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新建的房子。簡繁的房間裡頭,什麼基礎的傢俱倒是齊全,被子也換了新的,可唯一讓簡繁討厭的,是屋裡一股子的陰寒氣。
她什麼都沒說,動手取了小包裡的一串青灰色的鈴鐺,從它表面的綠色可以看出有些年代了。可是這鈴鐺中間並沒有銅舌之類的東西,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啞巴鈴鐺。
簡繁把它掛在牀前,躺在了牀上。這小村晚飯是挺簡單的,不過也不簡陋,簡大師飽餐了一頓,拍着小肚子眯着眼發呆。
半夜,簡繁牀頭的青銅鈴鐺忽然隱隱青光,響了起來,鈴鈴之聲不絕於耳。簡繁猛地睜眼,眼光如星光燦爛,她身上早已穿着那件工作服,迅速起身,一躍而起,從二樓房間的窗口無聲息地跳了出去,而她離開那一瞬,法鈴“當”的一聲直墜而下,猶如廢鈴一般。
當簡繁一路飛跑至山林的深處,周圍忽然寂靜了下來,連風聲也在這裡斷絕。這地段的樹木都已枯死,一排排乾枯的樹幹像是張牙舞爪了起來,泥土裡散發出一種濃重的腥味。
簡繁的雙眼微眯,陰陽眼終於開啓,哪怕是黑暗裡,也是清晰如白晝。眼前這片沒有生機的土地,看似可怕,實則並無半點危險。
她拿出銅錢劍,慢慢地踩着八卦步,站在了一棵巨大的枯樹底下。
這棵樹的主幹大概十人環抱都抱不住,乾癟的樹皮彷彿一張極度褶皺猙獰的人臉,被什麼鎖住了,企圖向着簡繁的方向猛撲過來。
“樹妖?不,不可能,這棵樹長得真讓人誤會。”
簡繁繞着巨樹轉了三圈,最後在那張巨嘴前停住。濃郁的陰氣比這夜色還要粘稠,在那黑乎乎的樹洞裡打轉,有一絲絲生氣在洞前纏繞。陰氣一靠近生氣,便會發出“嘶嘶嘶”的腐蝕聲,就像毒蛇吐着信子,伺機而動。
簡繁看着那微弱卻源源不斷的生氣,倒是沒顧上那地上厚厚的腐葉,重重地跪在地上,朝着樹洞磕了三個頭。
“這人沒來地府報道,算是打算永世不得歸宿的那種。她壓着的這事,連地府和當時的陰陽使都沒有察覺。”容難終於沒再執着酒杯,盯着那深不見底的樹洞,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前輩好手段,只不過這封印,也快沒用了。可憐了這一片山脈,以自身的生命力滋養了惡靈。”簡繁的手指靈活地打着手訣,不一會兒這個樹洞前的生氣便濃郁起來,裡頭滾滾的陰氣也模糊了。“我們回去,明日看看那祖墳,再下去一探究竟。”
“小繁繁,我見這小鬼實力不錯,比起你都略勝一籌。老規矩,給你當練手,我就不出手了。”容難跟着使用了疾風符的簡繁回到了房間,他開口說道,倒是義正言辭,手裡那白玉酒杯又回來了,裡頭的液體飄着濃烈的霧氣,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簡繁收拾着明天要用的法器,低低地應了一聲,看起來情緒不太高。她把法鈴重新掛在牀頭,自己則解了法衣,真正躺上了牀。
那鈴鐺非人力所能搖動,今天夜裡搖動鈴鐺引他們過去的是那道生氣,這小村莊裡到底還有什麼秘密?簡繁想着想着睡了過去。
這時,容難出現在了她的牀頭,他的酒杯一歪,一滴液體便滴在了簡繁的眉心,一會兒便消失了。他微低着下巴,用一種變扭的俯視瞧着睡夢中的簡繁。“明明這不是我們的管轄範圍,你不是沒事找事嘛,小繁繁。哎,罷了罷了,是我沒事找事了。”他檢查了一下簡繁的包,給其中幾件法器加強了法力,然後飄飄悠悠地回地府連夜批改公文。
第二天,簡繁下樓。秦息志等人根本不知道這位昨晚上出去過,還笑着和她打招呼。
吃過早飯,簡繁在秦息志的帶領下前往了他們家的祖墳。秦山是蘇省北邊這一片平原裡難得的“高山”。這秦家祖墳建在秦山頂上的一片空曠地帶,陽光傾灑,環山繞水,是風水學裡極好的地方。可現在這處卻寸草不生,土地都有些沙化,一片頹敗之勢。
“這片本來雜草叢生,不過幾年前開始草木就枯萎了,我們清理掉那些枯草重新種上植物就怎麼都種不活了。”秦息志站在祖墳前,西裝褲上的沙塵跪拜後還沒有擦掉,他向簡繁解釋道。
“你們先離開,這座山從現在起不準進入,直到我出來。”簡繁沒有解釋爲什麼,那些東西,聽得懂的人自會知道,聽不懂的解釋了他也不會懂,還不如裝作高深的模樣,更能讓人信服一些。
秦息志應了一聲,回頭看看自己的祖宗,便帶着人下山了。他相信簡繁,他只能相信簡繁。
“阿難,這是墓中墓。”簡繁站在墳前,法衣微微發亮,“這裡和昨晚那處,中間隔了一個山頭,連在同一條氣脈上。”
“不止。祖宗墓上修了自家的新墓,多少可受祖宗廕庇。這下頭,還有一墓,應該是墓中墓中墓。這幾代人的墓皆在別人的墓頂大興土木,可想而知,你這雙法眼又瞎了。”容難順手地提溜起簡繁法衣的衣領,像提着一隻小寵,簡繁眼前景色一換,他們就站在了昨晚追蹤到的地方。
簡繁隨意掃了一眼四周,暗暗送了容難一個大大的白眼,一切在她自以爲容難不知道的情況下弄完。消氣了,簡繁對還提溜着她的容難賭氣地吆喝道,“一樣的生氣斷絕,我們下去吧。反正瞎了,硬闖算了。”
容難的左手朝地一揮,地面霎那間便裂開一條暗縫。面對簡繁疑惑的眼神,容難直接把她來回顛了幾下,顛得她頭昏腦漲,“笨蛋,你不會想直接從那個樹洞下去吧。那裡頭陰氣那麼重,你一進去還沒適應就已經玩完了。”話音剛落,他們就出現在了一座棺材模樣的東西旁邊。
容難身邊藍火閃耀,周圍倒是清晰十分。
簡繁吸了口氣,撇撇嘴。墓室除了棺材這處高地,都灌滿了水。按照她一路所見,這地段,是不可能積水這麼嚴重的。至於邊上的棺材,早已爛得一塌糊塗,僅剩的幾滴屍液從棺材底下滲出來,還在往水裡滴,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墓室裡瀰漫着腐臭的味道。
“這人好像是保持着什麼姿態下葬的,而且下葬得極其匆忙。這家人一定和那藏得更深的傢伙有聯繫。”簡繁朝着棺材拜了拜,隨即瀟灑地一掌打掉了輕飄飄的棺材蓋,果然,沉悶的一聲過後,棺材甚至四分五裂,就剩了一塊底板還拖着屍骨。屍骨左胸的部位壓着一張羊皮。
簡繁也不嫌什麼,直接拿手抓起了那張羊皮,抖了抖灰塵。羊皮很乾燥,只沾了一些灰塵,拍掉灰塵,有符光閃過。果然是同道中人!簡繁從包裡取出一瓶血色的液體,往羊皮上倒了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