻白皙的手同樣伸過來。
“徐溪茹那帕子上的似乎是朵木槿花。”李小花將書撿起遞給蘇陌素。
蘇陌素不禁往徐溪茹的帕子望去。她並不明白一朵木槿花有什麼稀奇的。
但是,她卻發現,徐溪茹繡鞋上的絲線極爲毛躁了。
徐溪茹的裙襬較長,若不是她如今崴在地上,鞋子恐很難被人注意到。但與身上的裙裳比起來,這繡鞋顏色上,明顯有些暗舊。
蘇陌素突然反應過來。
她再望向李小花,卻發現園中只剩下季應承和徐溪茹。
“陌素表妹,大家都走了。我們也走吧。”季應承將徐溪茹徹底當作空氣。這姑娘不過小小年紀,心思就這樣歹毒,還不知道長大後是個什麼樣子。
蘇陌素又望向徐溪茹,只見她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淚水在裙裳上一顆顆化開。
她走近徐溪茹。
“陌素表妹說,她雖然口不能言,但是你可以。”季應承儘管討厭徐溪茹,卻依然將蘇陌素的意思無誤地表達出來。
回到蘇府,蘇老夫人難得一見地坐在正廳之中。
兩邊的側位上,還坐着兩個婦人。左邊這婦人梳了個隨雲髻,穿了件大紅洋緞窄裉襖;右邊的則梳了個凌虛髻,一張圓臉顯得分外和氣。
“母親。”
“母親。”
見蘇追月和蘇清淺齊齊走向那兩婦人,蘇陌素纔想起來,這兩人正是大伯蘇瑞祥的髮妻寧氏,和叔叔蘇瑞武的繼室柴氏。
當日蘇陌素隨季應承回平城請罪,並未見到這兩人。之後的老祖宗壽宴上,雖然見了叔伯嬸嬸,卻並未有什麼機會近處。
蘇陌素跟着季應承分別上前向寧氏和柴氏行禮。
“老祖宗。”蘇閉月姍姍來遲。她一雙眼睛微微紅腫,顯然是哭過了。
“母親。”蘇閉月沒有想到寧氏也在此次。寧氏對她素來不喜。
寧氏只是淡淡應了一聲,並不問蘇閉月哭泣的緣由。
蘇老夫人卻不能當作沒有看到:“閉月是怎麼了?”
蘇閉月提防着蘇追月和蘇清淺再像上次一樣打斷自己,於是便直切要害:“四妹妹今日得罪了徐府和杜府。”
蘇追月哼了一句,並沒有做聲。在她眼中,蘇閉月和蘇陌素一丘之貉,誰咬誰並無關係。
“今日是四妹妹第一次去學堂,我便一直在前面領路。也不知四妹妹是何緣故,竟沒有跟上來。”
蘇閉月微微停頓了一下,見沒有人打斷她,便接着說道:“也許四妹妹是不願意與我們親近。進了學堂之後,四妹妹也不曾招呼一句,徑直就往杜家小姐書案上坐去。杜小姐好聲好氣請四妹妹離開,反倒讓四妹妹生了怨氣。”
蘇閉月揣摩蘇清淺心中也是不喜蘇陌素的。否則不會邀了蘇陌素帶書回家,給了她陷害蘇陌素的機會。
“四妹妹心中有怨氣,竟利用在園子裡玩耍的時候,偷了杜小姐的玉佩。杜小姐氣憤得很。”
學堂內的事,季應承沒有看到,不好插話。可是聽蘇閉月顛倒黑白,說起花園裡的話來,他忍不住打斷道:“閉月表妹這話說得偏頗。明明是那徐姑娘偷了杜姑娘玉佩,又污衊給陌素表妹。如何就成了陌素表妹偷的?”
蘇閉月用帕子揩了揩眼睛:“承表哥何必對我這般大呼小叫。左右四妹妹在園子里弄那些事時,我和大姐姐、二姐姐沒有說過一句不是。”
蘇閉月將蘇陌素通過魚來辨別誰是小偷的事情說了一遍。她起初在園子裡時有些慌亂,之後在回家的路上便已經想明白:這只是蘇陌素的計策。
如今她便要用蘇陌素的計策,讓蘇陌素自己百口難辨。
“四妹妹法子是沒錯。可是四妹妹的手也是引了魚過來的。反而是徐小姐根本就沒有下水試過。誰知道到底是誰拿了杜小姐的玉佩。”
蘇閉月又望向蘇陌素:“或者說,四妹妹那個氣味之說,本來就是假的?四妹妹你對徐小姐連着扇了兩個耳刮子,就算是上堂過審,也沒有審都沒審就動手的吧?”
蘇閉月這話就有幾分影射徐溪茹是被屈打成招的意思了。
季應承在一旁氣得臉都有些青了。反而蘇陌素卻只是淡然地望向正位上的蘇老夫人。
正廳之中其他人,也是神色各異。
蘇追月嘴角勾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今日蘇陌素在衆人面前一番取巧,引得那羣少年連連讚歎,蘇追月心中便已惱怒得很。如今能見她吃癟,蘇追月心中也是期待不過。
蘇清淺卻是心中明白,這是非黑白,左右還是看蘇老夫人怎麼想。因此她與蘇陌素一樣,只是望着老祖宗。
兩位夫人,寧氏因不喜蘇閉月,便有些不耐地望着蘇閉月哭訴。而柴氏卻是端着茶盞小口抿着,看不出有什麼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