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兒低垂着眼簾,只露出線條優美的尖俏下巴,那濃密的睫毛沾染着晶瑩的淚珠微微顫動,遮住了眼裡的情緒,叫人看不清她到底是怒是悲。
“四小姐,請了。”帶我來的老嬤嬤走到蘇星兒跟前,語氣恭敬卻又疏離地說道。
見她毫無動靜,便一使眼色,跟着有另外兩個婆子上前來。
“不必了,我自己會走。”蘇星兒擡起頭。對着長公主福了福身,咬牙道:“孫女謝過祖母教導之恩。”
挺直了脊背跟着幾個老嬤嬤往後外就走。
等她的身影看不見了,長公主纔對長寧道:“往後離着她遠些。耍起心機來,你會吃虧的。”
蘇長寧扁了扁嘴,頗爲不服氣,“誰要和她耍心機?都是些不入流的下三濫手段!”
長公主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長寧,阿嫣,你們兩個都是難得的至真至情的女孩子。光風霽月固然是好,然而卻要有個度,不能變成了沒心沒肺的模樣。如蘇星兒,她便是個很會利用自己優勢的女孩子,國公府千金的身份,長公主的孫女,這樣的身份是她在京中立足的根基。容貌。才情,便是爲她做了錦上添花。國公從前看着還好,這幾年卻有些糊塗,裡邊兒,恐怕與蘇星兒脫不開干係。”
她這番話。我是認同的。
明知道長公主不喜歡她,蘇星兒依舊是巴巴兒地從城裡趕到了別院裡,向燕北辰表衷腸。若說虛情假意,大概是冤枉了她。畢竟,若她真的有攀附之心,那麼燕北辰一個侯府世子,並不是多好的選擇。可見,她是真心的。
然而,一個才貌雙全,被位高權重父親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嬌嬌女,被許多少年子弟讚頌多才多藝的才女,當面表白被人拒絕,還是絲毫不留情面的拒絕,蘇星兒難過片刻後轉瞬便換了副淡然的神色,這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要知道,她比蘇長寧還要小些,今年才十三歲多!
要麼是她天生心機深沉,小小年紀便能夠喜怒不形於色。
要麼……
想到自己,再想到蘇星兒三歲識字五歲能詩,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一應才藝都精通,我不僅對蘇星兒產生了濃厚的疑慮。
若她真的如我一般,是本不屬於這裡的,那蘇長寧被她嫉恨,又安能有個好下場?
燕北辰卻道:“長寧很好,不需要有什麼改變。若是變了,也就不是她了。”
蘇長寧便微微有些小得意。
長公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輕輕搖了搖頭,對燕北辰道:“你說什麼,如今我也只是感動。並不敢十分的相信。”
“殿下,且往後看吧。”
燕北辰對自己很是有信心,“母親本想請皇后娘娘賜婚,只是不知殿下何時回京?”
“這倒是沒有定日。若是有旨意,便發到別院來吧。”
有皇后的賜婚。理國公和蘇星兒再不甘心,也是無用了。
看看日頭已經升起了老高,長公主留燕北辰吃了飯。飯後送走了他,便叫我與蘇長寧回去歇着。
等到了過半晌,她果然遣人回了城。一面去侯府裡告訴老夫人等我被留下,一面將母親也接了過來。
母親原不想來,聽說我在這裡,才收拾了東西坐了馬車來。我和蘇長寧到了景明閣的時候,長公主正在抱怨她。
“我不接你,你便不上我的門了不成?”
母親苦笑,“畢竟是不同於小時候了,我如今這身份……”
“身份怎麼了?難道和離了,你就低人一等了?”
長公主不滿道。
母親便微微低了頭,嘴角雖然揚着,笑容卻是苦澀。
我心裡也是一陣難過。母親雖然堅強,性子卻是柔軟。和離的身份,叫她難以釋懷。
蘇長寧捏了捏我的手,我側頭看她,她眼中滿是關切之色。
怕母親和我難受。蘇長寧用力走了兩步,大聲道:“祖母!”
說着,便拉着我進去了,我們臉上都換了一副歡歡喜喜的模樣。
“娘!”
我提起裙襬快走了兩步,來到母親身邊抱住了她的手臂。
長公主笑着說道:“這孩子,都快及笄了,怎麼還是長不大離不開孃的樣子?”
說笑了幾句,便告訴母親:“已經收拾了一處客院,你和阿嫣一同住着,母女兩個也好說說話。阿嫣,你娘從城裡來,想必累了,你帶着她去休息,晚飯時候咱們再說話。”
我知道這是長公主給我和母親行方便,便拉着母親笑着謝過了長公主。一路跟着別院裡的僕婦來到了客院裡。
說是客院,收拾的也很是精緻華麗。母親帶來的兩個丫鬟,一個叫金盞,一個叫玉蘭,都是新提上來的。倆人快手快腳地將母親帶來的包袱整理好,外頭又有人送了茶水點心果子來,母親便道:“你們也都辛苦了,我這裡與嫣兒說話,你們且去歇着吧。”
等人都出去了,她才嚴肅地問我:“昨日侯府裡是怎麼回事?”
我一一地說了。母親氣得一拍桌子:“我就知道。把你單獨放在那裡是不行的!一個一個黑心爛肺,我多年的心血,竟都養了這羣白眼狼!”
說着便險些掉下淚來,“嫣兒,你一日不在我跟前,我便懸着一日的心。若是不成,我捨出臉面,去求了皇后娘娘,求她下懿旨,叫你跟在我身邊吧。”
“娘,不能去!”我連忙打斷了她的話,勸道,“且不說別的,皇后娘娘母儀天下,但是哪裡有插手臣子府內事情的道理?更何況,我姓沐,侯府裡多少的骯髒齷齪,外人並不知道。便是知道,又能如何?這年頭,父要子亡,子便不能不亡啊!皇后娘娘又怎麼能下這樣的旨意?”
“我只是擔心你。”
她輕嘆,“若是我依舊在……”
“娘!”
我明白她要說什麼,她大抵是因爲我,後悔和離了。
“您走的這一步,是最爲合適的了。不要擔心我,我有法子從侯府脫身,還叫外人無話可說的。”
母親疑惑地看着我,“你要怎麼做?”
我搖搖頭,“眼下還沒有想好,但是已經有了大致的主意。您只安心再等幾個月。我現下有個縣主身份擋着,她們也不敢怎麼樣的。”
又說起白蓉蓉,母親臉上沒有分毫的幸災樂禍,只是嘆道:“可惜了,她只比你大了兩三歲吧?花朵兒似的年紀,就這麼沒了。不知白家那邊兒。會是個什麼反應。”
我攤手,“白家人陰險,尤其是那白家的老三,聽說是個很有心計手段的人。如今回了京城,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白家卻是穩穩當當一絲不亂。只怕就是他的手筆呢。”
白蓉蓉的三哥,前世年紀輕輕便位列六部尚書之一,是朝中最爲年輕的一品大員。曾聽葉天行贊他多智近妖,葉天行自視甚高,能叫他這般讚賞的,可見白三確實是個人物。
“不管白家後邊如何,白蓉蓉的事情都和你無關,你莫要捲進去。若有事,就回國公府。”
母親叮囑道。
我點了點頭。
一時見她疲憊,便勸她躺下歇着。直到晚間。我們纔去見了長公主,一同用膳。
別院裡景緻清幽,佔地又廣,母親每日陪着長公主說話,我便與蘇長寧四處遊逛。
理國公和蘇星兒都被送回了城裡。少了這兩個礙眼的,又有燕北辰母親親自來過別院一趟,二人事情算是定下,只等皇后娘娘賜婚了,長公主心情便好了許多。
這天我正和蘇長寧在一處垂釣,忽而燕北辰來了,拉着蘇長寧與他去說話。他這個大老粗,也不管什麼禮數規矩,直接將滿臉歡喜的蘇長寧拉走了。
我一個人悶悶地坐了一會兒,便叫海棠忍冬收了東西送回去,自己往景明閣走去。
才走到了一半的地方,便看到了一道緩坡的花樹下,站着兩道熟悉的身影。
是母親,還有沐騫。
“婉如,嫁給我可好?”
今天就到這裡,明天見啦揮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