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天煮一盆牛羊肉,再溫一壺好酒,慢慢地細品,簡直就是人家美味。有士兵從上凍的河上抓了魚來,剖殺之後,倒點酒、碼上鹽,就那樣清蒸,自有一股子魚的清香、美味,就算什麼佐料也不加,吃起來照樣讓人回味無窮。
周八道:“三哥,三皇子要帶兵回京,這次要帶上我,我有些擔心邊城的事,若遇大事,你只需記住一點:先保命。你信劉將軍,卻要防周將軍。”
慕容三哥想說什麼,周八止住,“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這次我把武實留給你,遇事你可與他商量。”
慕容家三兄弟,就剩慕容三哥了。
周八不希望他出事,他希望自己還有一個手足相守的兄弟,互助互攜,相伴到老,這樣他就不會像前世那樣無助。
今生他會努力保護自己親生父母、嫂嫂、侄兒,不讓他們再蹈前世的悲劇。
慕容三哥一直不明白,就算周八知曉了身世秘密,爲甚他如此不信週五爺,兩個人到底是父子。“連你……都不信周將軍?”
他是信的,這是他的姑父。
在邊城,但凡沾點親,都會覺得很親的親戚,尤其在那些幾番經歷親人離逝之苦的人,把親戚都能當作是親人。
周八原不想講破慕容氏的死因,他是與慕容煥夫婦說過的,可是慕容三哥這兒到底說是不說?如果殘忍的真相能保護慕容三哥,他會說。
“我們的姑母是被週五爺和週三公子殺死的!”
他告訴了慕容煥這個事實,很顯然,慕容煥並沒有告訴慕容三哥。
慕容三哥一臉訝異:怎麼會呢?周子遷與姑母不是恩愛夫妻麼,風風雨雨幾十年。他怎麼下得了手。
“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終有一天,我要週三公子親自說出殺害姑母的原因。三哥,這一天不會太遠。對於一個連妻子都能殺的人,你不能信,也不可信,你只要聽命於劉將軍調遣。”
就算要離開。可他還是不放心。怕在他走之後,週五爺又使出什麼花招。
韓德儀的重傷離去,慕容煥在激戰中失去一腿……啓丹人的幾番夜襲大戰。總讓他一次又一次懷疑週五爺。
雖然現在他還沒有找到證據,但他一定可以找到的,週五爺與興國公府的世子、二房等人多有往來書信,可這麼多年他就沒找到週五爺放書信的地方。
兄弟二人又聊了許久。周八盡服了慕容三哥,不讓他再信週五爺。慕容家的人雖然單純。卻是個疾惡如仇之人,見慕容三哥恨上了週五爺,周八反而放心了,因爲恨就會有疑惑。更會有防備,他要的就是這樣。
當天夜裡,周八又回到了雁城周宅。
週五爺沒在自己屋裡。去了姨娘的屋裡小憩。
周八站在院子裡,隱約聽到姨娘屋裡傳來的靡靡之音。
“秦衝。這幾年邊城的戰事勝敗參半,啓丹損兵折將,而我軍也損亡慘重。即便韓將軍、慕容將軍、劉將軍和我幾番重新調整佈防,可敵人卻總是知道一樣,我懷疑有人與啓丹人通風報信,所以一會兒我要進去查找證據,你隨我一道,不要點燈,我懷疑這屋裡有密室、機關之類。”
這不是他第一次尋找密室,這幾年他也幾番尋找,可不大的周宅裡什麼也沒發現。在離開前,他還想再找一下,不再是他一人找,他要秦衝幫他一起找。
秦衝點頭,兩人小心地進入週五爺的內室、練功室。
這裡看看,那裡摸摸,尋了許久也沒找到。
周八雙手插腰,略有些氣餒。
卻聽秦衝低低地連喚數聲“將軍。”
火炕底下出現一個黑洞,難怪他一直找尋不到。
兩人縱身跳下黑洞,沒走多遠就看到一間秘室,密室不大,裡頭竟有不少金銀珠寶,桌案之上放了兩個木盒,啓開一看,一隻放的家書,另一隻卻掛了把銅鎖。
周八微蹙雙眉,拿着帶鎖的木盒細細的審看:秘密會不會在這裡?
秦衝道:“將軍,我能把鎖打開。”他轉身取了珠寶箱裡一支女人戴的釵子,將上頭的銀絲取下,對着鎖孔來回搖動,只聽一聲極低“咔”聲,鎖被打開。
啓開盒子,裡頭間是厚厚一撂的書信:有三皇子殿下、有與朝中重臣的、有興國公府的,而下面竟有幾封啓丹蕭頂天的……
秦衝只覺呼吸急促,憤怒之色難表,“將軍猜得沒錯,果然是有人私通敵國。”
早前,還以爲那啓丹細作美人是無意,現在瞧來,怕是週五爺故意爲之,是特意要留在他身邊幫忙傳遞消息的。
周八一把將所有信取出來。
秦衝道:“將軍,不可打草驚蛇,尤其在這個時候。爲了穩妥起見,把重要的書信帶走,至於其他的,就擱回去,這前三封不動。”
兩人相視而望,周八取了另一隻盒裡的家書擱到盒底,取了旁的重要書信。
正待出來,只聽週五爺似起夜出來,對柱子道:“少將軍還沒回來?”
“回來了。”柱子看見人回來了,可屋裡沒人,這大半夜的人去哪兒了。
柱子鬆了口氣,真怕週五爺再追問:他在到裡嗎?那時候是說實話,還是“說回來了,不見人。”
週五爺平靜如常:“明兒一早,他要隨三殿下出門,讓廚房備些乾糧。”
“將軍,你已經吩咐過了。”
慕容氏不在了,他當爹又當娘,要是慕容氏在,他何至如此操心。
想到慕容氏,他的神色在燈光下變得繁複起來。
要不是他冒失,他何必……
週五爺無奈地輕嘆一聲,轉身回了姨娘的屋裡,又傳姨娘那嬌媚的聲音。
周八出了屋。讓秦衝先走,吼了一聲:“誰看的炕火,還讓不讓人睡了,一會兒燙死人,一會兒又凍死人……”
週五爺正與美貌侍妾纏綿,冷不丁聽到這話,懊惱地喝斥:“把廚娘叫起來。怎麼看炕火的。”
周八又罵了幾句。待他回屋時,秦衝已經躺在炕上了。
柱子滿是疑惑,周八都沒鋪牀。也不知炕上冷暖如何就亂嚷一通,明兒姨娘許又要扣廚娘的月例。
“少將軍,我這邊正好呢。”
北方一到冬天都使火炕,白天、晚上都燒着。不需要使用柴禾,周宅火炕用的幹馬糞。戰馬喂的多是乾草料。用這個來做火炕的燃料最是合適不過。尋常人家則用的是柴渣,好柴禾得用來煮飯燒水,而燒火炕的就那些柴渣就可以了。
一到冬天,尋常人家戶戶都會備上一大堆柴渣。足夠用上一冬的量。
燒炕很考究技藝,火旺了會把被褥烤焦,或是直接導致起火;火小了就可能致火滅。又或是暖度不夠。
燒炕對於北方婦人來說,是與廚藝、女紅同等重要的技藝。一個姑娘你燒不好炕是很難尋到婆家的。
次日大早。周八睡得正香,就聽到週五爺站在屋子外頭催道:“你小子是不是又睡過頭了,今兒不是要啓程麼?還不起來。”末了,又扭頭對着廚房方向道:“廚娘,昨晚是怎麼燒炕的,大半夜的把少將軍凍醒了。”
一定是昨晚的炕時冷時熱,所以周八沒睡好。
廚娘哪敢說話,只是訕訕地垂頭,忙着廚房裡的晨食。
秦衝翻身起來,周八躲在被窩裡沒動。
“少將軍再不起來,將軍就要進來了。”
他現在不是小孩子,是大人,是別人的夫君、更是孩兒他爹。
周八懊惱地想着,週五爺素日不叫,今兒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一大早的就在外頭吵吵嚷嚷。
秦衝還在整衣,猛一擡,就見周八已經着好了,愕然得良久反不過來。
“少將軍昨晚沒脫衣就睡了?”
“昨晚這炕上還真涼……”
他沒像秦衝那樣脫得光溜溜的。
周八在秦衝的胳膊上擰了一把,“不錯,長得夠結實。”
秦衝這傢伙武功好,脫光了一看,身上連個疤都沒有,這讓周八覺得很鬱悶,若是個女人,許會惹得他心裡癢癢的。
“秦衝,別讓女人看到你的身子,要是看到了,就讓她嫁你。”
這話……秦衝神色怪異,他看着自己的胳膊,又看看自己精壯的腰身,怎的聽着好似他是個女人。
周八擰了個包袱出來,一眼就看到週五爺在外頭站着,“我要出門,給我點銀票,這路上吃酒、花銷的少不了,我總不能天天讓三殿下請我吃吧。”
週五爺微蹙着眉頭,“你從江南迴來,你媳婦沒給你錢使?”
“我怎好意思花女人的錢,她的錢還得留着養你孫子呢,快點,我的俸祿不是被你領了麼,連你的俸祿也一起給我。”
週五爺頗有些無語。
周八不滿地瞥着那邊屋裡的美貌姨娘,“不會全給那個女人了吧?”
週五爺冷哼了一聲,不想聽他說得太多,爽快地折入自己的屋裡,很快取了銀票出來,又有一包零碎銀子,“兒孫都是討債的。”
“所以你老有福氣,還有人跟你討銀子花。”
週五爺是個可憐人,活這一輩子,雖然娶妻納妾,連個自己的兒女都沒有。
周八在心裡悲涼的想着,前世的他也是可憐的,養了十幾年,臨死才知道被他疼着、一手教拳腿功夫、劍法、槍法的寶貝兒子居然是別人的。
但今生,景兒是他的骨血,是他與陳湘如生的。
想到兒子,他又有些惱恨起來,要不是週四公子的算計,他就有兩個兒子,兩個一模一樣又一般大的兒子,就像陳相富、陳相貴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