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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陸大人的命在那人身上,劉鐵成不敢再遲疑,仿若下山猛虎氣勢洶洶直撲過去。
阿九口中的怪人哪是錦衣衛精銳的對手?
他只來得及掙扎兩下,便被劉鐵成反剪雙臂,臉朝下壓在雪地上,劉鐵成的膝蓋抵着他後腰,惡狠狠的威脅翹起腦袋掙扎的人,“再動,我要你的命兒。”
“青天之白之下,你們抓我一個落魄小民作甚?”
“莫小姐。”
劉鐵成向不遠處的莫昕怡看去,方纔眉眼彎彎的小姑娘有一股別樣的氣勢,清澈的眸子沉靜似能看破極力隱藏的心事,劉鐵成不自覺得用上敬語,此時就是小姑娘說太陽是方的,他也信。
“您說,他能救下陸大人?”
被壓下的中年男人努力揚起腦袋,眼看着小姑娘一步步踩雪走到近前,周身的氣勢絕不是這個年齡的女孩能有的。
這是昨兒在廚房調皮搞怪的小丫頭?!
莫昕怡負手看了那人一會,逼得他心虛的移開目光,“是怕我看穿你的身份?”
“小民只是落魄的窮苦百姓,小姐高看小民。”
“你說謊!”
這句話同時鎮住面前的兩人。
莫昕怡抿起嘴脣,往常從嘴角暈染開的甜甜微笑今日變成了冷冽不容置疑的自信,“你落魄是真,可你並非窮苦百姓。”
“你先別急着否認,聽我一一道來。”
“……”
消瘦面容微苦的中年男子張口無言以對。
“第一,昨兒在廚房你能精準的看出珍貴的藥材,其中有一味藥材,只在京城貴胄人家才能見到,便是富甲一方的富商也弄不到。”
“我在貴胄人家當過差。”
“第二。”莫昕怡並沒回他的強辯,依然篤定的說道:“你來此地也是爲尋斷腸草。”
“什麼斷腸草,我不認得。”
“斷腸草極爲難得,可用於解毒,也可用於害人,任何杏林高手都無法拒絕研究斷腸草的**。如此珍貴的草藥,你就算不想再行醫,也無法放棄珍藏幾株斷腸草。”
莫昕怡指了指男子的胸口,劉鐵成奇蹟的看懂了,伸手向他懷裡摸去,果然摸出幾株葉子卷卷的斷腸草。
真是神了!
劉鐵成對莫小姐佩服得五體投地,她若是去詔獄,許是不用動刑就能讓大臣招供。
“我……我……”他的僞裝在莫昕怡的目光下無所遁形,“你單從幾株草藥上看出我是大夫?”
莫昕怡蹲下身,目光一瞬不錯的盯着他,“你不是尋常的大夫,而是杏林聖手。”
中年男子臉上的肌肉繃緊,固執的回道:“你看錯了。”
“第三。”莫昕怡抓住中年男子的手腕,“你的手很柔軟,手上的皮膚白皙細膩,指甲修剪得圓潤,便是在落魄時,你都沒忘記保護你的手指,你應該是經常給貴婦把脈的大夫,尋常大夫不需要像你一樣。”
“最後一點,你的中指略短,同食指和無名指幾乎相等,手心處有繭子,不是握劍握筆磨出的繭子,原因還用我說麼?”
“放了他,陸閻王指着他救命。”
“莫小姐,您真是厲害。”
劉鐵成佩服得五體投地,起身時把地上恍然若失的男子攙扶起來,“剛纔多有得罪,還望你救陸大人一命。”
“……就算我是大夫,小姐說得都對,你怎知我一定救得了陸大人?你也說我經常給命婦把脈。”
“你急於否認醫者身份,又在這座荒涼的法華寺帶髮修行,想來是心灰意冷,不願再治病救人。”
莫昕怡的話正好戳中他傷心事。
“救人?我怎敢再救人?”他一臉的悲憤,受了刺激一般極爲激動,“你可知道就因爲救人,我落得家破人亡,喪子喪妻,不是有好心的貴人爲我求情,我早就沒命了,如同喪家之犬逃到法華寺,只想了卻殘生。”
“你有怨氣,然你無法爲自己正名,也無法復仇,只想忍辱偷生,你有何面目見妻兒?”
“說得對,我不能保護妻兒是個沒用的人。”
男子手掌覆蓋住臉龐,肩膀顫抖,指縫中間淚水滴落,嗚咽道:“活着又有何用?”
在西秦,大夫地位不高,比下九流稍微好些,根本原因是神武帝曾經被大夫坑過,差一點因爲大夫誤診而喪命,待得神武帝一統天下,大夫的地位就更低了。
“你不想復仇?”
“想!”
“那麼機會來了,法華寺病重的人是錦衣衛右指揮使,陸大人獨掌北鎮撫司,有先斬後奏之權。”莫昕怡把陸閻王的權勢說得滔天,“只要你能救下他,想來複仇不難。陸大人雖有閻王之名,卻懂得知恩圖報。”
劉鐵成見縫插針,“不說滿朝勳貴重臣,就算皇子王孫也得賣陸大人面子。”
男子抹去眼淚,問道:“小姐姓莫?是江南學政莫大人幼女?”
莫昕怡收斂方纔的氣勢,反問:“你認識我爹?”
“在下不認識令尊,說來……在下能得以活命,還得感謝莫小姐的長姐,不是她爲我求情,我無法活着離開京城。”
“二姐姐宅心仁厚,救下你也不奇怪。”
“莫大人真真是好福氣,二小姐端莊大方,善良賢惠,莫小姐……聰慧過人,能言善辯,旁人得一女都不易,莫大人卻家有雙殊。”
“你過獎了,我趕不上二姐姐。”
莫昕怡謙虛的笑笑,“劉大人趕快請他回法華寺給陸大人看病罷。”
劉鐵成道:“對,對,大人的性命要緊。”
他抓住中年男子的胳膊,“快隨我來。”
中年男子回頭道:“我還想問一句,莫小姐並沒回答怎麼看出我能解焚蠱之毒?”
莫昕怡就算能體察入微看出他是大夫,可憑什麼篤定他能救陸閻王。
“直覺,況且你也在尋找救陸大人的理由。”
“……”
中年男子曉得無論何時他都無法忘記莫昕怡方纔自信的微笑。
莫昕怡獨自一人站在原處,仰頭看天,清亮的眸子盛着困惑,她方纔不像原來的自己。
爲什麼她會說出方纔逼問中年男子的說辭?
她遺忘了什麼?
還是腦子裡多了什麼?
當——當——當,法華寺的鐘聲再度響起。
“阿九!”
“娘。”
姜氏直到把女兒摟在懷裡才感覺心安,拍去阿九身上帽兜裡的落雪,“你一跑出來就不記得回家是不是?”
“阿九知錯。”
莫昕怡笑眯眯的直往姜氏懷裡拱,綿軟的撒嬌:“娘原諒我嘛。”
姜氏不解氣錘她的後背,攬着阿九向法華寺走,“你方纔在想什麼?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
“……想……想京城,我還沒去過京城呢。”
姜氏自打嫁給莫冠傑後,一直隨他外放,輾轉各處,從苦寒的西北,到蜀道難的川中,最近兩年莫冠傑才升任江南學政。
別說生在任上的阿九,就是姜氏也只是成親時在京城待了幾日,那時不僅忙着備嫁,又得爲父親會試牽腸掛肚,她連京城都沒看全。
“回京後,讓你表哥領着你好好的逛逛。”
“娘,您說外公會喜歡我嗎?雖然我每月都給外公去信,可外公沒見過我。”
“誰說你外公沒見過你?”姜氏笑道:“你兩歲時,還在你外公身上尿了一潑尿呢。”
阿九臉羞得通紅,“不同你說話,只會笑我。”
“好,好,好。”姜氏哄着女兒,“娘說錯了,娘不笑你。”
“你外公就娘一個女兒,娘也只生了你,就算七八年沒見,他也最寶貝你。你外公官居一品,又是當朝次輔,本來忙得很,可哪次不給你回信?無論你問什麼,他都耐心的回信了,你外婆更是疼你如命,不是我執意不想你進京同我和你爹分離,她早就把你接進京城去了。”
“我想外公會是喜歡我的。”
莫昕怡挽住姜氏的手臂,走進法華寺時,聽見跨院傳來陣陣歡呼,抿嘴一笑,“陸閻王看來是有救了。”
“阿九很關心陸大人?”
“他救過爹,也救過我。”
“陸大人既有兇名,又手握開國列侯勳貴的小辮子,他有今日的地位權柄,絕非良善之輩。”
“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同我無關,我只是想報答他救命之恩,不想欠他人情。”
莫昕怡道:“爹還在他手上,就算爹只是入詔獄聆訊,也少不得他的關照。”
“他若把今日的事情忘了呢?”
“他……”莫昕怡眼前閃過陸閻王深沉的眸子,篤定的回道:“他應該不是不明是非,不知感恩的人。”
“你知道?”
“直覺。”
姜氏心底涌起了幾許惆悵,面上卻看不出異狀,帶阿九去喝煮好的紅豆湯。
不管陸閻王品行如何,讓阿九遠離他總歸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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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陸天養緩緩的睜開眼,聽見有人唸佛,苦笑:“我……還能到西天極樂之地?”
“陸施主渡過死劫,此後仕途平順,必將功成名就。”
方丈大師臉現喜色,他着實爲結交的小友歡喜,“多虧莫小姐尋來神醫。”
總算看清楚面前的人,陸天養閉上眼睛,再睜開,不是幻覺!
他還活着?!
昨日疼昏過去時,他就沒想着再能睜開眼兒,握緊的手傳來熟悉的力量,內勁隨經脈重回丹田。
他活着會讓很多人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