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血黏附在手心上。蘇瑞文低頭看了看。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蘇陌素在蘇瑞文走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他手指縫隙間的鮮血。再看他打開手掌。那血絲粘稠在手心和手指上。她心中咯噔了一下。
這胎兒莫非已經在滑落了。
“還不快去給老爺打熱水過來。”蘇蔓玖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絲毫不關心曹姨娘的生死。只是體現起她對蘇瑞文這個父親的關懷。
蘇瑞文擺了擺手。人的精神瞬間有些萎頓下來。他朝花清越道:“賢婿。就按你說的吧。留不住的就讓他去吧。”
說完這句。蘇瑞文就垂着手坐到了桌前。他背對着曹姨娘。眼神有些滯頓地望着桌面上的花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蔓玖走到蘇瑞文的身後。十分體貼地替他捶起了背:“父親已經連續勞累了好一段時間了。這些事情要不就交給我吧。您先去歇息歇息。”
聽蘇蔓玖迫不及待地就要攬權過去。蘇陌素轉了下身子。不想看這矯揉造作的女人。
房中。花清越已經吩咐起了丫鬟們。
“你們先按照這個藥方立即去抓藥煎藥。另一些人去燒上些熱水。熱水中放入艾葉。還有。去請個穩婆過來。男女有別。我畢竟不好直接進簾帳裡幫曹姨娘……”
丫鬟們聽完吩咐。卻沒有迅速出去。而是用徵詢的眼光先望向管事的媽媽。
管事媽媽跺了下腳。如何不明白這些小蹄子們的想法。
人往高處走。如今這羣小蹄子是都覺得姨娘這不行了呢。雖然她也對曹姨娘的未來沒有多少信心。可終究是一條人命。
管事媽媽走到蘇瑞文面前。問詢道:“老爺。您看。”
“還問什麼。就按照姑爺說的去做。”蘇瑞文按着額角斥道。
見丫鬟們都急急忙忙出去了。蘇瑞文又轉過身朝身後的蘇蔓玖道:“蔓玖。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內院這等事情。也不好總煩着你。”
“這樣吧。今日先去請老祖宗過來坐鎮。日後……”蘇瑞文雖然想日後都讓他祖母來管內院。可卻也知道。依他祖母的性子。恐怕今日願爲他多留一日就已經十分難得了。
他嘆了口氣。語氣低沉地道:“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說吧。”
聽了蘇瑞文的話。蘇蔓玖的臉上明顯有些失落之色。不過她卻很快埋下頭去。十分乖巧地答道:“是。我去請曾祖母吧。”
蘇瑞文望了眼房中留下的幾人。招招手道:“陌素你過來。你去請。蔓玖你在這暫且陪陪我吧。”
蘇陌素應了聲“是”。便走了出去。
她沒有錯過方纔蘇蔓玖攥緊手中帕子的動作。
恐怕又要與這人對上了。
可經由先前與蘇老夫人的一番對話。蘇陌素突然覺得。她不想再一味退讓了。縱使退。又如何。蘇蔓玖想欺她。依然會欺到面前來。與其退。不如進、不入斬。
斷其臂膀。看對方且如何張狂。
蘇陌素到蘇老夫人院子的時候。王媽媽正拎着個包裹在與蘇老夫人細說。
蘇陌素突然有些不好開口。
曾祖母今日本就十分偏幫自己了。叔祖父那裡。曾祖母是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的。
對比躊躇不前的蘇陌素。蘇老夫人反而先開口了:“你這孩子。還是這樣。總是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爭取。”
“你父親讓你過來請我主持院中事務的。”蘇老夫人笑着問道。
蘇陌素見她曾祖母已經猜到。只能吶吶應了聲:“是。”
“不過父親說了。今日先麻煩曾祖母您。日後。他並沒有說。想來曾祖母您要是要離府。父親也不會強留的。”蘇陌素又忙補充道。
蘇老夫人站起身拉住蘇陌素的手。她目光慈祥地看着這個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你呢。你想曾祖母走嗎。”
蘇平安病重消息尚未傳出的時候。蘇陌素就想過讓蘇老夫人遠離這府中紛爭。可真正到了跟前。那個“想”字卻說不出口。
“丫頭。雖然人不能一直依靠別人。可總要有敢說真話的對象。曾祖母不能成爲你無所不言的對象嗎。”蘇老夫人語氣中並無責怪之意。她只是目光柔和地看向面前低着頭的孩子。
方纔還下定了決心。要迎面對上蘇蔓玖。可如今卻連個真話也不敢同帶大自己的曾祖母說。
蘇陌素搖了搖頭。終於坦誠說道:“如今這府中有太多骯髒事情。若是曾祖母能夠留下。陌素是希望曾祖母留下的。畢竟如今。除了曾祖母您。沒有任何一個人適合接管蘇府的對牌。”
蘇老夫人聽了蘇陌素的話。臉上原就有些的笑意更加濃烈了。她偏頭問道:“這次是下定決心了。不躲了。”
蘇陌素臉有些發燙。她點點頭:“是。我覺得除了繼母。大姐姐也不算個很好的人選。我不想蘇府在她手裡毀了。”
“哈哈哈哈……”
蘇老夫人突然發出一陣從未有過的爽朗笑聲。
蘇陌素被這笑聲有些驚道。她忙看向蘇老夫人旁白的王媽媽和劉媽媽。
兩位媽媽卻都一副十分欣慰的神情。
蘇老夫人拉着蘇陌素的手。也回頭看她那兩個陪嫁。她問她們:“總說我養的孩子不像我。這次怎麼樣。還是像我了吧。就說我一隻狼怎麼會養出一隻羊來呢。”
蘇陌素的心這才落回肚子裡。她曾祖母並不是身體有恙呢。只是覺得自己過去太過窩囊了。
也是。一個不到三十歲就守了寡的女人。膝下的幾個兒子好不容易一個個有了官身。卻又幾乎都在她前面就去了。她養完兒子又養孫子。甚至還養曾孫。這樣的女人。怎麼可能是一味退讓柔弱的性格呢。
若是這樣的性格。想來蘇府平城那大宅子根本就保不下吧。
蘇陌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頭。她聽蘇老夫人笑聲停下來。又忙擡起頭。保證道:“曾祖母。我不會退讓了。”
“嗯。那就好。來。我們今日就讓那些人看看。我們兩曾祖孫都不是省油的燈。”蘇老夫人並沒有讓兩位媽媽攙扶。而是直接自己拉着蘇陌素就走出了房門。
她的精神格外的抖擻。
想想斗的感覺。蘇老夫人就覺得心中一陣激揚啊。有多少年了。她都快半輩子沒有過這種感覺了。男人死了。兒子也死了。唯一剩下的這個還沒有娶親。不用跟妾室鬥。也不用跟兒媳鬥。還真是有些寂寞啊。
蘇老夫人和蘇陌素走近曹姨娘院子的時候。那藥已經熬好了。穩婆也已經到了。
就是昨日替小王氏接生的那一個。
這穩婆是京城裡算得上有些名氣的接生婆子之一。只是她這次卻沒有想到。自己連着兩天替同一家人的女眷接生。而且還都是小產。
穩婆擦了擦額角的汗。端着花清越開出的藥往曹姨娘牀邊走。
管事媽媽忙替她掀起簾子。
“人是暈着的。”看到牀上臉色慘白的曹姨娘。穩婆十分意外。
她一手端着藥碗。一手掀起被褥。手才碰到被褥。就被那溼潤的觸感所驚道。
“來。幫我一把。”穩婆將藥碗往身後遞。忙喊丫鬟們上前。“把你們家姨娘的褲子給脫了。”
聽到穩婆的話。蘇蔓玖的臉瞬間一紅。她尷尬地回頭看了看花清越。
花清越其實一直背對着曹姨娘的牀。站得也稍遠。
“妹夫是個男人。是不是要避讓。”蘇蔓玖同蘇瑞文道。
“清越是大夫。是在替曹氏診病。”蘇老夫人邁了進來。
她目光從房中人身上一一掃過。朝蘇瑞文道:“這種事情。你個男人不宜坐在這裡。你領着蔓玖去外面等。”
蘇蔓玖沒有想到花清越沒有被請出去。自己要先出去了。她雖然有些不平。卻還是強顏歡笑地道:“也是。二妹妹。那我們就一同出去吧。”
不等蘇瑞文做聲。蘇老夫人便拉着蘇陌素坐到了桌前:“蔓玖是尚未出閣。陌素在這。清越不方便的事情。她還可以幫上些忙。”
“你們這兩個。傻站着幹嘛。還不把中間的簾幕放下。既可以讓姑爺方便診病。又好避嫌。還有你。既然藥熬好了。再去燒點熱水。以備不時之需。王媽媽你把我院中的丫鬟帶過來。撥兩個暫時在外服侍瑞文。其餘都過來聽候差遣……”
蘇老夫人並沒有再給蘇蔓玖說話的空間。她十分雷厲風行地對房中的所有人進行了分工。將各種已經想到的、還未想到的事務都一一指派到了人。
坐着的蘇瑞文長舒一口氣。站起身來。朝蘇老夫人彎腰行了一禮:“孫兒要仰仗祖母了。祖母。您在就好了。”
聽了蘇瑞文的話。一旁的蘇蔓玖只覺得心中一團鬱氣不得發散。
偏蘇老夫人還應了一句更讓她不可排解的話。
蘇老夫人十分慈祥地朝蘇瑞文道:“你是我孫兒。我自然心疼你。先前說的那事。就先緩緩。如今府上這般多事。我替你管上一陣也是應當 。”
蘇蔓玖忙望向蘇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