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走,一邊無聲落淚,晶瑩的淚水化成了溪流。
“陳湘如,我帶你回觀音廟,我娶你,我對你負責……”
她不稀罕!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你還想怎樣,我娶你爲妻,難道我堂堂寧遠將軍還配不上你嗎?”
她走得更快了,即便渾身都痛,走得雙腿發顫,可她還是緊咬着牙齒。
不遠處,傳來了林間的呼聲。
“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哪兒?”
看到林間的劉奶孃與綠葉,她的淚如滂沱,再也控抑不住,喚聲“奶孃”便軟坐在草地上。
綠葉眼尖,指着不遠處:“劉奶孃,是大小姐!是大小姐!”
二人飛奔過來,卻見一邊出現了周八,他坐在馬背上,神色淡漠。
“大小姐,你怎了?是周八公子救的你嗎?”
周八笑了,“劉奶孃,回去告訴你家老夫人,劫人的是我周玉鳴,玷污你家大小姐還是我周玉鳴,她若是識相的,就乖乖把陳湘如嫁給我!”
陳湘如沒見過這等不要臉的男人,居然說得天經地儀,從地上抓了兩枚石子砸了過去,周八一閃,石子便落了空。
綠葉早已經嚇得說不出話。
劉奶孃擁住陳湘如,“大小姐、大小姐,他說的是真的嗎?大小姐……”
陳湘如抱住劉奶孃,突然“哇——”放聲大哭起來,直哭得渾身顫慄,直哭得如同秋風裡的落葉,似要竭力控抑,又似在盡情發泄。
綠葉看着周八:“爲什麼?大小姐那麼信任你,你居然這樣待她?”
“這是他再三不收白玉蘭釵的下場,他若不收,我就逼她收下。劉奶孃、綠葉,記得把今天告訴你家老夫人,竟然嫌我是將軍不把大小姐嫁我,除了我,你家大小姐還能嫁給誰。”
劉奶孃厲聲道:“你這個畜牲,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
“我又怎麼不可以?冥頑不靈!你們最好乖乖的把真相告訴你家老夫人,幾日後,我會親自上門下聘。”
他陰險地笑了。
落到陳湘如的眼裡,她只想殺人!
陳湘如在劉奶孃的懷裡哭累了。
綠葉急得團團轉,一點主意也沒有。
任陳湘如在外如何能幹,可出了這種事,她是一個柔弱無助的女子。
劉奶孃道:“綠葉,這事兒不能讓老夫人知道。只要大小姐不認,我們不認,周八就沒有法子,聽見了沒有,不許說出去。是我們沒有照顧好大小姐,是我們的錯……”
綠葉顫顫微微,可是這種事哪裡能瞞得住。
陳湘如停止了傷心,“二妹、三妹呢?”
綠葉道:“三小姐先回去,劉奶孃叮囑過了,讓她先不要說出去,老夫人身子不好,受不得驚嚇。”
劉奶孃扶着陳湘如,“二小姐帶着觀音廟的人還在四處尋人。”
兩人將陳湘如扶回了馬車,劉奶孃寸步不離地陪着,又讓綠葉去告訴陳湘娟主僕。
陳湘如的眼睛哭腫若桃,依在劉奶孃的懷裡,像個無助的孩子。
劉奶孃含着淚,輕柔地看着她,心裡好不心疼。
二十二,她就要做新娘了,老夫人用盡心思,就是希望大小姐可以幸福,沒想到頭來卻被周八給毀了。
“姐姐!姐姐,你沒事吧?”陳湘娟一路快奔,劉奶孃懷裡的陳湘如,那樣的嬌弱。
劉奶孃輕聲道:“大小姐受了驚嚇,二小姐,你與小椏坐後面那輛馬車,我寬慰寬慰大小姐。”
陳湘娟懸着的心落回肚子,淡淡地“哦”了一聲。
剛垂下車簾,就聽陳湘如用沙啞的聲音道:“二妹妹,我被人劫持的事……別讓祖母知道。”
“大姐姐放心,我知道輕重,我會吩咐小椏,一個字也不說。”
劉奶孃抱緊了陳湘娟,恨不能代她受這苦難。
馬車回了陳家大院,陳湘如疲憊地下了馬車,陳湘娟快走幾步,陳湘如幾步沒走穩,整個人險些軟倒下來,陳湘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卻在那一剎那看到她臂上的瘀痕。
這……
陳湘如哭過,眼睛是紅腫的。
劉奶孃也哭過。
一定是出事了!
此念一閃,陳湘娟問道:“姐姐,到底出什麼事了?”
劉奶孃看着陳湘娟,“二小姐,這件事誰也不能說,你要是不想害死大小姐就一個字也不能說。”
“姐姐她……”
是陳湘如空洞的眼神。
劉奶孃滿是痛楚,卻又帶着濃濃的果決。
陳湘娟不敢再說,怔在原地,看着劉奶孃與綠葉扶着陳湘如往淑華苑移去。
“綠葉,一會兒你讓綠枝去上房,就說我受了風寒,有些不舒服,先歇下了,不想過了病氣給祖母,這幾日就不去請安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
陳湘娟只想着這事,陳湘如手臂上的傷痕,分明就是被手捏的,還有那脖頸上也有,她早前以爲是有人衝着銀錢去了,可這會兒才明白,那人衝着陳湘如去的。
陳湘如進了內室,“奶孃,讓人準備香湯。”
香湯又怎能洗掉她身上的污濁。
難道,想要一份平靜而安心的生活就這麼難嗎?
她洗了一陣,換了身衣裳,靜靜地躺在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帳頂。
她該怎麼辦?
她不能死。前世那般艱難,若不是月娥的事,她也不會生出死念,她得活着。而今生,她更沒輕生的念頭,她還沒有盡到長姐的責任。
中午,她沒有吃。
晚飯,她還是沒有吃。
就這樣想睡,卻無法睡得着,渾身乏力,疼痛難耐,而心更痛,她愧對過周八,可最後連這份愧意都沒了。
劉奶孃捧着藥碗從外頭進來:“大小姐。”
陳湘如看着她不說話。
“這是我親自去藥鋪抓的藥,你放心,沒人知道這是女子避孕的湯藥,我是說給我侄兒媳婦抓的,說家裡的孩子太多,再也養不起了……”
陳湘如接過藥碗,二話不說,咕嚕嚕將藥喝了個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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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奶孃疼她,對她的疼愛勝過了劉奶孃的兒女。
“郎中說,這藥得連喝三天,每天睡前一大碗。”
陳湘如有氣無力地回道:“我會喝的。”
她不可以這樣悲傷,也不可以這樣難受,她得儘快振作起來。
“老夫人那邊……”
“大小姐放心,老夫人並沒有起疑,還叮囑奴婢給你請郎中抓藥。
中午的時候,二小姐過來了一趟,沒讓她進來,只說你歇下了。
表少爺今兒吃醉了酒,現在還沒醒,瞧那模樣似醉得不輕。
還要二爺、三爺聽說你病了,也過來問過了。”
陳湘如將視線定格在劉奶孃身上,“奶孃,我沒事。二弟、三弟還沒成人,我不會輕生的……就算是做自梳女,就算是與人爲妾,我也會活下去的。”
生命是寶貴的,她不會放棄自己的生命,她要好好的活下去。
“大小姐!”劉奶孃在背裡哭過,綠葉也哭過,可她們誰也不願把這事說出去,“你可得有個主意。”
“奶孃,我不想老夫人着急生氣,郎中說過,老夫人的身體再受不得刺激。”
“大小姐,我明白,要不告訴給表少爺吧,他是個好人,你不是自願的,你是……”
“你忘了,族裡的四老太太是怎麼被沉塘的。我這樣的,就算錯的不是我,也是要被沉塘的。我會想到解決的辦法,你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倒下,不是她的風格。
放棄生命,她更不會這麼做。
她會繼續活下去,堅韌而頑強地活着。
臘月初二,整個陳家大院都知道大小姐敬香時感染風寒病倒了,爲防把病氣過給旁人,她足不出戶,也與老夫人告罪停了晨昏定省。
趙敬是在這日午後醒來的,喝了丫頭送來的一大碗養胃湯。
“表少爺,大小姐病了呢,聽淑華苑的丫頭說,病得還不輕呢。”
“如表妹病了?”趙敬沉吟着,掀開被子就起來。
待他到淑華苑時,綠枝卻他阻住了:“大小姐染了風寒,恐病氣過人,跟前只讓劉奶孃和綠葉服侍,連我們都不讓進內室。表少爺還是回去吧,奴婢會告訴大小姐,說你來過。”
“大小姐病了,你們趕緊請郎中。”
“大小姐吃着藥呢,是劉奶孃去抓的。”
趙敬回眸看着她的房間。
而此刻,陳湘如卻站在內室的窗前,也許這是最後一次這樣看他了,她再也配不上他,她得把他放下了。
從今往後,趙敬就只是她的五表哥,是她記憶裡的一道風景。
趙敬剛出院門,陳湘娟領着小椏就到了。
陳湘娟問綠枝道:“大小姐的病好些了嗎?”
“正吃着藥呢,二小姐先回吧,大小姐近日不見人,她說不能把病氣過了人。”
陳湘娟怏怏地出來,見趙敬還站在外頭,欠身道:“五表哥。”
想到自己的猜測,腦海裡浮現陳湘如手臂年瘀痕,還有那手腕處被繩索勒過的印記,她心頭一痛。
“大姐姐不易,你要體諒她。”
趙敬一臉茫然。和綠葉一樣,想要告訴她關於陳湘如的事,讓他了解她是一個怎樣的人麼。
陳湘娟道:“明天開始,陳家又要在城北一帶施粥了。
十月時,大姐姐讓二管家買了好些鍋碗,說是給那些乞丐的,說他們沒有鍋就不能吃上熱飯。
大姐姐是個寬容、大度的人,五表哥也是這樣的人麼?”
趙敬有些莫名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