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東北,大興安嶺。
雪花,從天際飄飄灑灑的飄落,把林場銀裝素裹,也讓視野內的一切變成了雪白,這是1998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也是我第一次見到雪。
雪地裡,反穿皮襖的四叔正在埋鍋造飯,厚厚包裹軍大衣的四嬸在清洗狍子腿,我媽因爲擔驚受怕,受了風寒正在帳篷裡靜養,我爸滿臉擔憂的坐在帳篷門口,想着心事。
從六合出來,這十年並沒消停,像是有個無形的惡魔在跟着我們,詛咒我們,先是四嬸無故流產,我媽病倒,帶出來的財產又被一場大火一夜間付之一空,僥倖人沒事,接着我們就開始到處流浪,那之後四叔無數次失蹤,都是我爸在很遠的地方把他找回來,每次兩人都是滿身傷痕,這讓我很害怕,也很擔憂。
這到底是怎麼了?
難道老道的話真就是個無形的詛咒?始終針對我們如影隨形?
我很憤怒,也很無奈。
十年了,我依舊弱小,根本就幫不上什麼忙,這讓我很恨自己,覺得自己就是個拖累。
“小子,過來。”
就在我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四叔衝我招招手,又對四嬸點點頭,接着拍拍手上灰站起身,走到了一旁,示意我跟上。
四嬸接過了四叔燒火的工作,又把切好的狍子肉一片片的放入沸騰的熱湯裡。
經過我爸身邊時,我爸站起身拍拍我肩膀,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眼神,那眼神讓我驚喜。
難道說?
我很激動,腳步不由得輕快了一些。
走出了很遠,已經快看不到我們駐紮的營地時,遠遠的看到四叔站在那裡,彷彿與雪景都融合了一起,變成了一個雕塑。
“小子,我知道你很想學四叔的詠春拳,但是四叔不會教你,你是我們張家今後唯一的希望了。”
看到我走到他身邊失落的樣子,四叔笑笑摸摸我頭,接着開口“不過我有個更重要的絕學要交給你,想學嗎?”
我驚喜點頭,同時很疑惑,四叔除了詠春拳,難道還有什麼絕技?
四叔擡頭,四下仔細打量了半晌,彷彿在看有沒有人跟蹤,又繞着附近仔細聞了半天,我被他這奇怪的動作弄得一頭霧水,暗想四叔這是要變身成熊傳我變身絕技?要不然聞什麼?大雪地裡有什麼好聞的?
“奇怪啊,自從來到這片林場,這些魑魍魅魎都消失了?難道是列祖列宗保佑?還是它們也怕冷?”四叔失神嘀咕,雖然我聽到了,但是聽不懂。
我很想問問四叔到底在搞什麼鬼?但是我不敢,四叔辦正事的時候,我很少敢打擾,雖然他的拳頭不大,但是打人很疼,我有點怕他。
四叔又找了一圈,確定安全後,小心的把傳家寶金算盤拿出來遞給我,站在我面前對我命令道“好了,跪下!拿着算盤跟我念!”
我老老實實的跪下,等待四叔吩咐。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張志學(四叔),張啓山(我)敬告列祖,家傳瑰寶無名算盤已無執掌,爲了張家繼續傳宗接代,發揚光大,現將無名算盤傳給第二十六代長子長孫張啓山之手,並恭請執掌驗明正身。”
我跟着四叔唸了一遍,心想一個金算盤怎麼就比詠春拳厲害?
我們剛離開家時,四叔曾經把金算盤交給我爸,後來出了連番事故,四叔又把金算盤要了回去,怎麼這會又傳給我了?
那玩意能有什麼用?
正在我還在疑惑的時候,突然感覺渾身莫名的一冷,接着我瞪大了眼睛,被突然出現的東西嚇壞了。
雪地上,一個朦朦朧朧的影子從算盤中慢慢的升騰起來,變成一個兩米多高一米多寬的虛影,有點像嘻哈鏡子中折射出來的倒影,很嚇人也很恐怖。
“小子別怕,趕緊磕頭,請他上身。”四叔急忙吩咐我。
我都嚇傻了,根本就沒聽四叔的話。
影子“看”着我,那冰冷的感覺讓我渾身發麻,我根本就不記得接下來發生了什麼?接着眼前一黑,徹底失去直覺。
昏迷一刻,我覺得原本熟悉的世界徹底變了樣,這讓我很恐懼。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了,首先聞到的是狍子肉的香味,肉香味刺激得我腸胃一陣陣翻騰,我猛然翻身“哇哇”吐了起來。
“哈哈,成了,老六你該高興,咱們老張家總算後繼有人了。”
緊跟着復甦的耳朵裡,傳來了四叔爽朗的大笑聲。
這是我們離開老家後,四叔唯一的一次大笑。
“呵呵,是啊,沒想到啓山請執掌一次就成了,想當年我十六歲那會被爹逼着請了十幾次都沒成,還差點被執掌嚇死,那段時間爹臉黑得跟炭似得,一直說後繼無人,嚇得我都不敢看他。”
我爸的一番話,惹得四叔、四嬸跟我媽同時大笑,我這時才能看清周圍的景色,看到了溫暖的帳篷,滿臉激動的四叔、一臉欣慰的我爸,還有很開心的四嬸跟我媽。
“我、我到底怎麼了?”我感覺喉嚨乾澀,說話像含着刀子一樣難受。
“怎麼了?哈哈哈,要不是你小子是我親侄子,我都嫉妒的想要幹掉你了。”四叔又是一陣鬨堂大笑,惹得四嬸連連埋怨。
我媽的臉色恢復了紅潤,在我爸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她對我招招手,滿臉的慈祥。
我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卻突然發現視野變了,彷彿一下子高了不少?
我怎麼了?
“別胡思亂想了,來,過來讓媽看看,我的孩子,讓你受這些苦跟委屈都是媽的錯。”我媽哽咽的話招來了四叔的白眼,憤憤嘀咕着什麼,一旁的四嬸狠狠的掐了他兩下,他才老實下來。
我連忙走到我媽的身邊,一通安慰後我媽終於平復了下來,事實上那會我驚喜大於疑惑,我根本就不知道請了執掌對我來說代表了什麼?
唉!千言萬語,都表達不了我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