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皇上御極天下已有二十多年,您總不能只把他當做兄長,沐家始終只是臣子。”
沐焱宇似見不到面色挫敗的長公主,躬身行禮後,只留給長公主一個落寞,孤單的背影,在沐焱宇肩頭壓着沐家千斤重擔。神武帝說過他太謙和,太冷傲,但他不如此,沐家還有將來嗎?
他也是少年,可以恣意放縱,張揚任性,不願處處擺出目下無塵的謫仙樣,然他必須得壓抑,剋制自己。
長公主收回心疼的目光,按了按額頭,沐焱宇被欽定爲沐家的繼承人,自己是不是太忽視孫子了?
“罷了,隨他去吧。”
話雖如此,長公主又把阿九送來的書信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錯了嗎?長公主彷彿一下子老了幾歲,全心爲阿九好,阿九卻不理解自己,陸天養……莫非真要看阿九爲情所傷?
無論旁人說什麼,齊王如何再三保證,長公主都無法相信陸天養。
因爲……唯有她自己知曉,當年留下陸天養的原因,也只有她和昭華郡主曉得,陸天養承受的代價。
只要陸天養沒有失憶,他就不可能不恨她們。
他肯爲阿九放下一切的凌辱,傷害,利用?長公主眼前勾勒出陸天養挺把屹立的影子,緩緩的搖頭。
沒了長公主阻攔,神武帝有專門催了催吏部,莫冠傑很快領着妻女出京去江南養病,已經下了公文的吏部官員頭疼得要命,因爲莫冠傑已經走了?!
誰都曉得莫冠傑是故意的,可吏部的官員哪敢怪他?
前些日子莫冠傑爲儘快外放,一天恨不得跑吏部八趟,如今他既然得了神武帝先養病的恩旨,自然會把裡子面子都找回來,根本不甩吏部是否出具公文了。
吏部的官員商量一陣,選了個人用最快的速度把委任的公文送去給莫冠傑。
其實他們也一肚子委屈,不是長公主授意,他們哪敢刁難姜首輔的女婿,神武帝的寵臣?
弄到最後他們裡外不是人。
因着急看兒子,莫冠傑一行速度很快,他這次外放起碼兩三年,又把莫雋詠帶在身邊,帝都諾達的侯府只留了幾個看府邸下人,幸虧有陸天養一路相助,莫家一衆人才能走得又快又平穩。
“天養不僅人長得好,又有能力,阿九嫁他不吃虧。”
莫冠傑在馬車裡對姜氏如此說,姜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都說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喜歡,怎麼到莫冠傑這裡,成了老泰山更看重女婿?
不過一路上,姜氏就沒爲任何事操心,無論事住店,還是換馬,陸天養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不願莫冠傑太得意,姜氏回道:“以你江浙巡撫的官身到哪處驛站都會得到最好的房間。”
莫冠傑笑了笑,“行,夫人說得都對。”
對陸天養百般順眼的莫冠傑在到達神醫住處,見到幼子之後,立刻改變了態度,對陸天養……怎麼看怎麼火大,真真是百般的不順眼。
追其原因,幼子只認陸天養!
彷彿陸天養纔是幼子的親人,父親。
莫冠傑一抱兒子,兒子哭得驚天動地,上氣不接下氣,而放在陸天養懷裡後,兒子不僅不哭,還咯咯的笑個不停。
天差地別的待遇,莫冠傑能看陸天養順眼就怪了。
“這能怪誰?剛生下來就被陸天養帶着趕路,小名都是陸天養給起的,沒天養,狗蛋兒能不能活下來都不知道呢。”
好歹狗蛋兒挺給姜氏面子,在母親懷裡不哭不鬧,“你別以爲剛出生的嬰孩就不記事,狗蛋兒能感覺得到誰對他好。”
“夫人,我對狗蛋兒也很好。”莫冠傑略有底氣不足,對妻兒的愧疚之心更重,慢慢握緊拳頭,“不行,我得讓狗蛋兒記住誰纔是他爹。”
姜氏懶得理會莫冠傑,任由他繼續發瘋去。
見過狗蛋兒,又同醫治狗蛋兒的杏林高手談過,姜氏對活潑好動,比尋常嬰孩還顯得生氣勃勃的兒子徹底放心了,狗蛋兒能有今日陸天養居功至偉,關鍵時靠得住,有辦法,有手段,有人脈,這一切給陸天養加分不少。
姜氏逐漸相信陸天養能照顧,保護阿九一輩子。
榮華富貴再動人,也不如找一個穩當可靠,關鍵時刻能頂得住的男人。
陸天養唯一的缺點就是年歲比阿九大了將近九歲……姜氏偷偷觀察他們相處的狀況,發覺年歲並不是他們之間的障礙,阿九有時候挺成熟的。
阿九天真幼任性時又有陸天養寵着,姜氏逐漸認可陸天養做自己的女婿。
至於陸天養的家世……沒親族反倒好處多多,少了麻煩,銀錢方面……姜氏也不用發愁,端看陸天養的衣食住行,就曉得他家底不菲,肯定比莫家和姜家有銀子。
姜氏本也對銀錢看得不重,只要能給阿九優渥的生活就行,倒不必非要極致奢靡。
江南景色宜人,杏林高手隱居之地風光更是無限好,有水鄉的韻味,樹木綠得鮮亮透明,河水清澈見底,碧草茵茵,花香撲鼻。
阿九住在一片藥田後面,每日都能聞到淡淡的藥香。
在樹蔭下放了一張軟榻,她捧着一本書能消磨許久,她沒反兩頁,陸天養穿過藥田向自己走來,來江南後,陸天養總是穿着單薄的長衫,領口比在帝都時候大了不少,露出古銅色的肌膚,柔軟的絲綢長衫穿在他身上極是顯型,阿九想指不定哪一日,自己會突然出現的陸天養流鼻血。
那場面一定很恐怖,太丟人了。
所以阿九很不不想看他,然而陸天養天生就是發光體,如同希臘神話中的阿波羅,不是你想不看,就能忍住的,他的光輝無人可以遮擋,阿九份外懷念陸天養帶面具的日子,起碼沒這麼大的壓力。
阿九把書卷放在膝頭,拖着下顎,套用現代詞彙,湯姆蘇!帥到沒沒朋友!
陸天養習慣的揉了揉阿九的額前碎髮,擠進了軟榻中,念起旁邊放得梅子,酸甜的味道不是他喜歡的,”明兒我去給你抱一攤子特質烏梅。”
“是你喜歡吃吧,陸叔叔!”
阿九鄙夷愛吃零嘴的男人,很奇怪……他非常喜歡用甜食,更奇怪得是,明明身上的肌膚是古銅色,偏偏臉龐怎麼都曬不黑,標準的小白臉,而且不起疙瘩,汗毛孔幾乎看不見,細膩的……阿九曾經比較過,只比自己差一點。
可她是花季少女啊。
陸天養不在意的勾起嘴角,身體向後靠去,擡手握住阿九垂再腦後的一縷青絲,“我幫你先嚐嘗。”
“哼。”阿九甩了甩腦袋,抽回他手中的辮子,“你不去溫書嗎?再過兩個月可是要考秀才啦。聽我爹說,你的戶籍在江南?”
江南取中的秀才比帝國其他地方高,然考試的人數和水平也比其他地方高,所以戶籍在江南的考生等同於考試難度更大,畢竟考秀才不是統一試卷,由當地的官員出題,難易程度很難講。
阿九怎麼都想不明白,陸天養的戶籍怎麼會在江南?
“我是被老師趕出來的,阿九……”陸天養無賴的一笑,“老師讓你教我備考。”
“我教你?”
“老師說,你從小就在他跟前長大,他怎麼輔導學生備考你全都知道,還曾幫他給寒門學子壓過考題。”
陸天養湊得更進,“我能不能考上秀才,全靠阿九你了。”
阿九眼見着他俊美臉龐上的無賴笑容,展演輕笑,“好啊,陸師兄放心,我一定好好的教你滴。”
題海戰術可是阿九最擅長的,到時候陸叔叔可別哭哦。
“我爹又抱着狗蛋兒?”
“嗯。”
陸天養點點頭,不是狗蛋兒總是找自己,老師也不至於看自己眼眶發青。
“你同狗蛋兒倒是很有緣分,不過他若是再纏你纏得緊一點,我娘看你也不會順眼了。”
“是啊。”陸天養長嘆道:“真不知道他是幫我,還是害我。以前老師對我多好,哪像現在……阿九,幫我同老師說說情唄。”
“你可是越來越不客氣了。”
從何時開始,陸天養總是‘求助’阿九,讓她的注意力大半集中在他身上。
陸天養勾起嘴角,眸色深邃,“你我之間,不必說謝謝。”
磁性低沉的聲音極具有穿透性,阿九下意識的避開,扇動扇子驅散臉頰上的熱度,“我纔不管你呢。”
“未來女婿被岳父嫌棄,到時候難受得還不是阿九你。”
“你是誰的未來女婿?我怎麼不知道?”
“老師一共就三個女兒。”陸天養拽住阿九的胳膊,不讓她躲開自己,“其餘兩個都定了婚事,一個是燕國公世子,一個是懷王殿下,只有你……選了白丁的我。”
“裝,你就繼續裝!”
阿九猛然推開陸天養,燕國公世子的身份,陸天養怎麼可能不知道?至於懷王殿下,如今正在處在太子殿下的報復中,神武帝對他態度平平,沒了靠山,懷王想過清閒的日子都難。
陸天養順勢倒在軟榻上,烏黑若染墨的頭髮散開,妖冶的味道盡顯,好一副美男圖。
阿九動了動嘴脣,轉身靠近麥田,鼻子有點癢,聞聞藥香兒許是會好點,後面賣萌,賣美的人真是每次有危險都會擋在自己面前的陸叔叔?
他塑造了一個完美,強大,武功高強,戰功赫赫的陸叔叔,又親手打碎……阿九弄不明白他到底想怎樣?
陸天養微眯眸子,想怎樣?自然是想抓牢阿九,攻破她的心防!
自己已經沉淪了,又怎能讓阿九獨善其身?
吏部的公文隨後轉到了莫冠傑養病的地方,皇命在身,江浙的官員都等着巡撫駕臨,莫冠傑再不願意離開兒子,他也只能先於姜氏領着莫雋詠先去杭州上任。
狗蛋還需要最後一次藥浴,同時杏林高手也給姜氏調養身體,莫冠傑只能留下陸天養,依依不捨的離開,領走前讓姜氏再三保證,以最快的速度趕去杭州陪自己。
他還私底下警告陸天養,離狗蛋兒遠點。
阿九在旁聽着只想翻白眼兒,”爹,偏心。”
她纔是莫冠傑最需要擔心的。
莫冠傑眼珠一轉,大笑兩聲,看來阿九對陸天養的魅力也很忌憚。
莫冠傑一家離開帝都後,並沒帶走帝都的熱鬧,刑部弊案在趙王的認真查辦下,牽扯出來的人越來越多,牽扯到的案子也越來越大,太子的處境越發顯得艱難。
雖然有陸江幫忙滅口,如今的人證物證很難確實指向太子,可太子黨中堅有不少被牽連出來,不管神武帝如何處置,對太子的名聲會有很大的影響,太子所擁有的勢力也會極大的消弱。
趙王並沒死咬着太子不放,顯然有高人指點,以表現自己公正廉明,消弱太子黨力量爲主,如此一來,神武帝只會認爲趙王是好的,並不會想得太多。
雖然齊王協辦刑部弊案,可他一項不務正業,幾乎很少出現在刑部,整日不是同人賽馬,就是閒逛,按照齊王同神武帝說的,打仗別人都不如他,辦案他肯定不行,懶得費腦子,玩心眼。
太子本想讓齊王扯趙王的後腿的,齊王根本不理會太子這茬,按照陸天養臨走前的叮囑,享受帝都的榮華富貴,時不時入宮和神武帝敘敘舊,弄得太子也不好逼齊王。
太子滿腹的火氣全都傾瀉到懷王身上,懷王的日子很難熬。
“殿下……”莫昕嵐好不容易見到了懷王,消瘦的懷王讓她很是心疼,“是我誤了您。”
懷王失落的搖搖頭,“挺過這段日就好了,本王沒事的,倒是你,因本王沒少受委屈。”
”殿這麼歐,我更無地自容了。”莫昕嵐愧疚得低頭,“總得想個辦法,讓太子殿下曉得您是孝順的。”
“嗯?”
“其實趙王殿下不見得就是乾淨的。”
莫昕嵐咬了咬嘴脣,“我有辦法證明趙王殿下的過錯更大。”
記憶中趙王陷入江南……莫昕嵐道:“我父親做了江浙巡撫,求他辦事會方便許多,他總不能不管我們的死活,我曉得他是嘴硬心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