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褚旭撫着冰冷的鐵鏈,腦海裡浮現與她共盪鞦韆的畫面,沉默了許久,輕聲迴應:“她根本不相信我,與其說,不如做。”
事實上,自從危月樓的事情開始,他就開始懷疑聶雲怒,尤其是蓬萊山莊的事情,他幾乎可以肯定出賣自己的就是聶雲怒。
儘管之前情誼如何,他納蘭褚旭絕對容不下任何一個曾出賣或者利用他的人,只是這段時間他一心只想把黑麪鬼揪出來,所以沒有即刻處置聶雲怒的事情。
但現在,他竟敢動香瑟瑟,那就絕對不能饒恕。
收回思緒,他扭頭看向靈隱問道:“她現在怎樣呢?”
“哭了一陣子,又睡了。”靈隱連忙回答,見他不說話,她試探問道,“公子,穹戈夫人幾番想要夫人的性命,該如何對付她?亦鈞得知,夫人知道那妖婦的秘密後,那妖婦向陛下下了蠱,要挾他。即使把秘密捅出來,怕也奈何不了她。要不,直接殺了她?”
納蘭褚旭雙手負後邁步向前,薄冷的眸色驟然變得陰翳,隨着氣場的變化,地下的雪花頓時騰起狂亂飛舞。
他睨視深不見底的黑夜,冷冷道:“殺了她,如何痛快?她敢動瑟瑟,我要一點一點地毀掉她的所有,讓她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過了幾日,納蘭褚旭進了房間,見香瑟瑟獨自坐在露臺的搖椅處,他拿過袍子披在她肩上,沉聲道:“外邊風大,到裡邊坐吧。”
香瑟瑟沒有回頭看他,只是看着屋檐外的飄雪,心裡空空落落,彷彿找不到任何感覺,輕聲道:“明日是四姐姐的頭七,我想去拜祭她。你可以找人盯着我,我不會動你的大皇子,只是去拜祭我四姐姐。”
納蘭褚旭心頭忽痛,靠過去從後輕擁着她的肩膀,沉聲低喃:“我陪你去。”
“你沒有資格拜祭她。”香瑟瑟冷聲道,依舊沒有看他,也沒有推開他。
納蘭褚旭沒有再說話,第二天便帶上她一同前往坤王府。
那日他雖然留了狠話讓她必須呆在房裡,事實上,他從未派人阻攔,若她真要出門真要報仇,他會暗中陪着她幫助她。
可是,她並沒有踏出房門半步,一直不言不語,無怨無怒。
他可以向她坦白這些天來所做的事情,但就是氣她,氣她爲什麼總是不相信他對她的好,而對她的壞,卻堅信不疑。
到了坤王府,他知道她心裡還屈着悶氣,所以獨自停在前院,沒有隨她到奠堂去。
不多會,一抹銀光映在眼皮上,正在沉思的納蘭褚旭回過神來,才知道是裴定天和阿洛來了。
阿洛獨自往奠堂去,裴定天留了下來。
見納蘭褚旭沒有搭理,裴定天慢步走到他跟前冷笑道:“聽說是你一手把聶雲怒倒下的,你們不是一夥的,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呢?”
納蘭褚旭眼角餘光也不屑瞧他,目無焦距往前看去。
裴定天也沒有生氣,雙手負後,暗暗斂了眸色,冷聲道:“只可惜,讓聶雲怒跑了。此人心胸極爲狹窄,現在被他逃了,恐怕會禍事不斷。”
納蘭褚旭懶得聽他碎碎不休,轉身打算往奠堂走去。
裴定天忙伸手攔住他,詭秘笑道:“我知道你想除去聶雲庭,你們的皇帝讓你護送他,無非就是對付他,我們可以合作。”
納蘭褚旭冷冷拂開他的手,繼續前行。
裴定天再次把他攔住,若有意味道:“納蘭褚旭,你沒有必要拒人千里之外,出了蒼月國,你也只是納蘭褚旭罷了,你還當自己是鬼王,可以呼風喚雨?”
納蘭褚旭略帶不悅盯了他一眼,察覺到他似乎有意阻攔自己,他眸色驟然,忽然想起剛纔那抹銀光,似乎是來自阿洛的袖中。
他心中暗驚,一掌把裴定天打開,觸電般往奠堂趕去。
趕到奠堂,他只見香瑟瑟伏在棺槨旁凝視着香凝玉的屍體,而阿洛手裡拽着一把匕首,目光兇冷,向她的後背刺去。
“瑟瑟小心!”
納蘭褚旭急切大喊一聲。
香瑟瑟訝然扭頭看去,眼看阿洛目露兇光高擡匕首向自己刺來,頓時嚇了一跳。
聲音還在,納蘭褚旭人已閃電般衝過去,狠狠一腳把阿洛踹開。
“啊……”阿洛整個人像斷線的風箏飛了開去,撞到牆上,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人也跟着趴在地上,一連吐了好幾口黑血。
“阿洛!”香瑟瑟驚喊了聲,急步往倒在地上的阿洛跑過去。
納蘭褚旭忙抓住她的手把她攔下來,心急如焚提醒:“她要殺你!”
香瑟瑟甩開他的手,快步抱過去蹲下來把吐血的阿洛抱起來,慌忙摸着她嘴角流淌的鮮血,惶惶低喃:“阿洛,怎樣呢?阿洛……”
阿洛動了動被鮮血染紅的脣,緩慢提起顫抖的手握住香瑟瑟的手心。
納蘭褚旭警惕盯着她,提起地上的匕首,眸色驟冷,一手將匕首擲過去,正好插在阿洛的心臟處。
“吖……”阿洛雙目一瞪,眉心緊擰,鮮血直流的嘴角卻微微上翹。
“啊!”看見這突如其來的匕首,香瑟瑟驚叫一聲,睨向納蘭褚旭斥責,“你幹什麼?你爲什麼要殺我啊洛!”
納蘭褚旭殺氣凜然喝道:“她不是阿洛!她已經不是昔日的阿洛!這匕首上有毒,若我不殺她,就是她殺你!你對她姑息,只是後患無窮!”
“阿洛……阿洛……”香瑟瑟手心顫抖拍她的臉。
阿洛渾身痙攣,滿臉難受地皺了皺眉頭,把頭挨在她懷裡蹭了蹭,嘴巴蠢動像是低喃着什麼,眼睛一閉,脣畔處浮起滿足的笑,便撒手而去。
“阿洛……”香瑟瑟使勁搖晃她卻得不到任何迴應,她呆呆地抱着她越來越冰冷的屍體,沒有哭噎,最後便昏闕過去。
坤王府的人很快將此事稟報給皇帝,因爲阿洛意欲殺香瑟瑟在先,納蘭褚旭殺她在後,皇帝並沒有怪罪於他。
但阿洛的未婚夫裴定天卻說,阿洛前幾日還落水救香瑟瑟,沒有動機殺她,這一切都是納蘭褚旭的污衊。
皇帝派人追查阿洛爲何要殺香瑟瑟的時候,發現阿洛的貼身侍婢桃兒沒了蹤影,問遍六月殿的宮女都說已經好幾天沒見過桃兒了。
而後在阿洛的房中發現了一本日記,日記上寫着白若惜和穹戈夫人“關懷”她的一些事情。
爲了平息這件事,讓納蘭褚旭繼續執行護送都狼國使節的任務,便把所有責任歸咎在白若惜身上,說是她圖謀不軌,教唆禍害公主,下令將白家滿門抄斬。
納蘭褚旭把小米粥擱到案几上,再扭頭看了看抱膝坐在牀上一言不發的香瑟瑟,他走過去坐到她身邊,凝視着她憔悴的容顏,沉聲道:“你一整天沒吃東西,我給你熬了……”
“白若惜是你放走的嗎?”香瑟瑟忽然打斷他的話冷聲問道,收回目光焦距的目光,回過頭來看他。
納蘭褚旭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動了動,輕斂眸色,淺笑道:“誰跟你胡說呢?”
香瑟瑟看見他這個表情,胸口頓時一陣抽痛,本就慘白的臉變得更加虛弱。
今天突然一隻鳥飛進來,留下一張條,說皇帝要殺白若惜,納蘭褚旭暗中把她救走護送她出城。
她知道這是聶雲霄挑撥離間的招數,但是,當她看到納蘭褚旭這個虛僞的表情,她就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不想去恨,不想中了聶雲霄的計謀,可心還是瞬間冷了絕望了。
這個男人明知道阿洛只是受人唆擺,她只是別人手中的一把刀刃。
然而,他可以那麼幹脆利落地毀掉那把刀,卻遲遲不願意去動握刀的人。
只因爲阿洛是她的人,而白若惜是他的人嗎?
她記得,他曾埋怨她在乎除他以外的人,現在這些人一個個死了散了,他該心涼了高興了。
她合上眼,微笑,眼角卻溢出淚水。
納蘭褚旭凝視着她的表情,心頭忽痛,輕聲道:“是我放走她的。瑟
瑟,我只是留住她的命罷了。”
香瑟瑟緩慢睜開眼睛,目無焦距凝視着跟前的雪白的紗帳,喃喃念道:“他說得對,的確是我太自負了。若不是我追查,就不會發現穹戈夫人的秘密,她就不會設局害我,四姐姐就不會爲我而死。若不是我將阿洛送走,她就不會受人唆擺不會怨我殺我,你也就不會殺她。這一切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太過自負。與旁人無關。你放她走是對的,該死的,只是我。”
納蘭褚旭胸口一痛,壓低嗓音道:“瑟瑟,她的命,我會給你的。”
“我乏了。”香瑟瑟低唸了聲,掀開被子睡下去。
“咯咯……”突然傳來敲門聲,隨後是侍女的聲音,“大人,三少爺來了,說想探望夫人。”
“讓他上來。”納蘭褚旭揚聲道。
“你不是不許我見他嗎?”被窩的香瑟瑟輕聲低念,“讓他走吧。”
納蘭褚旭沒有說話,轉身往書房走去。
隨後侍女就把納蘭北峰請進來了,香瑟瑟攏着被子坐起來,納蘭北峰見她容顏憔悴蒼白,忙關切問道:“嫂子,你怎麼樣呢?”
香瑟瑟輕搖頭不語。
納蘭北峰跪坐在地上,揪着她的衣袖,略帶幾分迫切道:“嫂子,阿洛不會殺你的!這事有蹊蹺,她絕對不會狠心殺你的!”
香瑟瑟低垂眼斂,沉默不語,她現在已經不想去追究這件事了,無力再追究。
只是一閉上眼睛,她的腦海會連續閃過香凝玉慘死的模樣,閃過阿洛兇狠的目光和她死後的滿足表情。
納蘭北峰見她面無表情,心急如焚道:“我聽說阿洛前幾日還下水救你,不是嗎?嫂子,阿洛真的不會殺你!你還她一個公道!她一定是被誣陷的!”
香瑟瑟下意識抓着被子,回想當時掉進水裡,若非阿洛及時出現,怕已遭聶雲霄毒手。
納蘭北峰看了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連忙說道:“你還記得蓬萊山莊的琉璃宴嗎?你抽到的懲罰是吹奏《夢逍遙》,其實,並非阿洛有意害你,是她想救你!”
“你說什麼?”香瑟瑟略帶訝然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回事。”納蘭北峰迴想了一下,迫切說道,“當晚,你把那個陰森森的人推進湖裡,阿洛跑了,我見她神色不對,追了過去。見她一個人坐在假山旁哭得厲害,我正想過去,卻走來了一個人。”
“誰?”香瑟瑟連忙問道。
納蘭北峰緊蹙眉心想了會,忙說道:“是天銀國太子。他問阿洛,你突然改了策略,是真的要害香瑟瑟呢?還是存心助她?聽聞你們的皇上昨夜突然獨自吹奏此曲。”
香瑟瑟緊拽着手中的被子,心中忽然多了幾分惶恐不安。
納蘭北峰懇切哀求道:“嫂子,我雖然不知道阿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我知道她一直很在乎你。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我只希望你不要怪她,不要誤會她!她最在乎你的目光!她一直都在乎你!這事一定有端倪!”
“行了,她不舒服,你回去吧!”納蘭褚旭突然從書房出來,冷聲喝道。
納蘭北峰看了一眼他陰森恐怖的眼神,再迫切看了看香瑟瑟,最後只得無奈離開。
香瑟瑟緊摟雙膝,腦海一遍又一遍閃過阿洛最後那親暱的動作和滿足的笑容,還有她那兇狠的殺氣。
她看不透,怎麼也看不透,最後阿洛嘴裡呢喃的,到底是什麼。
納蘭褚旭看了她兩眼,輕蹙眉心,聽了納蘭北峰的話,他也似乎察覺了些端倪。
他原以爲是裴定天因愛不成,而誘使阿洛殺香瑟瑟,所以故意拖延。
然而,現在想來,這裴定天拖延的動作太過明顯,似乎成了故意提醒阿洛對香瑟瑟不利。
而且,那銀光一晃,也太過明顯。
納蘭褚旭暗訝,這難道真的只是一個局?
阿洛並非要殺瑟瑟,而是裴定天做出來的假象讓自己去殺了阿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