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沒爹沒孃,後來跟了黃道士,我就沒睡過一天的安穩覺。託她的福,我現在終於能睡上安穩覺了,若是這阿府被黃道士給整垮了,我……這就都是我給害的,是我給他們招的禍害……我也不怕您笑話,若是這阿府沒了,我哪兒也不去,就跟着阿府一起沒了去!”
我在房上聽着,心中一震,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舉倒種下了他這樣的一片赤膽忠心!不知道爲什麼,心中竟感慨萬千,霎時間也將這從未放在心上的二光在心中選了一個重要的位置給放下了。
也許是感於二光的這一番話,錦清風微微彎腰,將他從地上重又扶了起來,見他嘴脣間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走吧!”小蘭說着,便不由二光反抗,就拉着他一路往門外去了。
被拉着走的二光,幾次想要回頭再跟錦清風說些什麼,都還是被小蘭給攔住了。
屋裡,錦清風望着空蕩蕩人影遠去的門口,樣子有些失神。
聽得腳步聲消失,我便一個轉身就從房頂上下來了,但這一下來,卻又差點撞上還未走遠的二光和小蘭。原來他們並未遠去,而是偷偷摸摸站在一角,似乎要說些什麼。
見狀,我急忙將身子往走廊邊上的圓柱後面一躲,也不好立即離開,就聽得柱子之後傳來了他們兩人這樣的談話聲。
“你這麼着急拉我走幹嘛呀!”二光的聲音裡夾雜着些不平,“你家少爺這不是在敷衍我嗎?這一套我當初跟着黃道士可見慣了,你別拉着我,我要跟他要個準確的日子,看他到底打算怎麼辦!”
二光似乎說着就要往回衝,聽得他“唉唉唉”的幾聲,便知道他又被小蘭給拖回去了。
“我告訴你!你別拿我們家少爺跟那黃道士比!這是能比的嗎?”小蘭的聲音裡竟透着些怒氣,若不是親耳聽到,在我印象之中的她,還只是一個絕塵獨立,沒有半點情緒的冰美人呢!
“可是……你也看到了,你說他可靠,可他一句讓人踏實的話都沒有,你讓我怎麼安心?現如今阿府已經風雨飄搖了,再不做點什麼,那可真的是會倒的!”二光十分着急,說着說着,似乎還有些哽咽。
“事情不會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就算黃道士想整阿府,但這阿府背後不是還有皇后娘娘的嗎?”小蘭說。
“現在是有皇后娘娘,可這皇后娘娘活不了多長時間了呀!”二光話一說完,便覺四周靜寂一片,沒有半點雜音,就連他們倆的呼吸聲都被壓低了。
“你說什麼?”良久,小蘭帶着不確定的口氣,壓低了聲音,卻沒將她那突然涌出來的恐懼、驚慌情緒給壓下去。
“唉,我,我,我什麼都沒說,你就當什麼都沒聽見!”
沒想到說到這裡,二光倒不肯說了,但這麼大的事,小蘭怎麼
會放過他?即便她放過他,我又怎麼還會在這柱子之後呆着?
“唉,你別走啊!話都已經說出來了,你再遮遮掩掩的能成事嗎?”小蘭又將二光給攔了下來。
“唉!”只聽得二光重重的一聲嘆息,良久,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二光的聲音終於再次傳來。
“這事我可沒跟任何人說,因爲是你,我信得過你,我才一不留神給說漏了嘴的,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二光壓低了聲音,聲音有些晃動,分明是他在打量着四周,十分警惕。
“你快說吧,說出來我好想法子。”小蘭說。
“皇后娘娘這次封后其實並不是什麼喜事,而是大凶。”二光說。
“這又是爲何?”小蘭問。
“這事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只不過,我可以跟你明說了,皇后娘娘將會在三天之後駕崩,此事之後,阿府將會面臨一場浩劫。若是老爺和夫人能在這場浩劫之中活下來,以後也只能是一介平民,不能再翻身了。”二光說。
“這麼嚴重?”小蘭驚訝。
“這還算往好了猜的,若是真要往壞了猜,老爺和夫人的性命恐怕也是不保!”二光說。
他這一句,猶如晴天霹靂,忽地一下就將我給劈中了,腦子裡“嗡”的一下全是空白,霎時間就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能想了。
接下來他們再說了什麼,我也聽不見了,只是等自己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面前站着個臉熟的人,再定睛一看,這才明白過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錦清風。
“想什麼呢?”不等我開口,錦清風就帶着他那一貫的笑容問了起來。
“我在想,假使哪一天我忘了帶腰牌,我是不是還能這樣自如地進到你們錦府?”我說着,開玩笑似地將錦府腰牌取出,在錦清風的面前晃了晃。
“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同你商量。”錦清風往我手上瞄了一眼,也不說什麼,只將我往屋裡請。
隨着他進屋,也不坐下,我便開門見山地說開了:“你知道我的身份,爲什麼幫我隱瞞?”
“爲什麼不隱瞞?”錦清風笑着,一邊說,一邊輕輕地往方纔的座位上坐下了。
“剛纔的話,你都聽到了?”見我久不吱聲,錦清風又擡起了頭來問。
“屋內、屋外的都聽得差不多,只是,我沒有聽見說那黃道士到底準備怎麼對阿府下手。”我如實交代,說着也同他在一張茶桌上坐下了。
“二光也沒聽見具體,畢竟這種類似於機密性的東西,黃道士也不會讓二光這個背棄師門的人聽見。”錦清風說。
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確實如此,此時錦清風在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來的氣息,相較於我們第一次見面,似乎更加成熟可靠,不再那麼輕易能被我忽悠了。
“無論他想怎樣,他敢動我父母的主意,我就敢讓他後悔莫及。”我冷冷地說。
“我也是。”突然,錦清風這樣一聲傳了過來,讓我驚詫不已,當我因爲驚訝而回過頭來看他時,雙眼正好撞見他那雙乾乾淨淨的眼睛。
他的眼
睛還是那樣的純淨而沒有一絲雜質,還是那樣的好看,猶如從畫中、仙境中走出來的一樣。
“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很想幫你。”錦清風並不避開我的視線,臉上帶着他的標誌性笑容,輕輕地說。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父親的。”我說,我知道,黃道士的背後如果沒有錦榮撐腰,他是絕對不敢得罪我們阿府的,即便是在暗中,他也不願多樹立一個有權有勢還有錢的敵人。
錦清風頓了一頓,面上笑容淡去了一些,淺笑背後多了一絲難過之情。
見他如此,我又爲自己剛纔所說的話而心生不忍,但想要安慰,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畢竟,真實的謊言不好編。
“其實,我也知道,在黃道士背後有我父親的緣故。但在你說出來之前,我是真的希望這只是自己的瞎想。”最終,錦清風嘆了一口氣,沒有避開我的眼睛。
我囁嚅着,沒有說話,迎着他的目光,我看見他又停頓了半秒,繼而,他終於還是別開的視線,望向了遠處的山林。
“我們兩家,官鬥已久。若不是後來知道你當真就是如假包換的阿府千金,我也不會插手此事。有時我在想,若是一開始我就勸父親與你父親同朝爲官,多爲朝廷,爲天下做和睦之事,事情就會變得與今日有所不同。”
錦清風說,他沒有看着我的時候,說話的聲音彷彿隨着他那飄向遠處的視線而漸行漸遠,輕得就像一陣虛無縹緲的風。
“我不希望我的父親和母親受難,對於你的父親和母親,我也望如是。”順着他的視線望向遠處,我輕輕地說着真心話。
我沒有騙他,我雖對錦榮帶着十分的恨意,但卻也沒有想要將他置之死地。可是,我們都清楚,他們的爭鬥絕不會像我們想象的這麼簡單,最終也絕不會各自安好、各成其美,總有一方會受難,不是他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
不是他,就是我。
“王郎中說我們本是有緣人。”
他這一聲出來,我不由得一愣,想起方纔他和二光說過的話,本來以爲他是在忽悠二光,但此時看他的神情,卻不像是在忽悠人的樣子。
“想起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再到後來我們雖然見面的次數不多,但就這麼簡單的交到一個這樣好的朋友,我還是第一次碰見。”我笑着說,即便沒有冥道仙人的話,我也知道,我和錦清風這份友誼本就是一場來之不易的緣分。
錦清風聽我如此一說,回頭衝我一笑,繼而竟微微嘆了一口氣。這一聲嘆氣雖不易察覺,但因爲站得近,又不知爲何似乎對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洞察力,早已捕捉到了他的這一個舉動。
“與我成爲知己,你看起來好像覺得有些遺憾。”我佯裝生氣。
錦清風微微一笑,笑容驅散了他方纔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一絲惆悵,繼而,又半帶着玩笑語氣,半帶着惋惜之意說:“若果真像王郎中所說,我早早與你遇見就好了。”
他的這一句,我並沒有聽得太明白,帶着些許疑問,我正想開口問,卻被他揚手就要往屋裡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