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蘇蔓玖一同出蘇府到這庵子裡來的,除了雪盞,還有兩個粗使的婆子。婆子們的房間就安排在蘇蔓玖的旁邊,聽到那邊陡然大起來的吵鬧聲,婆子們忙去問:“小姐,您還好嗎?”
蘇蔓玖眼神發狠地看着雪盞,答道:“沒有其他事,就是雪盞這小蹄子笨手笨腳,打翻了東西。我看要不還是把她送回去算了。”
雪盞知道自家小姐這是真的發惱了,她不住地磕起頭來:“小姐,奴婢知錯了。小姐莫趕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一定做好小姐吩咐的事情。”
聽到最後一句保證,蘇蔓玖的臉色才緩和了一些。
她朝門外說道:“嬤嬤們都儘管去休息吧,我這沒事了。”
那兩個婆子應了一聲,便回了自己房間。
她們可不是蘇府的管事嬤嬤。只不過是原本在蘇瑞文院子裡做粗活的兩個婆子。突然被調到這樣清苦的地方來,婆子們心裡也有些不快。可終究身份擺在那裡,她們也不好抱怨什麼。
回房之後,一個婆子擠眉弄眼地笑道:“老妹子你看,至少咱們如今可是被大小姐稱作嬤嬤們了,要在府上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另一個婆子拍了拍自己的被子,不屑地答道:“老姐姐可真會安慰自己。這樣的地方,又只有我們三個,大小姐還能怎麼爲難我們。”
先前說話的那婆子湊到後一個婆子旁邊,壓低聲音說道:“我瞅着,老爺可沒有真的對大小姐死心呢。今日那陳婆子還不是過來給大小姐送東西了嗎。”
拍被子的婆子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大小姐是老爺的親生骨肉,即便犯了再大的錯,怎麼可能完全斷了關係去。”
“那咱不就好日子來了嗎,等着大小姐能夠再回蘇府,咱倆的地位肯定得提一提。”前一個婆子臉上是真有些喜色。
後一個則顯得淡定得多:“老爺不跟大小姐斷關係,這不代表大小姐還是可以做回以前的大小姐。二小姐都已經出嫁了,大小姐到時候也許就是直接去做其他家的少夫人了。”
眉飛色舞的婆子喜色散去了一些:“那可真是……唉,總會有些好處的吧。”
被子已經拍得鬆軟,一直淡然的那個婆子鑽進自己的被子裡睡着了。只剩下那個仍有些希冀的婆子在窗口偷望外面的月色。
夜色之下,雪盞懷裡揣着信件和手鐲,不得不走出了庵子。這庵子在半山腰之上,她藉着皎潔的月光,看那蜿蜒的山路。
“這樣長、這樣高,我走下去,都天亮了。”雖然嘴裡在抱怨,可是腳步卻並沒有停下來。雪盞也知道,自己沒有第二條路。
她豎着耳朵聽周圍的動靜,生怕有其他蟲獸的聲音響起。走了大概十幾步的樣子,前面竟然有一輛馬車,馬車前還有一個打盹的人。
雪盞定睛看去,那是蘇府的馬車!
她高興地三步邁作兩步,朝那馬車跑過去:“李叔!”
馬車前的車伕頓時被驚醒,看到是雪盞,他打起了哈哈:“小丫頭怎麼這時候還出來,要是被老虎吃了可怎麼辦!”
雪盞摸了下腰間的香囊,原本想像過去一樣遞過去一個銀角子,卻突然想到自己如今不在蘇府了。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有月銀過來。再說,她雪盞真正有銀子用是因爲大小姐時常有賞賜。可如今大小姐自身都……
雪盞收回手,笑道:“花燈夜,大小姐實在想家。可老爺這邊又沒有音信,小姐想讓我去城內買盞燈回來看看。”
這趕車的車伕也沒有多問,讓雪盞就這樣上了車:“好嘞,那你坐好了,我趕快點讓你早點交差。”
雪盞回以一個笑容,甜甜喊道:“謝謝李叔。”
京城裡面,燈會依然進行得如火如荼。
看過了燈龍,又追在舞獅後面跑了一路,蘇陌素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明媚。
花清越遞了一個糖人過去。
蘇陌素接過糖人,心滿意足地舔了一口。
花清越又指了旁邊的那盞白兔樣花燈,問道:“那個好看嗎?”
蘇陌素點點頭,笑盈盈地答道:“好看。旁邊的小猴子也好可愛。我的生肖就是小猴子呢。”
“嗯,那這盞和那盞相比,你更喜歡哪一盞?”花清越又指向另一邊。
順着花清越的所指看過去,蘇陌素見到一隻趴着的猴子花燈,小猴子手中還捧着一個壽桃。
而這邊這一盞……
蘇陌素將視線挪回來,這一盞的小猴子這是拿了一根棍子,做出幾分威武的模樣來,頗有幾分神話故事裡的大聖風采。
看看這盞,又看看那盞,蘇陌素覺得分外難以取捨。
花清越已經拉着她走上前去。
“小哥,麻煩,我要那一盞。”花清越指向那盞威風凜凜的小猴子花燈。
蘇陌素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捧着桃子、憨態可掬的小猴子花燈後,便滿懷期待地看面前這一盞大聖花燈。
哪一盞都很好。她很知足。
“兩位眼光真好。”花燈攤位前的小販善意地打量着面前的蘇陌素和花清越,他說道,“這可是我這花燈攤上的燈王。”
聽到燈王二字,蘇陌素便有些提起心來。這肯定是有些規矩要講了。
只聽那小販說道:“歷來花燈會都喜歡猜燈謎,我這花燈卻不要客人來猜謎。”
蘇陌素有些緊張地看過去,花清越瞧見她的神色,便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她。
小販繼續說道:“我要客人出謎。客人請給我出十個謎面。十個謎面不能過於生僻,謎底都需要是些常見之物。可這謎面卻要至少有八個是我猜不出來的。”
蘇陌素聽了,便有些苦色。雖然花清越面上依然是雲淡風輕,她卻忍不住在旁問道:“這謎面如何才能算作不生僻?若是我們出的謎面,小哥你猜不出便說是生僻,又怎麼算。”
那小販笑起來:“姑娘誤會了。我說的謎面要常見,可不是故意爲難你們。我要了這謎面自然是做明年燈會掛燈謎用,若是你們出的燈謎字形太過生僻,十個中有九個只有書生才認得出,那自然是不行的。”
“只要字形不過於生僻,謎底難猜些我不會不認的。”小販說話的時候,看向旁邊漸漸圍過來的人,說道,“諸位也可以作證,若是我說生僻的謎面,諸位中有五人讀得出謎面,我就認作不生僻。”
蘇陌素聽了這才放了心。
花清越說道:“一年十二月,打一藥名。”
小販張口便答:“四季青。”
答完,小販又笑起來:“這位公子是想試探我的學識?我書沒讀什麼,可在猜謎之上,各方都有涉獵呢。這可就算猜出一個了哦。”
蘇陌素也想到了藥理之上去,畢竟藥理出謎面,謎面不生僻,謎底卻是有些取巧了。
藥理不行,她便出了另一個:“四季常青綠,只是花開難,攤開一隻手,尖針已扎滿。”
旁邊圍觀的衆人尚在思考謎底的時候,小販已經又想了出來:“仙人掌。這位姑娘應當算是博覽羣書了,這仙人掌是白國的花卉植物,我們朱國可沒有。”
蘇陌素勉強一笑:“小哥也學識豐厚。”
十個謎底,最多隻能猜出兩個。現在已經猜出來兩個了。
“白色泥、細細沙,軟綿綿、硬邦邦,裝得水、飽得腹。打一土名。”花清越說道。
那小販聽到打一土名的時候,笑意便掩都掩不住了:“你們這兩位客人真是執着,一定想考我生僻。這種土肯定能燒製瓷器對吧?”
花清越沒有否認,反而坦然地點點頭。
“潔白無瑕的瓷器?”小販再問。
花清越依舊點點頭。
“已經猜出來三個了吧?”旁人有小聲問道的。
蘇陌素臉上有些掩不住的失落,她拉拉花清越的袖子,想說算了。
“說答案呀,又能用又能吃的。”邊上圍觀的人催促道。
那小販的笑容卻有些凝固:“你確定能吃?”
“能吃。”花清越第三次點頭。
小販的眉頭有些結住,他自言自語地說道:“不可能啊,這個土我知道,可沒見能吃。”
“好了,你寫下答案吧,算有一個謎面過了。”畢竟才第一個謎面過關,小販絲毫不覺得有所擔憂。
花清越便走到一邊,寫下答案遞給小販。
蘇陌素臉上的緊張也舒緩了一些。可她沒來得及鬆口氣,就只聽到那小販的聲音滿是不快。
“你這人,怎麼如此不心誠?做不出我要的謎面不要緊,豈能糊弄我?”小販拿着花清越方纔寫的謎底,滿臉不悅地說道。
花清越走回原地,牽起蘇陌素的手,答道:“我如何糊弄了你?”
小販憤然地將那張寫了謎底的紙展開給旁人看:“你們看,這觀音土能做瓷器我當然知道,也確實是又白又是沙樣的顆粒。在沒有做成瓷器的時候,是軟綿綿的,做成瓷器後,堅硬潔白。這些都沒錯,可哪裡能飽腹?”
“若是不說最後這一句飽得腹,我豈會猜不出是觀音土?雖然這土不是我們京城有的,可我卻也是在書上見過的。書上可沒有說可以果腹。”那小販甚爲不服氣,雖然這纔是第一個他猜不出的謎面,但也輸的太窩火了。
“這般不誠意,我不要你們出謎面了。”小販憤憤地說道。
旁邊也有人對花清越和蘇陌素指指點點起來:“穿得這樣好看,竟是這樣的人。”
“不會就不會,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話的是個書生,眼神中滿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