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如平靜地望着奔流的運河,離了錢塘海就能折入前往江南的運河,只需行上兩天就能抵達江寧。
聽說陳湘如要回來的消息,陳湘娟姐弟三人都笑了。
一過晌午,姐弟幾人都聚在老夫人的屋裡。
老夫人坐在軲轆椅上,笑眼微微的,陳家的危機解了,織布房所需的原料有了,或織綢緞的、或織紗綾的,只要織布機在動,就會賺銀子,就連綢緞莊的布料今兒一早也開始充盈了,聽說各家布莊都到綢緞莊上訂貨,一切又進入了正軌。
陳湘如風塵僕僕,大管家領着小廝、馬車前往碼頭接貨,也一併接回了陳湘如。
趙婆子先一步進了上房,一見面就給老夫人磕了三個響頭:“給老夫人請安,大小姐先回院子裡,說洗個澡、換身衣服就過來。”
老夫人連說了兩聲“好”。
趙婆子笑看着陳相富、陳相貴兄弟倆,“大小姐可沒少提你們呢,說都是二爺、三爺的功勞,要不是你們出主意去打撈貨物,哪能尋回來。看來是吉人自有天相,沒想那牛羊皮箱兒裡還有油紙包裹的生絲,有四成沒浸海水,還有兩成浸的海水不多,這樣一來可都是銀子啊。”
趙婆子心情極好,如同她自個大賺了一筆,直說得眉飛色舞。
這些上好的生絲都賣給江寧織造府了,且價格是早前的一倍。
原是三十萬兩銀子的貨,若是上好的,至少能賣出七八十萬兩銀子來,三十萬兩銀子指的進貨的價格,這出貨自是另算。
雖說被海水泡過,質量上不如早前,但陳家大院東院裡養着了匠人個個都是厲害的,經他們之手進行脫膠後,就能變成熟絲,再織出的布又會變得更爲輕薄透氣,織出來的紗綾質地也會更好。
一家人就聽趙婆子說話了,都是些在錢塘海聽來的趣事。
“自打大小姐無意間尋到周家貨船後尋到我們家的貨船,整個錢塘海都熱鬧了,我們離開的時候,還有不少人在那一片打撈,周家打撈自家的貨後,尋到了一艘也沉沒在那片海域的貨船……”
陳相富面露興奮,卻不滿地道:“大姐還真是,爲甚要把找到的東西給周家,那原是他們丟的,我們費了人力、物力打撈上來,這就是我們的了。”
老夫人“又胡說”止住了陳相富,面露欣慰地道:“這件事你大姐做得對。虧得你還是讀聖賢書的,先生教的道理都忘了?”
老夫人正色道:“秀才何嶽,號畏齋。曾夜行拾得銀貳百餘兩,不敢與家人言之,恐勸令留金也。次早攜至拾銀處,見一人尋至,問其銀數與封識皆合,遂以還之。其人慾分數金爲謝,畏齋曰:‘拾金而人不知,皆我物也,何利此數金乎?’其人感謝而去。又嘗教書於宦官家,宦官有事入京,寄一箱於畏齋,中有數百金,曰:‘俟他日來取。’去數年,絕無音信,聞其侄以他事南來,非取箱也。因託以寄去。夫畏齋一窮秀才也,拾金而還,暫猶可勉;寄金數年,略不動心,此其過人也遠矣。”
陳相貴雙眸熠熠,隨着祖母背書似的故事裡,越發敬重起陳湘如來。
陳相富面露愧色,錢財事小,失節事大,這就是讀書人的氣節。
老夫人道:“自我大周元武皇帝登基以來,最講官員德行,吏部考究官員時,也頗是看重此節。我們家是有幾個店鋪、生意,但更多的是我們祖上乃是官宦世家,而你們的曾祖父、祖父、父親更是朝廷命官,往後你們大了,也是要出仕爲官,這德行更爲重要。”
陳湘娟抿着嘴,在她記憶裡還是第一次見自家祖母如此嚴肅,但神色裡卻有一絲難掩的喜色,自父親過世,她已經沒見祖母這般開心了。
綠葉進了花廳,她到了,定是陳湘如來了。
陳相富貴兄弟起身,切切地望着院門處,只見陳湘如着一襲粉袍已翩然而至,二十多日未見,只覺得她有些什麼不同。
陳湘如給老夫人請安見禮。
陳相貴歡喜地喚聲“大姐”,拉着陳湘如的手道:“大姐都黑了呢。”
趙婆子道:“海上風大,能不黑嗎?”
老夫人對綠葉道:“吩咐廚房,備些大小姐愛吃的菜式,今晚加菜。”笑微微地道:“你這孩子,作甚要瞞着我?”
陳湘如垂眸笑道:“祖母別責罰我纔是。”抿嘴一笑,“聽二弟、三弟說許能撈回來,我告訴劉管事時,連他都笑呢,哪敢再告訴旁人,想着若是撈着便好,要是撈不着,我就隨道去建州、廣州採購生絲。”
陳相富沒想陳湘如把這功勞也記在他和陳相貴身上,樂呵呵的。
陳湘娟則念着她的私房錢:“大姐這回賺了這麼多銀子,可得連本帶利的還我。”
陳湘如笑着,“都掉錢眼子了,我一回來就吩咐劉奶孃去贖抵押在當鋪的東西了,不會少了的。”
這許是她來到這個家裡第一次如此輕鬆愉快的一天,
陳相富忙道:“大姐,我呢?”
“好!好!等我忙過這兩日,二弟和三弟每人二百兩銀子。”
兄弟二人樂得合不攏嘴。
陳湘如又道:“可不許亂花。”
陳湘娟想到陳相富纔給多少,哪有她拿的多,她可是把自個所有的積蓄、首飾都拿出來了,“大姐少說也得給我五百兩銀子吧?”
“原物奉還,也給你二百兩。”
陳湘娟撅着小嘴,“爲甚我和二弟、三弟的一樣多,我借你的東西可是最多的。”
老夫人忙道:“我們不是一家人麼,還分你的、我的,你大姐這般奔波、辛苦爲甚,還不是爲了你們幾個,倒好意思算計你大姐的錢。”
陳湘如粲然一笑,只作沒聽見。
陳湘娟面露窘色,壯着膽道:“祖母就會偏着大姐。”
陳相富出的銀錢最少,但也得和大家一樣,道:“原就是二姐不是,我們原是一家人,哪分你、我?”
陳湘娟翻了個白眼,什麼時候祖母向着大姐,就連兩個弟弟也向着她。
上房大丫頭稟道:“老夫人,二姨娘領着大爺來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