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凌向月的一聲驚呼,衆人也轉過頭看去。
一行人死死的盯着那位着與顧氏一模一樣的老嫗。
老嫗卻好似沒看見她們,不對,的確是沒看見,因爲她的眼睛空洞無神,柺杖在腳下摸索——
是個瞎子?
因爲這一發現凌向月心裡升起一種怪異之感,這顯然不是顧氏。
可未免長得太像了!若不是穿着和眼睛的問題,氣質,長相簡直一模一樣。
其餘人緩緩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紛紛面面相覷。
“老太婆,你又來了。”掌櫃的滿面無奈的從櫃檯裡出來。
老嫗聽見他的聲音,表情微動的“哎”了一聲,手顫巍巍的將籃子裡的嫩竹筍遞給他:“掌櫃的,這是我一大清早採摘的新鮮竹筍,我就跟你換幾個銅板。”
掌櫃的看也沒看她手裡的籃子,揮手趕道:“去去去,我這會正忙着招呼客人,你先一邊去。”
凌向月眼神示意青竹,青竹便上前說道:“掌櫃的,你先收了她的籃子,然後再理我們的事也成。”
眼下這老嫗是不是跟顧氏有什麼關係?不然世間何來如此相像之人。
八成有關係。
顧氏雖然討厭,眼下的這位老嫗看着卻慈眉善目,不似顧氏那樣心機深沉之人。
掌櫃的見客人都這樣發話了,於是大發慈悲的對一旁的店小二喊道:“給她五個銅板,將筍子放廚房去。”
老嫗眼睛看不見,彎腰連聲說着謝謝。
待老嫗離開後,凌向月纔看似隨意的找引他們住店的店小二打探道:“剛剛那位老嫗是何許人也?”
店小二點頭哈腰的笑道:“就附近的一個寡婦而已,眼睛瞎了,還有一個相依爲命的傻閨女。”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凌向月轉了轉眼珠,世間竟有如此相似之人?難道是顧太太流落在外的姐妹?
瞧她們年紀也相仿。
一共四間住房,車伕和另外一名暗衛二十八住一間,凌霜和和凌起善住一間,青竹和木槿住一間,隔壁就是凌向月。
此時天已經麻麻黑,過一會就是夜晚了,凌向月儘管想找小二打探一下剛剛那位老嫗住在哪裡,礙於晚上不好行動,她便將凌霜找來。
“凌霜,你去附近打探一下那位老嫗住在什麼地方?我明天早上想去看看。”
凌霜領命,當下就消失在客棧。
“小姐,你讓凌霜去打探人家,這不太好吧!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只不過跟太太長得很像而已。”
木槿這次也符合道:“對啊,世間相似之人何其多,我們還是少惹事爲好。”
凌向月盈盈笑道:“去打探一下也不礙事,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翌日一大早,天剛剛亮,凌向月就起了牀。
敲醒凌霜的房間。
凌霜很快就出了房間,對凌向月拱手道:“夫人,屬下昨晚已打探清楚,那位老嫗就住在竹林子裡,離這裡有三公里路程,聽人說似乎是姓馬,和她的傻閨女以挖竹筍和編一些竹簍爲生。”
姓馬?
已經起牀的青竹和木槿也出了房間,聽凌霜這麼一說,紛紛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看吧小姐,根本就是你想多了而已。”
若是姓顧的話,可能還真是顧氏的姐妹,可她姓馬?那就真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了。
凌向月心裡到底擔心娘和蕭布煜,也沒有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
一行人在客棧用完早膳後,便着急的趕路了。
南方不比北方,冬天雖冷,但卻沒有下雪,只是這一帶可能剛下過雨,路面有點泥濘。
馬車一奔跑起來,濺得車身上到處都是泥濘。
突然,車伕一個急剎車,長長的一聲“籲——”,接着是馬車很快的停了下來。
“去去!一邊去!”
凌向月聽見車伕大聲喊着。
她掀開簾子,看前方路上一位頭髮披散的姑娘家堵在了路中央,身上穿着一件淡藍色抹胸的襦裙,外面套了件襖子,整個裝扮都不倫不類。
這麼冷的天,也不怕凍着。
此刻她正一臉茫然的看着堵在眼前的馬車。
青竹麻利的對車伕喊道:“還不快走!停在這做什麼?她堵在那你不會趕過去?看她還敢堵在路中央不。”
沒想到一臉茫然的女子聽到她的話後幾乎高興的快跳起來,手舞足蹈的又唱又喊,嘴裡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搞得他們一臉霧水。
這下衆人是看出來了,這就一傻子。
寡婦?相依爲命的傻女兒?
難道這姑娘是昨日那老嫗的女兒?這未免也太巧了!
車伕正要趕着馬車朝另一邊過去,此時卻傳來了幾聲呼喚。
“魏華——魏華——魏華——”
凌霜看向凌向月,顯然他聽出來這是昨日那老嫗的聲音。
凌起善端坐在墊子上,頓了頓,猜測道:“倒像是在找那人。”他看向路中央手舞足蹈的姑娘。
青竹瞥了一眼,也說道:“小姐看,是昨天那位老嫗。”
那姑娘聽見老嫗的呼喚,可算是停止了手腳的動作,對着老嫗的方向嗚哇嗚哇的喊個不停。
這老嫗也厲害,雖然眼睛瞎了,可好像對附近的路行很是熟悉,耳朵也靈,聽見那姑娘特有的聲音後,不顧周圍草木的阻擋加快了步伐到這個方向。
很快便精準的找到了他們的位置,老嫗不知在她面前的是一輛馬車,手上的竹竿敲敲敲,然後就敲在了馬車的後軲轆上。
她疑惑的咦了一聲,那姑娘屁顛屁顛的跑過來,長得倒是眉清目秀,隱約間還能看見老嫗年輕時候的輪廓。
凌向月看着她,心中一陣怪異。
“車......車......車......”那姑娘興奮的指着他們的馬車。
老嫗嘆了一口氣,瞭然的說道:“你又看見馬車了?娘不是說過不能亂跑嗎?”她一邊說一邊用手到處摸着。
那姑娘很快就將手遞給了老嫗。
“走,跟娘回家。”老嫗摸了摸她的頭,也看不見周圍是什麼人,她只能對着馬車的方向點了點頭,然後牽着那姑娘的手準備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凌向月突然出聲喊道:“老人家,等一下。”
青竹瞪直了眼睛,小姐又準備搞什麼名堂?
凌向月說着已經從馬車上下來,她討厭顧氏,卻對眼前跟顧氏長得一模一樣的老嫗有莫名的好感。
一個瞎子,和一個傻女兒,究竟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老嫗轉過身來,條件反射的將女兒護在身後,臉上有一絲歉意和祈求:“是馬車的主人吧?我這閨女腦子有點毛病,若是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我在這裡給姑娘賠禮了。”
說着便卑微的彎下腰去。
已經走近的凌向月趕緊躲開了去,嘴上嚷道:“你可別折煞我了,我就是看着您老特別像我一位......親戚,所以想問問您一些事而已。”
老嫗一聽凌向月說親戚,臉上頓住,問了兩個字:“當真?”
青竹不客氣的上前喊道:“當然是真的了,你跟我們小姐的婆婆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衆人:“......”
這丫頭嘴也太快了!
青竹見陸續下來的幾人盯着她瞧,挑眉反問道:“難道奴婢說的不對嗎?”
老嫗迷茫的皺眉:“婆婆?”
凌向月接道:“的確,我婆婆姓顧,不知老人家是?”她故意問道。
老嫗表情迷惑,半晌才緩緩說道:“其實我......”她看不見眼前是什麼人,可自從她有記憶以來,別人就告訴她她姓馬,還有一個腦子有問題的女兒。
這十幾年來,她都是這樣過來的。
凌霜比凌向月更爲的敏感,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觀察老嫗。
此刻見她猶豫的模樣,當真不知是真的身份特別,還是隻是孤身一人養家困難,好乘此機會尋找一個靠家。
“其實你什麼?”凌向月眼神微亮的朝她靠近了兩步。
老嫗正要回答她,旁邊一直拉着她的女兒卻不安分了,咿呀咿呀的擺着她的手。
老嫗剛剛還猶豫的面色突然釋懷,溫和的笑了笑:“我本姓馬,夫家在十五年前去世,留下了一個獨女,姑娘說的那位顧氏人家,我確不認識。”
凌向月失望之色掃過,頓了半晌,從懷裡掏出兩張銀票遞給她:“相逢即是有緣,這是晚輩對老人家的一點心意。”
老嫗雖然眼瞎,卻不是愚笨之人,很快就明白了她是什麼意思,衆人本以爲她會感激涕零的接下,沒想到老嫗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卻不去接就在手邊的兩張銀票。
“姑娘的心意我心領了,不過姑娘如此做法,不會幫了我們,卻會害了我們。”
凌向月一噎,說不出話來。
青竹嘿一聲,不客氣的嚷道:“我說你這老太婆,我們家小姐好心救濟你和你那傻閨女,你反倒還說我們是在害你?你有沒有良心?”
凌霜解釋道:“她們母子毫無反擊之力,若身上有了這麼大一筆銀子,恐怕會招來殺身之禍。”
凌向月一拍腦袋,平時出手大方慣了,她怎麼會突然忘了這茬事?
於是便將銀票又放入懷中:“還是老人家有先見之明,晚輩唐突了。”
老嫗微微一笑,不甚在意的轉身,牽着傻女兒的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