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主一聲不吭,將我拉近了些。
“啊——”
猝不及防,這烏鴉在一聲叫後,忽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分明看見它剛纔就在眼前,也不見它往霧裡鑽,那霧也並未將它吞噬。可它,當真就這麼平白無故地消失了。
濃霧之後那奇怪的聲音也沒有出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只剩下鐵一般的沉寂。
濃霧未散,卻也未動,時間似乎靜止,風也不再涉足此地。
我手裡緊緊地攥着絕情主的衣角,擔心他會像那隻烏鴉一樣莫名其妙地消失。
“咔咔咔——”
突然,濃霧之中傳來一個單調的奇聲,這聲音跟先前的聲音不同,並不是一羣。
順着這聲音出現的方向看去,卻又什麼都沒能看見。
我皺眉,這羣詭異的東西將我們包圍了,卻又不露面,不知道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但無論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再這樣下去,吃虧的肯定是我們。
心中忽地涌出一計,但這需要絕情主的配合,我轉頭看他,想傳達我的意思,但轉過頭來時,絕情主竟然不見了!
心下一驚,我不由自主地往自己手中看去,但手中方纔緊攥着的他的衣襟早已消失不見。急忙轉頭來尋多情主他們,但轉過頭來時,他們也都憑空消失了!
“絕情!多情!無情主!”胸口“砰砰”直跳,我急急忙忙地便喊了出來。
但這喊聲過後,卻沒有半點回音。
我有些慌了,冷汗漸漸溼透了衣裳,周圍一片死寂,只聽得自己狂亂的心跳聲……
我感到害怕,怕他們會出意外,怕自己會失去他們,也怕自己無法守住自己的性命……
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我驚慌失措,腦中一片空白……
“咔咔——”
四周,那奇怪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聽起來比剛纔可怕得多,身上冷汗涔涔。
我擡腳,下意識地要去找他們,卻又不知道該往哪邊走。又擔心自己一旦走錯了方向,就會離他們越來越遠……
恐懼、孤獨、彷徨同時造訪,這種滋味,我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也就是在此刻,我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早就習慣了跟他們在一起。但讓自己震驚的是,如今忽地又變成了一個人,我竟然會這樣不知所措,如此驚慌。
不得不承認的是,我早已對他們產生了依賴。即便細細算來,我跟他們才認識不過一月。爲什麼會如此依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現在就是如此信任,如此依賴他們。
也就是在這一刻,我才明白什麼叫團隊,什麼叫朋友。
他們也許不是時時刻刻都需要緊抓住不放的存在,但在關鍵時刻,他們是絕對可以依賴的存在。
從來都是獨居深山的我,此刻好像被苦難上了一堂十分美妙的課。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脫離危險,也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全,但至少,我確定了他們對自己的重要。
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理智也漸漸迴歸。
在沒有他們之前,無論什麼事也都是自己應付過來的。
“現在,我仍然可以。”我對自己說。
掃視周圍,濃霧依舊未曾退卻,但那奇怪的聲音都齊刷刷地息了聲。濃霧之中,除了純粹的白,依然沒有任何東西出現。
“哼。”我嘴角輕揚,回想方纔這些東西的聲音,整齊劃一,充滿秩序。
這說明了,這羣數量龐大的不明物體之中,必定有一個領頭人,這羣人都唯他是從。也就是說,只要我能抓住這領頭者,我就能逃過這場危機。
“咔咔咔——”
那莫名的聲音忽然又在身後響起。
“咔咔咔——”
不間斷的聲音像是從身後一個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
“咔咔咔——”
但這聲音正在向我逼近,腳下卻是無聲無息的。
“咔咔咔——”
他們離我越來越近……
“哼!”我輕笑。
笑,真的是個好東西,本來在這密密麻麻的怪聲壓迫之下,我又有些緊張,但隨着我這聲笑之後,心中的緊張瞬間就被驅散了。
“裝神弄鬼!”我說着,一扭頭便向後看去,以爲會看見什麼,但轉過頭來之後,卻又什麼都沒看見,而那聲音也隨之消失了。
四周又歸於一片死寂,濃霧依然沒有散去。
我心裡明白必須要及早脫身,兩眼警惕着四周,暗中併攏了食指和中指,準備開眼。
這不鬼不人的東西能壓制住絕情主,想必來頭不小。且,這詭異之氣,並非陰間鬼魂,想必不能被我這眼睛給收了去,雖如此,但眼前這霧氣也許能被驅散。
“咔咔咔——”
正準備開眼時,那奇怪的聲音又從濃霧之中傳了過來。聽這聲音,那東西已離我不到十里。
情勢危急,而且來者不善,我手指往太陽穴一戳,二話不說便開了眼。
霎時,四周狂風四起,四周厚重的白霧也被這狂風捲做一處,現出了四周廣袤無垠的地來。
但這現出來的地面,卻不再是雪白的,而是密密麻麻種滿了黑色糰子的地了。
再仔細瞧這黑色,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些黑色糰子,竟然都是一個一個頂着長髮的男人的頭顱。
他們一個一個就像白菜一樣,一顆一顆整整齊齊長在地面上。
這些個人頭也不是骷髏頭,個個都有毛髮和皮囊,乍一看,就像活人的頭,只是他們脖子以下的部位都被埋在了土裡。
但與活人的頭顱又不一樣的是,這些頭顱都沒有眼珠子,只有黑黢黢的眼窟窿。雖說沒有眼珠子,但他們都用這眼窟窿齊刷刷地瞪着了我,就像能看見我似的。
這些東西並非鬼魅,也非妖孽。我的眼睛對他們不起作用,即便腦中飛速旋轉,但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付他們。
“咔咔咔——”
他們齊刷刷地盯着我,就像生了根一樣並不曾挪動半步,但他們嘴裡參差不齊的牙齒都在上下摩擦着,發出這奇怪的聲音來……
這聲音,在我聽來,就跟屠宰場的師傅在殺豬前用磨刀石磨刀的聲音一樣。
“好個人頭菜地,這長勢可真讓人羨慕,若是我那菜園子能有這塊地這麼爭氣,我一年四季也不愁吃喝了!”
我嘴上雲淡風輕地戲謔着,心中卻也已經十分明白了,他們是什麼都會吃的,不然這裡就不會是寸草不生的了。
爲今之計,只有拖住他們,尋找逃脫的辦法。
但放眼望去,視線所及之處,又全是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人頭,不用想都知道,無論我從哪個方向逃脫,都不可能跳出他們的包圍圈。
這些人頭聽我這一聲,好似都聽明白了似的,忽地齊刷刷地又停止了磨牙,只個個都瞪着一雙骷髏眼對着我。
我手中暗暗摸了摸身上的不鬼,摸到了袋子上的蘭花,一份淡然又不自覺地涌上了心頭。掃視他們,想要從中尋找出他們的領頭人。
“我只見過人吃菜的,卻還未見過菜吃人的。你們可別輕舉妄動哦,我可不是好惹的。”我笑着說,儘量表現得雲淡風輕,又十分自信的樣子。
他們沒再張嘴,四周歸於鐵一般的沉寂。
“咔——”
忽地一聲響,那密密麻麻的人頭中只發出了一聲,順着這一聲響,我看到了一顆眉心有顆大紅痣的人頭。
“咔咔——”
又是一聲響,是另外一個人頭髮出了聲。
這一聲好像是在迴應剛纔的聲音似的,再看那顆眉心有痣的人頭,又不見他發聲。
“咔咔咔——”
而此時,人頭羣中又響了三、四個聲音。
很明顯,他們在商量着什麼。
“擒賊先擒王,就靠你了,不鬼。”我捏了捏手中的袋子,心中喃喃。
鬼眼婆婆姜玉函曾對我說過,這個不鬼可以讓我擁有鬼力。既然是可以擁有鬼力,也便意味着能消除我身上的人味,也許,還能讓我具備飛檐走壁的能力。
這些人頭在我眼前這般商量,想必是以爲我是鬼不是人,但發現我不能被他們用除掉鬼的方式抹掉,纔對我產生了懷疑,以及一絲畏懼。
所以他們纔會表現得這麼謹慎,但是這畏懼將會是短暫的,在他們的地盤,無論多畏懼,他們的膽子最終都將蓋過我的膽。
我兩眼偷瞄了那顆眉心長有紅痣的人頭,發覺他正在側耳聆聽旁邊的人頭的“咔咔”聲,趁他不注意,我憋氣向上一提,就要朝他飛去。
這不鬼倒也爭氣,竟真的讓我飛了起來。但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忽地聽見多情主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小心!”多情主在喊,可我回頭看時,卻又不見他的影子。
正當我分神時,餘光瞥見一個漆黑的人頭忽地躥了過來,還來不及躲開,肩頭便被他狠狠地咬住了。這一咬,驚得我往後一退,又回到了原地。
“咔咔咔——”
見我被咬,周圍的人頭興奮了起來,嘴裡都發出磨牙的聲音,似乎都躍躍欲試。
“我這血可不是給你喝的!”
怕他們一哄而上,將我碎屍萬段。我狠下心,用力拽住肩頭緊咬着不放的人頭,一咬牙,硬生生地將其拔了下來。
幸運的是,這人頭的牙齒並不多,牙齒也非冷無缺那般的尖牙,而是普普通通人類的牙齒,因此肩頭雖出現血跡,卻也沒掉肉。
而更幸運的是,這人頭沾了我的血,並沒有出現功力大增的情形,只一把就被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被踩在了腳下,無法掙脫。
“咔——”人頭羣中,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我渾身一緊,冷汗又冒了出來。
我只習慣動腦子,但還沒習慣用武力。自己剛纔這麼一折騰,手上酸得很,也許是用力過度,甚至還止不住地顫抖。
自己腳下踩着他們的人,他們不會太高興,若是他們一起朝我撲來,我就真的無回天之力了。
而剛纔自己的那番動作,不但沒得逞,反而差點被他們得手,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我冷冷地迎着數萬顆人頭黑黢黢的眼窟窿,衆人頭靜默,四周再次歸於一片死寂,這死寂讓我冷汗直冒。
我直覺,他們已經準備攻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