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指尖在他的髮絲間落到了最後,凌翊摟着我後腦勺的手指頭緊了緊,語氣有些愧疚,“抱歉,不能給你天荒地老,只能送你一世平安。”
山間風起雲涌,柔和的雲朵,像是少女的長髮。
風吹過耳際,亂了鬢邊的髮絲。
凌翊的身軀如同這些雲霧一般,消散成了虛無,就在我的懷中。
懷抱裡的他,突然就變成了空氣。
“不要,你還沒有給我一個冥婚,你答應過我的。你是騙子……你是世界上最大的騙子!你一直都在騙我……”我崩潰的大哭,好像頃刻間山崩地裂。
整個世界都變得黑暗一片,看不見任何的光明。
他似乎對這個人世間有着離不開的眷念,消散後的靈魂依舊變化成雲朵般的樣子,落在我的臉頰側面。
觸感好似棉花般柔軟,輕輕的撫摸着我的側臉。
我伸手去觸摸那片如雲一般的靈魂,淚水滾滾而下,心頭顫抖好似在滴血。
倏地,天風襲來。
輕輕一吹,那片雲朵一般的魂魄,也徹底消散了。
就這樣再也找不到了!
我的孩子他親眼看見自己的父親離開,悲從中來來之時,尖叫的大哭出聲,“爸爸,不要死,寶寶願意進山腹,永遠!只要爸爸不死,寶寶以後都沒有爸爸了……”
他那樣被欲絕,胎心似乎也慢慢沉寂了。
寶寶那樣愛自己的父親,他怎麼能接受凌翊爲了他而死呢!
凌翊的深謀遠慮,讓人歎服。
可他的深謀遠慮沒有考慮到,寶寶和我並未有那麼堅毅,失去他我們兩個都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和慾望。
我抓住了地上的泥土,手指甲被扎出鮮血,鮮血流進泥裡。
血液猛的從身體裡翻涌出來,悲痛佔據了整個世界,它的力量比蠱還要強大,摧枯拉朽的破壞我身體裡全部的臟器。
我失去了全部的求生慾望,只想這樣繼續消極下去。
漆黑一片中,我茫然的走進了陰路,默默的在十三支路的公交站牌前等車。
靈魂,麻木而又遲鈍。
車來了,我默默的要走上去。
手腕被一隻有力的大手強行抓住,他牢牢的抓住我的手腕,將我緊緊的護在懷中,“不要上車,留在我身邊。”
他是誰?
我好像不認識他,不過不重要了。
我要去幽都……
我腦子裡的念頭變得十分混沌,還有些自暴自棄,輕輕的變成了一縷很小的魂魄。從他懷中逃出來,然後默默的摟着車牌,“都是你,害了我還要再等一班。活人,你要是煩我,我就吃了你。”
“你難道不爲寶寶考慮嗎?你要是死了,他也活不成了。”那個男人的聲音很焦慮。
我呆滯的看着前方,“什麼寶寶,寶寶是誰?”
“即便你去幽都了,你也見不到他。他的靈魂灰飛煙滅了,這個世間再也找不到他了!”那個男人的聲音有些歇斯底里,讓我覺得有些害怕。
我猛地一個激靈,死前的事情好似幻燈片一樣。
又重新回到我的腦子裡,一樁樁一件件,沒有一件事是落下的。
包括凌翊臨死前的那一幕,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段記憶太恐怖,他就這麼消散在我的懷抱中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鷙月,你是鷙月!”我擡頭看着那個憂傷中有些妖媚的男子,他臉上有一塊灼傷的疤痕。
眼眸中帶着深深的灼痛,他發現我認出他來了。
一下就把我抱住了,語氣有些哽咽,“寶貝,我把你弄丟了,一轉眼我就把你弄丟了。回來吧,寶貝,我再也不做壞事了,再也不傷害你了。”
“鷙月,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我覺得自己的心變的冰冷,而又麻木。
鷙月的請求,我好似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一樣。
他說:“我答應你,答應你。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把我的靈魂也打散好不好,我這裡好疼,好疼……我快要受不了了!”我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那種每時每刻心痛難忍的滋味,真的好難受。
腦子裡不斷重複的,都是凌翊離開的畫面。
再也想不起,任何一點開心的事情。
鷙月愣住了,他緊了緊懷中的我,柔媚的聲音變得沙啞了,“你說什麼傻話,我哥用生命救了你們母子。他爲了救自己的親兒子,三魂七魄纔會灰飛煙滅的。你……你浪費了他的苦心……”
我知道鷙月已經對我失望透頂,默默的凝視了他一眼,“那我該怎麼做,把他的骨肉生下來。延續他的希望嗎?他有想過,我一個人撫養孩子的痛嗎?”
“孩子,孩子我替你撫養,我會用我全部照顧他。”鷙月眼中灼痛,他的手指頭撫摸了一下我平坦的小腹,低聲說道,“求你了,保住他,好嗎?我會如對待親生孩子一樣對待他……”
“如果我保住他,你會不會,給我一個痛快。”我抓住了鷙月的袖子,眼神認真的看着他。
他退後了一步,像是看瘋子一樣看着我。
我的目光卻無比堅定,人生百年,我沒法承受那麼多年的痛苦。
如果爲了孩子,我可以堅持到寶寶生下來。
又一般公交車停下,上去了好些靈魂。
我也要飄上去,卻被鷙月狠狠的拉住,“你鬆開!”
公交車司機是個戴白麪具的人,他看着我堵在門口,腳只踩上去了半步,不耐煩的問道:“到底上不上來。”
鷙月很惱火,“你他媽的閉嘴,滾開。”
司機一看下面的那個人是鷙月,連忙說道:“鷙月大人……您有什麼吩咐嗎?”
“我的吩咐就是你閉嘴,別煩人。”鷙月現在很暴躁,到處亂罵鬼,他捏住了我的下巴,怨恨的看着我。
他一字一頓的說,“蘇芒,算你狠,我答應你。”
我鬆了口氣,沒有固執的往車上飄。
他拉着我的手腕把我就往外面拽,我心情麻木,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再睜開眼睛,就是在牀上了。
卿筱端來了粥,白道坐在牀邊想要餵我喝粥。
鷙月坐在桌子上,一根接着一根的抽菸,他看我醒來,說道:“蘇芒,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我知道。”我聽話的喝完了一整碗粥,嘴裡都是沒有味道的。
甚至是悲痛的苦澀,讓我喉頭痠痛。
吃完了以後,終於是控制不住,一口血吐出來。
米飯也跟着血液出來了。
這些都是我控不住的事情,畢竟悲傷這樣的情緒,沒人能掌控的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雖然醒了,可還是吃什麼就吐什麼。
人愈發的消瘦,我看着自己變成骨架子,也未有其他的感受。
撫摸着小腹,寶寶的胎心很弱,他……
他也沒有求生的念頭。
這樣的我們,鷙月強留在這世上有什麼用?
“蘇芒,我已經把你的陽壽改成一千歲了,你!必須振作過來。”鷙月在凌翊幫我搶來的生死簿殘頁上塗塗改改,還把上面的壽命改了。
要是以前,我肯定會問他,他從哪兒偷來的壽命。
畢竟壽命不會憑空多出來,不是他隨便改改,生死簿上就會出現變動的。可現在我整個人都是麻木的,眼神渙散的躺在牀上。
身體裡只剩下半口氣了,就連唐俊進來,我的眼皮子都不會動一下。
“小妹,你……你這樣,我該拿你如何是好?”唐俊坐在我牀邊,唉聲嘆氣的說着,心疼的將我摟在懷裡。
可我應不是他從前那個會哭會笑的小妹了,我……
我是一個死人。
心都死了。
我一動不動依舊像是個雕塑一樣,他也不嫌棄我,甚至沒有流露出任何失望的神情。
就這樣,不離不棄的摟着我。
他低聲說:“小妹,你做什麼決定,哥都陪着你。”
我依舊像個木頭一樣,連我自己都對自己絕望透頂了。
世界上怎會有我這樣的人,多少親情和友情,都感化不了我。
唐俊這樣對我,就算是個塊石頭,都捂熱了。
“我要和蘇芒單獨談談,你們相信我,我和她說過以後。她一定會振作起來……”司馬倩站在門口,要求要單獨和我談談。
鷙月冷笑了:“笑話,就你這個在我哥和我之間左右搖擺的小叛徒,你說的話能有誰會相信。”
“鷙月大人,您和老闆,都是我效忠的對象。”司馬倩現在對待鷙月還算客氣的,沒有罵他蠢材之類的。
唐俊輕輕的鬆開我,在我額角吻了一下,然後對鷙月說道:“她是凌翊的部下,她說話,也許對小妹有幫助吧。我們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我和司馬倩。
司馬倩手裡拿着一份公文包,扔在牀上,從裡面取出無數文件,放在我冰涼的手中:“這是整個集團的股權轉讓書,還有老闆買下的不動產,礦產,以及其他投資項目的股權,現在都交到你手裡。”
我眯了一下眼睛,沒動。
這些東西,對我來說無用。
“我現在的任務,就是讓你活下去,這是老闆臨走前交代我一定要完成的。”司馬倩依舊的冷酷無情,“你不吃飯,我就給你輸液,維持你每天生命所需。然後,教你如何運作老闆的公司,還有讓你瞭解清楚老闆手下一切的業務。”
我依舊沒有說話,呆呆的就好像個木頭。
我最愛的人已經死了,我要這些錢幹什麼?
“最後,我想告訴你,蘇芒。我……”她忽然親近過來,將我摟在了她冰冷冷的懷抱中,“我就是卦象中的黑風衣,你還記得卦象中的讖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