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分,墨一陌終於重新踏回日式庭院。
老者坐在長廊上,倚在木柱上半闔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車子行駛的聲音,門口風鈴的撞擊聲……
老者猛的張開雙眼,愣神了兩秒鐘。
再擡頭時,墨一陌已經站在了長廊下,槐安站在他的身後,舉着一把餓黃色的雨傘。
“大少爺,您回來了。”老者擡手,將從屋檐濺到身上的水珠拍掉。
他緩緩的站起身子,動作似乎有坐太久而導致的僵硬。
“福伯,在這裡休息會着涼。”墨一陌的臉色在夜色中極爲蒼白,他看起來疲累至極的擺了擺手:“回房間吧。”
“守夜很辛苦,您別再耗身子了。”槐安打了個哈欠。
他看到墨一陌已經進了客廳,於是將雨傘收起,並隨手放在走廊上。
“這雨沒個要停的樣子。”福伯伸了伸懶腰:“果然不比年輕人……咦?奈緒小丫頭呢?”
“在這兒在這兒!”奈緒一邊應答着,一邊快速的跑進庭院內。
她左手握着與槐安同款的鵝黃色雨傘,右手將一包粉色的東西摟在懷裡。
“哎哎哎,小心地上滑!”福伯連忙囑咐着。
本來已經走進玄關的槐安,聽到她的聲音,頓住腳步,同時轉過身。
“怎麼你落在後面了……這是什麼?”福伯接過奈緒手裡的粉色包裹:“這……不是你的外套嗎?”
“大小姐給的一些東西,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奈緒微微喘着氣,將雨傘收起:“大少爺說,這些東西不吉利……”
她拾起槐安丟下的那把傘,和手裡的那把一起,好好的放在走廊一側:“沒有什麼能把它收好的布料,所以只能拿我的衣服了。”
“那東西給我吧。”槐安雙手插在衣袖裡,看向福伯:“萬一運氣不好,染上什麼就壞了。”
“槐安大叔,不要仗着自己運氣好,就胡來啊。”奈緒將自己衣服包裹的那團東西,從福伯手裡拿回:“就暫時放我這兒。”
槐安微微挑眉:“奈緒,什麼時候膽子變的這麼大了。”
“一直都不膽小!”奈緒笑着撅起嘴巴,然後快速的穿過客廳,消失在客廳內門。
“倒是很省心。”福伯看向槐安:“你們兩個看起來合作不錯,久和子與你一起,你沒這麼話多。”
“久和子不過是小孩子。”槐安搖搖頭,轉身也朝客廳內門走去。
天色已經大亮。
程陌薰在等待早餐送來的這段時間裡,接到了圓圓的電話。
而電話內容,竟然是邀請她去看《蘭朵》這部劇。
算算日子,話劇上映的時間已經到了。
她都快要忘了,還有一個身份成迷的少年。
“你要去嗎?”許梓煜對於這個突然插入的安排,並不反對:“什麼時候,我送你們。”
程陌薰有些納悶:“爲什麼這個時候,她會……”
“就當陪她去散散心。”許梓煜擡手揉了揉程陌薰的頭髮:“你也是,暫時不要想太多。”
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皺起
了眉頭:“你昨天晚上,是不是醒了一次。”
這不是在詢問,明明更像是在確認一遍。
程陌薰的瞳孔猛然縮小,她想起昨天和梨花精的午夜對話,複雜的滋味開始在心裡泛起。
她默默地點點頭,沒有說任何話,撲進了許梓煜的懷裡:“你怎麼知道?”
明明,當時她是看到許梓煜在熟睡啊。
“只是感到了你沒有睡着。”許梓煜對於投懷送抱似乎心情很好。
他沒有說出來,其實自己還知道,她起牀並且和某個靈異體有過對話。
那種私有若無的靈力牽扯,讓他在睡夢中也能隱隱感到不安。
但是,無論是那靈異體,還是程陌薰,都不想讓他知道。
靈異體的身份,他幾乎不用猜測,就知道是伴隨在程陌薰身邊的那個存在。
所以他放心的,任由程陌薰離開了自己的懷抱。
唯一介意的,就是她們到底說了什麼。
“是嗎?”程陌薰感覺隱隱有些不對,如果真的是感到她沒有睡着,許梓煜怎麼可能會等到現在才問她?
她有些垂着頭,懷抱在許梓煜背後的雙手,指尖無意識的磨娑着睡衣的布料。
總是這樣瞞着許梓煜,導致她需要處處注意僞裝。
可對方是許梓煜不是嗎?她已經決心要與之堅守一生的人。
也許過去瞞着許梓煜,一方面是自己無從開始說起,另一方面,則是從某個角度來看……她更傾向於自己承受這些。
鬼王也好,阿曼也好,阮阮也好……西索和艾鶴兒的遭遇也好。
這些充滿着危險的細碎事件,讓人只是聽着就感到不安。
若是許梓煜知道了……
這個假想的念頭,在過去每次隱瞞許梓煜靈異事件時,都會不可抑制的在潛意識中冒出。
她不去想,自己不告訴許梓煜的原因是什麼?
僅僅是因爲,她真的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講起?
那個假想的念頭,如果不被潛意識中止,最後會給出一個什麼猜測?
若是許梓煜知道了,她一直都隱瞞了那麼多事情……
尤其這些事情,每一件都會讓許梓煜變得更加敏感。
程陌薰在心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此刻真的很想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訴給許梓煜。
可是這個念頭剛出現不到一分鐘,在她幾欲說出口的時候,心裡突然猛地傳來一陣痛楚。
她皺起眉頭,擁住許梓煜的雙臂下意識的收緊了幾分。
因爲她的臉是埋在許梓煜的胸膛前,所以被她緊緊抱住的人,並不知道她的身體不適。
“據說圓圓在家呆了很久,飯也不好好吃。”許梓煜此刻開口,將話題繞開了:“許嘉曾派人去問候,說是情況不怎麼好。”
“陶叔不見了,她肯定是最心急的。”程陌薰暗暗地調整呼吸,心口的痛楚似乎減弱了不少。
許梓煜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嘴角緩緩勾起:“難得她有心情去看話劇,就陪她去一次吧。”
程陌薰感到胸口的不適逐漸消失,她將雙臂微微鬆開,然
後擡起頭:“好。”
自己在昨天中午看到的幻象,背後的緣由她還沒有搞清楚。
既然這麼巧合,那她就要去看看,名叫單澤的少年,到底會是什麼身份。
同一時刻,圓圓在傭人的注視下,將整盤的意大利麪吃的乾乾淨淨。
“我吃完了。”她將叉子放在盤子上,然後將盤子向前推了一下:“不要一直盯着我。還有,一大早晨爲什麼要吃這個?”
味道是不錯,但是她更想吃點兒清淡的。
“這個……是許先生一大早送來的食材,說要讓您一定好好吃掉。”傭人畢恭畢敬的將空盤子端起,放到一側的推車上。
“哪個許先生?”圓圓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所認識的許氏的傢伙,迄今爲止只有兩個;而這兩個,都不像是會做出一大早晨給人送飯的事情。
“送食材的人說,是許梓煜先生。”傭人看起來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小姐你能恢復飯量,真是太好了。”
“……”圓圓無奈的看着她,然後擺了擺手:“去忙吧。”
傭人點點頭,推着小車快速的離開了餐廳。
圓圓依舊坐在餐桌前,望着已然空蕩蕩的桌面,雙眼有些發直:“許梓煜送來的……他有這麼熱心?”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將有些僵硬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怎麼越想越覺得不可能呢?”
肚子此刻有些圓滾滾,證明她吃的很飽。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常。
她猛地站起身,又低着頭看了半晌自己的肚子,隨即擡起頭,無可奈何的長嘆一口氣:“算了,都吃完了……”
離開餐廳,走上樓梯,打開房門。
潮溼的空氣讓人感到不太舒服,圓圓已經讓傭人臨時置辦了一些空氣乾燥器,但並沒什麼用。
眼看秋天已經接近尾聲,這麼陰雨綿綿的天氣,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圓圓在書桌前坐下。
桌面上的牛皮紙信封半開着,露出門票的一角。
她瞥了一眼信封,然後將抽屜拉開,拿出白鳥面具。
昨晚她看到了抽屜裡在閃爍綠光,於是鼓足勇氣上前打開抽屜。
面具出現在她視線內的那一刻,就停止了閃光,轉而變得煥發着幽幽的光芒。
她當時覺得無趣,索性將面具取出,放置在了桌面上。
結果當晚她就夢到,自己出現在《蘭朵》話劇的舞臺上,周圍色彩斑斕的服裝和道具,使得她眼花繚亂。
明明之前,她對於這部話劇的瞭解,僅止步於與程陌薰的對話。
夢境出現的那一瞬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就像是被人操縱一般,聽着其他人或高昂或低沉的臺詞,在舞臺上不斷地變換着位置。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有預感自己的表演就要結束,並且身體開始朝後臺的方向挪動時……
她竟然看到了觀衆席上,出現了自己的身影!
那是一等席的座位,與舞臺的距離剛剛好。
周圍人的面貌都非常模糊,唯一可以加以辨析的,就是坐在自己右側的那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