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裡擠滿了人。
畢菲纖上了二樓,好不容易在一角落的位置尋到一方位置。
想她堂堂一名世家小姐,如今卻跟這些平頭百姓一般,跟人家搶位置圍觀在憑靠上。
“哪裡來的小娘子?”
周圍有漢子不滿意的嘟囔,顯然是覺得她把位置給他佔了。
畢菲纖沒理會他,碧螺作威作福的掃了那漢子一眼,欲有他如果過來她就去叫人的陣勢。
那漢子切了一聲,撇撇嘴,他來的目的是看戲,所以倒沒有過多的與她們糾纏。
舞臺正面對的二樓一間雅間裡。
凌向月放下手裡的簾子,平靜的將視線收回。
待會她就大大方方的觀看好了,反正今日四喜班換了一場戲,汲墨不一定就要上場。
如果出場的話,其實她大可以立馬告訴蕭奕澈,以蕭奕澈走哪都會佈置人手的習慣,廣和樓四周肯定隱藏了很多暗衛。
然後將汲墨抓起來——
可是——
他畢竟是自己的師父——
而且後面還有那位老君,如果真的像汲墨說的那樣他們家所有的人都是控制在老君的手上,那麼她若是做出什麼不好舉動,萬一傷害了家人,卻不是她想發生的。
凌向月腦中做了無數的分析。
也許,可以借蕭奕澈在此,猜測猜測他們的實力。
“在想什麼?”
這間雅間比她們那天看的雅間大,桌子是臨窗,凌向月和蕭奕澈面對面坐着。
見他說話,凌向月若無其事的說道:“在想你是如何請到四喜班的。”
四喜班代代相傳,傳言以前有位有權有勢的人硬逼四喜班在茶樓再開一場。結果那四喜班的人罷工,寧死不屈。
因爲這是他們四大坤班達成的協議,不比那些普通的戲班。
那位有權有勢的人正想將他們斬首,又覺可惜,百姓也呼籲不停。
最後只得將他們都放了。
若是沒有這個協議,恐怕戲班裡的人會整日勾心鬥角,利益薰心。無心研究戲曲。最終淪爲賺錢的工具,然後便從百姓的眼中淡出。
蕭奕澈命凝霜將簾子捲起來。
這種簾子既可以用來遮掩,又可以往上捲起。以供觀望。
他視線淡淡的落在舞臺上,沒有回凌向月的話。
今日演的戲曲是《桃花扇》。
凌向月狀似不經意的向下瞅去,實則心裡提高了嗓子眼,即迫切又非願的等待四喜班的人上場。
一個。兩個,三個.......
臉上畫着臉譜的戲子逐漸上場。
凌向月伸長了脖子。因爲要一一辨別,所以還不能認出有無有汲墨的影子。
但願沒有,但願沒有。
沒有的話也許就是說蕭奕澈在這裡,他們不敢冒險。如此也就進一步說明——
他們的力量還沒有多大。
因爲汲墨上次演的女子,所以凌向月視線一直圍在那名女子的身上。
那扮演女子的戲子此時是背對着她,開始唱起來——
凌向月一聽這聲音。心裡咯噔一聲。
待那扮演女子的戲子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轉過身來時,兩道細長的媚眼只一片白色的光芒朝凌向月的方向射來。
他做的極其自然。沒有人覺得不對。
戲子在臺上演唱時,傳神的目光看向任何一個地方都有他的韻味。
所以沒有人會覺得那名戲子是故意看向二樓那間雅間。
即便是正在觀賞的蕭奕澈也沒有多想。
畢菲纖眼睛亮了亮,又是那日演妃子的那位!
不知道凌夫人此時什麼表情,又會說什麼口是心非的話,自己的夫君就在對面,和唱戲的戲子眉來眼去,她倒是敢。
她此時真想走到蕭奕澈面前,告訴他,這兩人之間肯定有貓膩。
一場開場戲看下來,凌向月看得頻頻出汗,只得閉上眼睛,假意瞌睡。
蕭奕澈伸手輕拍了拍她的臉蛋——
見她的確是睡意襲來的樣子,心裡有些心疼。
於是戲才演了一半,他便領着她回去了。
凌向月本來是假裝瞌睡,最後眼睛閉着閉着,還真睡着了。
醒來時午膳的時間剛過。
她捂着被子從拔步牀上坐起來,半睜着眼睛。
真是頭疼,就連睡覺的時候還在做着一些相關的夢。
一場戲不但沒有緩解她的壓力,反而越在心上添了堵。
用過午膳後,有丫鬟來稟告,說是畢菲纖畢姑娘來找。
凌向月皺眉,她來找自己做什麼。
想說個不見,停頓了一下,還是叫丫鬟讓她進來。
青竹給她揉肩,猜測道:“八成是看自己沒戲了,所以來討好小姐你。”
她就奇怪了,世子爺都沒理會她了,爲什麼她還能在丞相府呆着?
難不成還等着和世子爺一道回臨汐?
世子爺什麼時候回臨汐,和不和她一起回,可不是她能左右的。
畢菲纖進來時,凌向月正在院子裡指揮那些丫鬟給花卉栽種,除草,翻土——
“凌夫人。”
她擠出笑容,似笑非笑,聲音飽含了一種篤定。
似乎她抓着了凌向月什麼把柄似的。
實際上她沒有,就連凌向月和那名戲子之間的眉目傳情都是她臆想出來的,這點她自己很清楚。
她之所以那樣想,是因爲,她想要將這件事變成事實。
凌向月笑着回頭,白嫩的臉眯了眯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有絲慵懶。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知道驕傲的畢小姐找本夫人所爲何事?”
她坐回院子裡唯一的一把扶手椅上。
也沒說要畢菲纖進廳的意思。
畢菲纖只一個人來,沒叫碧螺跟上。
她笑了笑,環胸欣賞院子裡的風景。花卉,古樹——
“凌夫人倒是將大公子的院子打理得很賞心悅目。”
明明蕭奕澈和凌向月已經成婚拜過堂,那麼這座院子理論上就是他們夫妻的院子,也就是凌向月的院子。
她卻非要說是大公子的院子。
“自個住的地方,當然要住的身心愉悅。”凌向月示意身後的青竹手下的動作重一些。
畢菲纖站着看了半晌,也沒再接話。
凌向月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她今日來這裡就是爲了來看一眼蕭奕澈院子是什麼樣子的嗎?
因爲畢菲纖在她的印象中是那種驕傲的女子。不屑耍陰謀詭計之類的。所以凌向月壓根沒將她往什麼壞的方面想。
只是覺得她自以爲是了些。
結果畢菲纖還真就是來看看蕭奕澈的院子而已。
面帶不屑的低頭看了看腳下的花草,畢菲纖臉上並未有出現什麼欣賞的神色。
反而覺得只有無能的女子才整天將心思花在這些花草上。
養這些東西,能幹嘛?
青竹瞧她那樣。怎麼也按捺不住了,將手從凌向月的肩上拿下來。
“我說,畢姑娘,我們小姐要休息了。麻煩你沒事的話就退下吧。”
青竹一點敬稱也沒用上,並且話說的很直白。
誰叫這女人一進院子就像是在審視着什麼似的。
畢菲纖眼觀着堂屋。嘴角始終掛着若有似無的笑,聽見青竹的話並不見惱怒。
轉過身狀似不知的問道:“凌夫人,聽說四喜班的人又在廣和樓出演了?”
凌向月平靜的注視了她半晌,嗤笑:“四喜班的人是不是又出演了。畢姑娘不是很清楚嗎?”
那日他們的雅間就在舞臺的對面,側面的憑靠上清一色的都是男人,唯獨一角落裡站着兩位姑娘。
所以凌向月一早就看到了她們兩人。
見謊話被她拆穿。畢菲纖也未見惱怒,坦白大方的承認:“是。沒錯,我早上也去了。”
凌向月定定的望着她不說話,畢菲纖又淺笑道:“那日飾演妃子的戲子,我對他頗有些興趣,所以得知大公子又命四喜班再開場時,我便也去了。”
畢菲纖細細打量凌向月的神色,凌向月也細細的打量她。
難道真是她想多了?
又直截了當而不知的笑道:“不知那戲子凌夫人可認識?”畢菲纖適時的做出目露期望的神情望向凌向月——
凌向月一瞬間冒出一股火。
從扶手椅上站起來,見不得這麼個人,她還當她是來做什麼的。
“青竹,送客。”
竟然能先是自顧自的站在那裡打量院落,然後又問出那樣唐突的話題,說實話,若不是自己夠能忍,畢菲纖當時說的認識那名戲子時,她就可能面色異樣了。
凌向月自覺剛剛就不應該理她,直接命下人打發她走,還讓她進來做什麼。
畢菲纖輕勾脣角,神色一動,輕挑了挑眉,見凌向月已經朝廳堂走去,她才斂起笑容。
這麼着急的就想撇清關係麼?她又沒有問什麼過分的問題,只是問她是否認識那名戲子,她卻一氣之下一走了之。
還說他們沒點貓膩的關係嗎?
如果是其他人,只管說自己不認識就好了,她卻避而不談,是心虛吧!
“畢姑娘,請吧。”青竹示意,送客的意思很明顯。
畢菲纖冷笑一聲,今日來的三個目的,已經完成了兩個,剩下的一個大約是沒可能了。
第一個便是看看他住的地方,第二個便是問凌向月那件事,第三個便是期望在他院落的這段時間,能遇上突然回來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