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殤,你竟敢動我的人!”
有少女尖叫一聲,已經從對面的馬車上跳了出來。
順着簾子縫隙看去,但見這少女十五六歲的年紀,一領大紅色雲錦織金繡鳳穿牡丹紋的斗篷,眉眼精緻絕倫,只是一張不大的臉上掛滿了囂張和憤怒。
她站在馬車前,手一揚,竟有一條長鞭甩出,朝着對面劈頭蓋臉打了下去,力道十分的迅猛。
只是一瞬間,鞭梢迴轉,啪的一聲,便落在了少女的臉上。
少女大叫一聲,捂着臉蹲了下去。
“郡主!”先前架住了老顧的幾名護衛都涌向了少女,只一轉瞬間又是一片的哀聲,橫七豎八地都倒在了地上。
“楚殤,楚殤,你竟敢!”
少女掩住半邊臉,露出的一隻眼睛裡充滿了怨毒,若是眼神可以殺人,相信她所注視的那個人身上已經千瘡百孔。
“楚雲兮,收起你那副行事做派。這裡是京城,如果你不知道什麼是謹言慎行,我不介意親自教導你。”
冷厲的聲音從馬車一側響起,我不禁一怔。
這聲音……
“楚殤,算你狠!我回去告訴父王去!”少女撂下了狠話,又朝着我的馬車看了一眼,狠狠一跺腳,上了另一輛車,摔在了地上的護衛們紛紛爬起來,跟着車跑得飛快。
眼前驟然一亮,伴着老顧的驚叫聲,一個華美韻致,風流不羈的墨色身影便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蕭厲!
海棠啊了一聲,擋在了我的跟前,怒聲叫道:“你這人怎麼回事,這是女眷的馬車!”
蕭厲淡淡看了她一眼,似是帶着風雪寒霜。海棠不禁往後退了退,看樣子是害怕的,然而還是盡心盡力護住我。
這番動作,叫我看了不免感動,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海棠,退下。”
“小姐!”海棠急道。
蕭厲清冷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彎了彎嘴角,眸中紅光一閃,流光溢彩。
我只覺得手臂上一沉,方纔還咋咋呼呼的海棠,竟已經閉上了眼,沉沉睡去。再看看忍冬和石榴,也是如此。尤其是石榴,還保持着一個雙手朝前的姿勢,像是要起身的模樣。
“你……”我啼笑皆非,“你對她們做了什麼?”
蕭厲一笑,“只是叫她們睡一會兒。”
說着,擡腳上了車,吩咐老顧:“走吧。”
老顧竟是沒有半分的狐疑,答應了一聲,放下簾子便上了車,喊了一聲“駕”,馬車繼續往晉陽侯府的方向前行。
“老顧沒事吧?”我看看身邊的蕭厲,雖然不知道他爲何會換了一身皮囊,但就這麼大喇喇地上了我的馬車,真的好麼?
蕭厲手一揮,將沉睡的三個丫鬟掃到了一旁,自己往車壁上一靠,慵懶地笑道:“只是稍稍用了些攝魂術,他沒事。”
“你……你到底是誰?”
我方纔聽得分明,那紅衣少女叫他楚殤,又說什麼父王的話。蒼凜朝的宗室王爵不少,但京城裡這般年紀的郡主,我從未見過,也沒有聽說過,難道是藩王?
本朝的藩王,就只有鎮南王府了。
果然,就聽見蕭厲輕笑,“只是借了個身份。鎮南王府留在京城的質子。”
蒼凜國姓爲楚,本朝王爵都沒有封地,輕易不得出京,鎮南王府卻是個例外。
據說首位鎮南王,乃是太宗皇帝的嫡親弟弟,爲了這蒼凜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爲了表示兄弟情深,太宗登基後特意封了弟弟爲御弟鎮南王,總理西南事務。
而那位御弟鎮南王,爲了證明自己的忠心,將幾個兒子都留在了京城裡,美其名曰入宮學學習,實則就是質子。後來慢慢的,便形成了不成文的規矩,歷代鎮南王嫡子,都要留在京中爲質子,等到獲封世子後,再行回西南。
楚殤,便是這一代鎮南王質子了。只是……楚殤,楚殤……殤,哪家的長輩,會給自己的孩子取這樣不詳的名字?看來那位質子的處境,真是耐人尋味啊!
細細看去,蕭厲的模樣與從前是有些許不同的,但是總體來說變化不大。
“這張臉,是與楚殤一樣麼?”我伸出手去,在他臉上摸了摸,卻被他抓住了腕子。
我這才發覺自己做了一件多麼驚世駭俗的事情!
我,竟然主動去摸一個男人的臉!
蕭厲眼中含笑,定定地看着我,“還滿意嗎?”
他聲音低沉黯啞,彷彿就在我的耳邊,叫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我強自辯解:“只是看你與平時不大一樣,想看看是不是帶了人皮面具!”
這樣說着,臉上卻是控制不住地發熱。
蕭厲低低地笑着,將我的手放在脣邊輕輕一吻,方纔放下。
我睜大了眼,就要斥責他,但不知爲何,迎上他仿若盛滿了萬千璀璨星光的眼睛,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馬上就要到晉陽侯府了。”
蕭厲提醒我。
我一驚,拍了拍額頭,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想些有的沒的!
“你能進去嗎?”我問他,“花瑤說這侯府裡有什麼東西能剋制她的東西,還將她打了出去。我看她傷的不輕。”
“無妨。”蕭厲絲毫沒有將晉陽侯府的東西放在眼中,我便也放了心,只是……“你要和我一同進去?”
“你沒有帖子,不與我同進,莫非要硬闖?”
我蹙了蹙眉,確實沒有想到這一茬。
晉陽侯府很快到了,蕭厲沒有下車,而是將帖子順着車窗遞了出去。後邊不知道何時跟上來的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恭敬地接了帖子,走到侯府大門前遞了過去,侯府的門房恭恭敬敬地將馬車讓了進去。
進了院子,一路來到儀門處,晉陽侯府的大管家親自上前,恭恭敬敬地對着我們的車行禮,笑道:“二公子,請。”
蕭厲淡淡地嗯了一聲,方纔的小廝上前來撩起了簾子,蕭厲便先行下了車。然後回身,伸出了手。
我:“……”
蕭厲的手指朝着我勾了勾,幅度很小,但卻堅持。
我無奈,只得將手搭在他的掌心,彎腰也下了車。
後邊海棠和忍冬醒了,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跟着下了車。我真是擔心,蕭厲這神鬼莫測的,不會把這倆丫頭給弄傻了吧?
“這位是……沐小姐?”
拜二夫人所賜,這晉陽侯府我還是來過幾次的,大管家也認得我。
“我的馬車在路上壞了,幸而遇到沐小姐。”
蕭厲在一旁微笑着解釋了一句,大管家恍然大悟,親自引着我們往後院裡去。
晉陽侯府老三房,少七房,都在一起沒有分家,因此顯得比永城侯府熱鬧的多。姻親來往,故友至交,到來的人亦是不少。
“咱們府裡許久沒有熱鬧過,今日有戲班子,故而大家都在戲臺子看戲,老奴這就帶兩位過去。”
戲臺子那裡人果然不少,有小戲子在臺上咿咿呀呀地唱着什麼,喜歡聽的,便坐在看臺上喝彩,看得津津有味。不喜歡聽戲的,也有在不遠處的蘆雪亭裡把酒言歡,也有在一處高聲談笑的,好一派其樂融融。
“嫣姐姐?”
我心裡焦急,正在四下裡尋找母親的身影,驀然間身後響起一道嬌滴滴的聲音。轉身一看,卻是葉天怡。
葉天怡穿着深粉色錦襖,衣領處滾着雪白的皮毛,襯得她一張小臉十分可愛。她提着裙襬跑到我身邊,親親熱熱地拉起了我的手,“伯母不是說,你生病了嗎?哥哥擔心的很呢,怎麼這會兒你又來了?”
一邊說着,一邊臉色紅紅的,不斷地偷看蕭厲。
“嫣姐姐你看,哥哥在那邊!”葉天怡忽然歡快地說道,一指前方,搖手叫道,“哥哥!”
我挑起眼簾,就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的亭子裡,正有一人擡起了頭,視線相對,葉天行臉上便有着掩飾不住的驚訝。
我勾了勾脣角,葉天行,還真是受歡迎啊!
看看那亭子裡,圍在他身邊的,竟是有七八個少女。其中,就有沐靈菲。
葉天行正立在一隻大書案前,手裡還握着畫筆,看來,方纔是在揮毫潑墨了。也難怪,他素來有才子之名,書法和畫技都是很有些造詣。這樣的場合,可不正是大展身手的時候麼?
見我看過去,沐靈菲不着痕跡地挪了挪腳步,離着他遠了些,原本歡愉笑着的小臉也黯然了下去。
欲蓋彌彰。
我轉開了視線,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忍不住殺了這對狗男女!
前世,葉天行親自命人餵我斷腸草,沐靈菲更是親自動手。什麼夫妻情分,什麼姐妹情深,都是假的!只怪我當年瞎了眼,竟是被他們騙了那麼多年!
“嫣嫣?”蕭厲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將我從回憶中喚醒。我定了定神,感激地朝他笑了笑。
“嫣兒。”這麼個功夫,葉天行走了過來,見我與蕭厲並排而立,眉間掠過些許的不虞,隨即便收斂了去,只柔聲問我:“你身上好了些麼?聽伯母說你病了,我,很是擔心你。”
說着,便上前來,意欲握住我的手。
我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的親近,看了看四周,依舊不見母親的身影。倒是二夫人,不知道從何聽說我來了,忙趕了過來,連聲問道:“嫣兒啊,你怎麼來啦?大冷天的,你又是還在禁……”她一捂嘴,笑着又轉開了話頭,“可是吃了飯?來來來,跟二嬸看戲去!”
“二嬸,我娘呢?”
我站着不動,“您沒和她在一處?”
二夫人面上僵了一下,隨後笑道:“你娘啊,方纔吃了兩杯酒,有點兒不適,往客院裡歇着去了。回頭咱們回去的時候再叫她,走,看戲去吧!”
見我還是不動,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葉天行,做出一副瞭然姿態,對着我眨眨眼,“知道你們這些小小年紀的孩子不愛聽戲,要不,你們一起去走走不是?這裡有些景緻還是不錯的!”
說完還朝着葉天行笑了笑,一副我懂的模樣。
我冷笑,“二嬸,帶我去見我娘。”
二夫人不悅道:“這孩子,說了你娘在歇着,你過去豈不是打擾了她?怎麼,你還信不過二嬸?”
匆匆趕來的晉陽侯府大夫人正好聽見,也笑着拉我的手,“哎呀這是嫣兒啊,一段日子不見,出落得越發好了。”
“見過大夫人。”我福了福身子,聲音裡帶着冰冷,也帶着不容忽視的堅持,“我來找我娘,請大夫人行個方便。”
“你娘多吃了些酒水,身上又疲乏,已經睡了。不如……”
正在這時候,一個穿紅着綠的小丫鬟跑了過來,在大夫人耳邊輕輕說了幾句什麼。大夫人面色一變,看了我一眼,冷笑:“好吧,咱們一起過去看看。”
我心中一緊,難道真的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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