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昕嵐先於阿九一步滿懷心事的回到莫宅。
姜氏見莫昕嵐獨自一人忙問阿九在何處,尤其是莫昕嵐心不在焉的樣子,姜氏更爲擔心,阿九有時候逞強和招惹是非的本事非常強,雖然阿九沒有吃虧,但還是很讓人擔憂的。
莫昕嵐吱吱嗚嗚了半晌,正好莫冠傑來尋姜氏要銀子買書,莫昕嵐露出一抹的爲難之色,莫冠傑總不能裝作看不到姜氏和原配嫡女之間的暗涌,無奈的說道:“阿九碰到了何事?”
“夫人吶,阿九的脾氣誰攔得住?”
莫冠傑語氣中懇求,姜氏挑了挑眉頭,若莫冠傑不出現,她還能爲難莫昕嵐?可莫冠傑說了這句話,姜氏心裡不怎麼高興,自己生的阿九和原配留下的女兒能一樣?
“老也不是常常同妾身稱讚阿九伶俐聰慧?說她的脾氣秉性正直善良,最像老爺您?”
“……”
莫冠傑吶吶的低頭,頭皮發麻,在莫昕嵐受傷的目光下,越發窘迫,早知道他寧可不來要銀子了。
“九小姐回來了。”
這句話如同福音,莫冠傑忙道:“阿九,快進來。”
阿九同樣滿懷心事,不過相比莫昕嵐的沉重,她臉上始終帶着盈盈笑意,步伐輕盈,朝氣蓬勃,“見過父親,母親,二姐姐。”
姜氏板着臉,莫冠傑求助的看着阿九,莫昕嵐面對阿九時帶了幾許的愧疚和探究,愧疚在於不該把阿九同周表哥湊做一堆,探究……則是今日阿九同記憶中不大一樣,同時莫昕嵐總能感覺阿九同陸閻王之間定是有什麼。
陸閻王是莫昕嵐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正因爲有了他。莫昕嵐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去哪了?”莫冠傑問道,“讓你母親同嵐姐兒擔心不已。”
莫昕嵐面上愧疚之色更濃,“父親,我從沒怪過九妹妹,”
“……額?”
莫冠傑才發覺說錯了話,姜氏淡淡的說道:“阿九既是不聽話,我來訓她。嵐姐兒累了大半天。又爲阿九操心,先回去歇息吧。”
“母親……”
莫昕嵐不甘心的求助莫冠傑,“方纔北鎮撫司指揮使陸大人抄了元家。具陸大人說吏部侍郎諸葛大人正值清廉,陛下甚爲倚重,還有就是韓國夫人……彷彿也被惹惱了陛下,不過韓國夫人同陛下多年的情誼。想來可以挽回陛下的君心。”
莫冠傑略帶幾分意外,畢竟諸葛侍郎已經被大部分人定爲必會抄家的罪臣。翰林院掌院反倒有高升的可能,否則元家也不會集中那麼多的閨秀和公子,誰知天意弄人,本該高升的入了詔獄。
“福禍難料。天意如刀。”莫冠傑感嘆一句,“左右他們同我關係都不深。”
“父親忘了您見過諸葛侍郎的小舅子……”
“嵐姐兒。”
莫冠傑罕見的沉下面容,“我見李兄乃義之所在。無心圖什麼,也幫不上諸葛侍郎。”
莫昕嵐鬧了個大紅臉。阿九默默的嘆息一聲,果然得不到教訓吶,莫冠傑可以在別的方面補償或是順着莫昕嵐,但在氣節上,任何人都無法讓莫冠傑讓步。
二姐姐怎麼不明白呢?!
往常,阿九會幫忙緩和氣氛,如今在姜氏面前,又有詩會上的事兒,阿九便像沒看到一般,站在姜氏身邊,乖巧的拽了拽母親的袖口,姜氏本繃緊的面龐露出絲絲笑意。
阿九雖是善良,但心眼兒很多,也不是一味的遷就退讓,這一點很讓姜氏滿意。
莫昕嵐被莫冠傑訓斥一頓,臉上掛不住了,轉身極快的離去。
姜氏道:“嵐姐兒不似阿九一直在老爺身邊長大,不曉得老爺的操行,您不該強求嵐姐兒,許是慢慢的嵐姐兒就會明白。”
“阿九同她說過,我看若是我不發狠,嵐丫頭永遠都明白不了。”
莫冠傑揉了揉額頭,“就因爲心疼她,對她有內疚,我纔想讓嵐丫頭明白,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夫人也能看明白,嵐丫頭心事重重,思慮過重,這並非福氣。我期望她能真正的看明白,如此才能更好的生活。”
他這麼做何嘗不是有一顆慈父的心?
對四個兒女,莫冠傑縱使有偏心,但儘量做到一碗水端平,都是他血脈的延續,總不能因爲喜好偏愛阿九而虧待其餘兒女。
只是莫冠傑對莫昕卿稍微疏忽一些,一是莫昕卿看起來很懂事,從不在莫冠傑面前多晃悠,二是莫冠傑也是常人,對因藥而出生的庶女本能多了幾分不喜。
“元家到底怎麼回事?”姜氏可沒莫冠傑一般糾結,直接問阿九:“同你二姐姐怎麼了?”
阿九看了看姜氏,又看了看莫冠傑,猶豫了一會,道;“本不該瞞着父親和孃的,元家的事情如同二姐姐所言,我聽陸叔叔的意思也是元大人只怕是不好,而諸葛侍郎否極泰來,我猜測很可能等吏部尚書致仕後高升一步。至於韓國夫人……方纔我回來的時,看見鎮國長公主的車架,不過,我想即便鎮國長公主親臨,也不大可能會讓韓國夫人再在宮外一人獨居。”
姜氏勾起嘴角,“外面的事暫且不提,我是問你想瞞着我和老爺何事?”
“就是……二姐姐彷彿有心撮合我同輔國公世子的兒子周公子。”
阿九看着莫冠傑,清亮透徹目光透着幾分爲難,“我不怎麼喜歡周公子,尤其是周公子對二姐姐很好的樣子,爹,女兒再不好,也不會奪她人之婿,尤其是心儀姐姐們的男子。”
“我知道了。”
莫冠傑不敢面對姜氏的目光,這回他頭皮是真發麻了,姜氏一句嵐姐兒壞話都沒說,用得都是陽謀,莫冠傑能說什麼?除了暗惱莫昕嵐外。他責怪姜氏的話一句都說不出。
姜氏慢悠悠的說道;“阿九的夫婿人選,我以爲還是多看看爲好,老爺常說不願同勳貴聯姻,這話我可記得呢,何況當年家父同輔國公鬧得很不愉快,我可捨不得把阿九嫁過去,誰曉得輔國公府是不是對阿九真心?”
“阿九的夫婿……”莫冠傑頓了頓。全交給岳父的話。他又不甘心,畢竟他纔是阿九的親爹,萬一岳父老眼昏花看錯了人。豈不是害阿九一輩子?“我也會留心的,輔國公周家……夫人可以放心,我是斷不會同意把阿九嫁過去的。”
“老爺信不過家父?”
“不是。”
莫冠傑連連搖頭,硬着頭皮道:“我也算交友廣闊。許是消息比岳父大人更靈通,岳父一旦做了首輔。有些事兒反倒不好出面。”
他對打聽消息很有自信,起碼他有陸賢弟啊,陸賢弟那麼疼愛阿九,打聽消息一定會盡心盡力的。
姜氏很懂得男人的心思。嗔怪的瞥了莫冠傑一眼後,不再提起莫昕嵐,說得太多。反倒不美,“韓國夫人的事後。老爺選官的事也該定下來了吧。”
韓國夫人心眼兒不大,莫冠傑閉門不見後,韓國夫人便在吏部發話了,有功之臣,簡在帝心的莫冠傑被高高的掛起,選官的進程極是緩慢。
一旦韓國夫人失勢,莫冠傑的名聲必然顯赫,在清流中地位更是穩固,又有首輔的岳父,再加上吏部侍郎諸葛大人的關照,好官位必然會讓莫冠傑優先選擇。
莫冠傑雖是清廉,正值,但官場上同窗,同鄉,同年,姻親,師徒等關係網,他也是明白的,自然也不會太排斥某些特殊的待遇。
“希望能補上國子監祭酒的缺。”
“難度不是很大。”
阿九贊同的點頭,國子監祭酒並非肥缺,入國子監的監生良莠不齊,勳貴子弟好玩,背景硬,自是不服祭酒管教,好學的監生將來科舉自會同主考結成學生和老師的關係,同國子監祭酒牽連不會太深。
一般情況下,國子監祭酒往往是費力不討好的職位,不是太過熱愛教書育人的官不願意去。
莫冠傑笑道:“不大好,省得我爭不過旁人。”
“爹您太沒自信了。”阿九握緊小拳頭,俏麗的笑容綻放,“您該說,國子監祭酒捨我其誰?”
“哈哈。”莫冠傑自然被阿九逗笑了。
阿九突然道:“若是爹爹擔心有競爭對手,您不如趁此機會給陛下上個摺子,把您多年從事學正的經驗寫下來,再暢想一番若能主持國子監,您可以做到爲帝國多多輸送人才。”
“這……”
莫冠傑明顯有點心動,又有幾分不自信,“這能行?”
姜氏也被阿九突然冒出的奇妙想法而鎮住了,在帝國很少有自薦的,大多以謙虛中庸爲上,忍不住問:“這好嗎?”
“怎麼會不好?!”
阿九眼睛亮晶晶的,盛滿對莫冠傑的鼓勵,“既然有毛遂自薦的事兒,爹爲何不行?要讓陛下看到爹的能力,這麼做也可以讓外祖父少些議論,況且即便爹無法得到國子監祭酒的職位,也可把自己多年的經驗傳授出去,讓別人少走些彎路,同爹親自教導學生有異曲同工之妙。最重要的,爹還可以因爲反對意見而修正教育方法,對爹以後輔導學子和師兄們也有極大的好處。”
“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爹。”
阿九硬是把莫冠傑從椅子上拽起來,往書房推去,“自信一點,快去寫嘛,我給您研磨。”
莫冠傑本就是有志向的人,經過阿九一撩撥,激發起雄心來,即便被人議論譁衆取寵,爭權奪利又能怎樣?
他但求問心無愧!
莫冠傑若不顯出真本事,等到姜岳父繼任首輔,世人提起他,只會說他運氣好了。
想當年他也是難得才子,芝蘭玉樹的俊傑!
“娘,晚膳您直接送去書房好了,我陪爹在書房用。”
姜氏還沒來得及答應,阿九已經推着莫冠傑離開了。
有些無奈,又有幾分好笑的搖搖頭。姜氏嘆息,有這麼個能‘惹事’的女兒真不知是好是壞?
不過,阿九可以大度,顧及血脈親情不在意莫昕嵐的小動作,姜氏身爲母親,又是莫宅的主母,她不可能無動於衷。縱使不明着下手讓莫冠傑注意到。姜氏也不會讓莫昕嵐好過。
輔國公府周家從來就沒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隨後幾日,再有訪客命婦來莫家時,姜氏總是讓莫昕嵐作陪。話裡話外的誇嵐姐兒怎麼出色,怎麼孝順,怎麼懂事,甚至幾次小聚會。姜氏也只帶莫昕嵐前去,命婦都是聰明人。曉得這是姜氏爲莫昕嵐選夫呢。
莫昕嵐在帝都是名門淑媛,家世,容貌,才情樣樣不錯。雖然看着有點些心事,但也顯得沉穩,大方。又有外祖父輔國公一家支持,聽說又得皇后娘娘看重。自然命婦們對她感官很好,有心人自然把她列爲兒媳的考察人選。
有些命婦想盡辦法讓莫昕嵐同兒子先見見面,以此培養雙方的感情。
莫昕嵐就算知曉姜氏故意的,有苦也說不出,畢竟姜氏選得人家都是頂頂好的,門風正,地位高,向她獻殷勤的公子也都是品行良好,有遠大前程的。
只是莫昕嵐一是對成國公世子有好感,二並不想太早涉及感情,振興輔國公府纔是關鍵,三她也愧對周表哥,於是旁人的殷勤對莫昕嵐來說不是享受,而是一種難以說出來的折磨。
不過,姜氏倒是贏得京城上下一片的讚揚,做繼母的,很少有人如同姜氏一般善良,真誠。
就算輔國公對姜氏也只能有感激。
莫昕嵐被姜氏弄得焦頭爛額,又不能明着拒絕得罪將來必會顯貴的俊傑,她最後只能稱病在府裡休養身體。
姜氏知道她病了,請了最好的大夫,又是補品,又是藥材的,把慈母心腸表現的淋漓盡致,莫昕嵐只能一碗一碗的喝着敗火的苦藥。
“娘……”
阿九悄悄的瞄着姜氏,巴結奉承的爲母親揉着肩頭,“您別把二姐姐玩壞了。”
“淨胡說!”
姜氏含怒的打了阿九的額頭,“我何時虧待過她?”
“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很折磨的。”阿九緩緩的說道,“而且二姐姐頻繁外出,和不同的人家公子見面,對她的名聲也有幾分不好的影響。”
“我要讓她明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姜氏拍着阿九的腦袋道:“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我又不想讓她名聲掃地,做事不能給旁人留下把柄。”
“其實我不怎麼怨恨二姐姐,而且我也不是束手無策,二姐姐算計不到我,娘……您的阿九不會吃虧的。”
“行了!”
姜氏本也打算停手的,自是不想讓愛女覺得自己太過很辣,總不能讓善良,顧念血脈親情的女兒害怕自己,當年西漢呂皇后的教訓,姜氏不可能重蹈覆轍,當然阿九也沒劉盈那麼綿軟,不識好歹。
就算姜氏害了莫昕嵐,阿九也會站在生母姜氏這邊。
“你爹的摺子寫得如何?”
“娘。”阿九立刻變得興致盎然,“爹很有才華,又有三哥的幫忙,我敢說這份摺子會成爲帝國將來的教育範本,陛下若是英明神武,國子監祭酒一準是爹爹!”
“老爺說了詠哥兒,不過昨夜同我說得最多的還是你。”
姜氏又欣慰,有驕傲,女兒阿九的出色讓她做什麼都心裡泛甜,莫冠傑昨夜喝多了酒,抱着她便不肯撒手,灼華,灼華給我個兒子唸叨個不停。
一夜纏綿之後,姜氏面若桃李,夫妻之間親近自然不足爲外人道,不過府裡的人都能看出莫老爺對姜夫人的喜愛,僕從們更是敬重姜夫人,連老太太幾次收買僕從都無功而返。
莫冠傑纔是莫宅的主人,他向着誰,僕從自然會站在哪一邊。
“我其實沒做什麼的。”
“你說你爹不該謙虛,阿九啊,過分的謙虛就是虛僞了,我記得這話還是你說的。”
“娘!”
阿九鑽進姜氏懷裡,軟綿綿的說道:“我纔不要那些虛名呢,只要見爹好好的,您好好的,我就滿足了。爹是一個正直,固執,有理想,有志向,有操守的好人。”
姜氏摸了摸阿九的額頭,不可否認心裡是泛着甜的,“行了,我曉得你的意思,他待我好,我自然會回報他的。”
皇宮御書房,神武帝頭疼的看着鎮國長公主,道:“皇妹啊,不是朕心狠,而是寒氏鬧得太不像話,朕以前相信她,沒讓人調查,你看……你看看陸天養送來的密報,看看朕以爲虧待的兒子都做了什麼!”
鎮國長公主髮絲如雪,自從開山王去世後,她便一夜白頭,寬大的紅裳襯得她略顯消瘦,“我不需要看。”
陸天養此時跪在御書房中,低頭斂目,鎮國長公主看向他的目光中透着幾分嘲諷,亦如同看地上的塵子。
“當年是我答應寒氏的,助長她野心的人是皇兄,我們都錯了。”
神武帝張了張口,好一會長嘆一聲,“哎,好,朕不怪她,看在皇妹的面上朕原諒她,不過她不能再在宮外了,朕封她爲麗嬪,吉日入宮,清雅和……那個不孝子,朕不打算認下他們。”
鎮國長公主想了想說道:“也好,總給寒家留條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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