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閻王平淡的宛若貴客抖了抖衣襬,錦袍上繡的蛟龍文越發顯眼,一派受過極好教養的風範展露無疑,生生的讓昭華郡主方纔說他出身鄙俗低下成了胡說!
單以風度來說,陸閻王不差精心培養的兩位國公世子。
阿九突然插話道:“郡主殿下,我先拋磚引玉可好?”
這句話解了昭華郡主的尷尬,也因爲阿九的主動,陸閻王隨後的打臉手段耍不出。
換一個人,陸閻王未必給面子,可偏偏是阿九……他目光落在阿九身上,阿九挺起腰來,轉身對蔡大家道:“還請蔡大家斧正。”
蔡大家萬沒想到阿九會提前暴實力,阿九即便身份比她高,但比試較量還是相對公平的,阿九並不想耍手段。
“我入京時便聽聞莫小姐擅長編曲,能完美演繹殘譜,一直遺憾沒能親耳聽見,今日莫小姐賜教,是我的榮幸。”
“旗鼓相當的對手才能演繹出經典。”
阿九燦爛的一笑,不單單是爲昭華郡主解圍,“靈珊,取九尾琴。”
不消片刻,琴架,琴凳擺在花廳正中間,賓客略覺吃驚,不是說莫昕怡擅長竹笛,不擅長琴藝嗎?
昭華郡主笑着搖頭,“灼華,你這丫頭,真真是讓人意外,如此也好,有意外就有驚喜。不過,我直到今日才明白,她爲何在我娘面前演奏竹笛,出奇制勝……上兵伐謀。陸紫歌等名門淑媛輸得不冤。”
太過在意鎮國長公主的喜好,反而讓阿九鑽了空子。
一場閨閣中的較量,愣是讓阿九玩出了兵法的味道。昭華郡主越看越是喜歡阿九,心底隱約有幾分遺憾。
“在下獻醜了。”
阿九坐在琴凳上,雙手放在九尾琴絃上,稍稍試了試音,流暢的樂曲在花廳中迴盪,宮商角徵羽等音節合奏出優美的樂曲,鳥語生香。清新自然。
技法並非出類拔萃,樂曲卻很能打動人。
昭華郡主連連點頭,“天然去雕飾。出水灼芙蓉。阿九已入返璞歸真的意境,難得,着實難得。”
此言得到多位命婦的贊同。
阿九演奏的這首曲子也非時下最留情的曲目,旋律卻有幾分熟悉。明顯被阿九重新編寫過。去了曲目中奢靡之音,增加幾分自然而然的氣息。
當然有人喜歡改編,亦有人不喜歡。
賓客中有人皺起眉頭,面露不悅,不過在安國公府,她們不好說阿九破壞經典,耍花招。
莫昕嵐瞥見陸凌風,實在不想看阿九大出風頭。起身同莫昕卿悄聲道:“我去方便。”
莫昕卿問:“我陪二姐姐?”
“不必。”
莫昕嵐把莫昕卿按在座位上,“我去去就回。九妹妹的撫琴可以再聽,蔡大家的舞蹈許是絕唱。”
旁人聽見這話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明顯是捧蔡大家而輕視自己的姐妹,想到原配嫡女和繼室嫡女之爭,便不覺奇怪了,莫宅還算好的,許多人家姐妹反目,家敗人亡。
從氣度上說,正在演奏曲目的莫昕怡要比莫昕嵐強上不少。
無論在何處,莫昕怡都在儘量維護莫昕嵐,當日在鎮長公主府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鎮國長公主甚至聽從莫昕怡的建議,推動完善律法,原配子女若覺繼母父親不公,可去衙門懇求官員斷案。
雖然衙門受理案子不多,也沒什麼人狀告生父,但有律法在,對長輩們總是一個約束,捧殺或是棒殺都不敢太過分。
有不少名門家族爲此專門召開了家族大會,族長和族老三令五申責成有子女的父母,儘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如果有人做不到,影響家族聲望,就別怪族規無情,族長,族老親親自過問管教。
阿九曉得立法成功後,興奮的很,但爲此姜氏對她的管教更嚴,處罰更多,阿九當面答應姜氏不會再惹事,可機會若是出現,她依然還會勇敢的站出來。
這是她的本能!
姜氏抿了一口茶水,驕傲的閉上眼睛,靜靜聆聽女兒的琴聲。
陸天養一直低頭看着手中的茶盞紋路,卻把演奏的少女看得清清楚楚,深深的印在心頭,從何時起,他的目光只會落在阿九侄女身上?
又是爲何,別人破壞他的計劃,他恨不得把那人碎屍萬段,可阿九幾次三番讓他無功而返……他完全不生氣,反而怕自己太過陰狠狡詐的手段,嚇跑了小侄女。
一想到阿九小臉上露出鄙夷,驚恐,陸閻王胸口悶悶的,似透不過氣。
若不陰狠,他如何報仇?
若不歹毒,他如何立足?
若不設謀,他又如何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本來他應該離阿九遠一點,早日出京,卻怕阿九因年輕被人算計了去,不放在身邊看着他如何放心得下?
“大人。”
“嗯?”
“陸世子出去了。”
“嗯。”
陸天養勾起嘴角,“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從不在意堅持自己的誓言,爲榮華富貴,一響貪歡,海誓山盟算什麼?一紙婚約不過是兒戲罷了。”
依依不捨的瞄了一眼阿九,樂曲已經接近尾聲,迴歸寧靜,陸天養還是覺得遺憾,難以取捨……最終想着阿九侄女是孝順長輩的,他請阿九再彈奏一遍的話,小侄女應該會同意。
陸天養悄然走出花廳。
沉浸在阿九演奏樂曲聲的人自然不會發現,不喜歡阿九演奏風格的人,發現陸閻王離開也沒用。
他們不是安國公府的主子。
姜氏耳邊傳來莫昕卿的聲音,“母親。二姐姐出去好一會了,我擔心二姐姐,想出門看看。”
莫昕卿把聲音壓得很低。“方纔陸世子也出去了……還有陸大人……”
“我親自去看看。”
“那我陪着母親?”
“不用。”姜氏信任的拍了拍莫昕卿的胳膊,“你比阿九沉穩,懂事,你在這幫我看着點阿九就好。”
莫昕卿羞澀的點頭,姜氏同昭華郡主耳語兩句,起身領着丫鬟出了花廳。
莫昕卿臉上羞澀靦腆的笑容在姜氏離去後立刻便消失了,可惜她看不成好戲了。
去尋莫昕嵐的人。只能是姜氏,莫昕卿分量不足,又心機頗深。姜氏怕她另有所謀。
“夫人,沒發現二小姐。”
齊媽媽親自去看了安國公府佈置下專門供女賓如廁的地方,悄聲對姜氏道:“我打聽了侍奉的丫頭,說是沒見過二小姐來過。”
“她能去哪?”姜氏對庭院深深。陌生的安國公府邸一籌莫展。
“要不去同昭華郡主……”
“糊塗!”
姜氏厲聲道:“嵐丫頭一旦同陸世子相會。別管誰找得誰,郡主只會護着陸世子,你還不明白郡主是最疼兒子的?陸世子有錯,也是旁人勾引的。嵐姐兒不是阿九,郡主不會留情面,陸世子剛定親,就同人私會,郡主一準火冒三丈。莫家的臉面不一定保得住。就算郡主網開一面,萬一讓嵐姐兒爲妾。對阿九並非好事。”
“奴婢一時妄言。”
“向湖邊,梅林走走看……”姜氏被齊媽媽攙扶着,嘆道:“阿九不省心但也沒嵐姐兒不分輕重,好過嵐姐兒被人騙。”
“您是說陸世子?”
“噤聲。”
姜氏警告的齊媽媽,在安國公府隨意提起成國公世子豈是好玩的?
從第一次見到陸凌風起,姜氏本能的不喜歡他,哪怕陸凌風是昭華郡主的兒子,也無法讓姜氏對他改觀。
兜兜轉轉,姜氏走了許久依然沒發現莫昕嵐的蹤跡。
“回去我一準同老爺好好說說這事!”
姜氏語氣裡多了幾分焦急,越發有不好的揣測,孤男寡女,本來彼此就有好感,的……萬一鬧出事來,陸世子大不了多納個美妾,莫昕嵐一輩子就毀了。
不管姜氏願意不願意,莫昕嵐都是她女兒,影響着阿九的前程。
“務必找到嵐姐兒!”
姜氏對周圍的人下了死命令。
“夫人……安國公。”
齊媽媽認出身穿素衣,長髮披肩的飄逸灑脫的中年男子
安國公站在小路上,宛若仙人。
姜氏停住腳步,蜷首行禮,默默轉移方向。
“姜夫人暫且留步。”
“……”
安國公府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在書房中的安國公,姜氏在府邸轉悠了多久,他……就在暗處看了多久。
昔日文靜沉穩的少女變成婦人,褪去的青色變得端莊嫺雅,始終如一的波動安國公的心絃,讓他如何都不放下。
等他回神時,已經出現在姜氏面前了。
“姜夫人可是在尋人?”
姜氏面露爲難,面子沒有找到莫昕嵐要緊,低聲道:“本來嵐姐兒陪我出來的,方纔我心口疼,稍作歇息,嵐姐兒獨自在院子裡欣賞景色,許是不熟悉院落,她沒了蹤影,我很擔心她。”
直到此時,她還在爲莫昕嵐辯解。
安國公曉得繼母難做,又是心疼,又有幾分惋惜。
如果當年他能搶在莫冠傑之前,是不是他和姜氏的孩子會像阿九一般聰慧機敏?
即便她只生個女兒,依然過繼沐焱宇,安國公也心甘情願的。
安國公吩咐隨從,“去蘭香院去看看莫二小姐在不在?”
“是。”
“麻煩國公爺了。”
姜氏低頭謝過安國公,當年的事兒,姜氏又怎麼會忘了?
父親同長公主相處半年有餘,從經史子集辯到國政革新,隨長公主去山東的昭華郡主和安國公便住在姜家,朝夕相處,姜氏同昭華郡主結爲好友,對安國公印象也很深。
安國公負手站着,明明有許多話說,此時卻說不出一句,姜氏更是沉默寡言,露出幾分疏遠隔絕之意。
“國公爺,莫二小姐的確子在蘭香院,不過她崴了腳……走不了路。”
“嵐姐兒傷得重不?”
姜氏搶先道:“我真是該死,怎能讓她獨自一人?多謝國公爺,萬一嵐姐兒有個好歹,我更是罪責難恕了。”
“莫二小姐正在竹凳上歇息,只有她一人。”
“快帶我去。”
姜氏放心了一大半,別管莫昕嵐是怎麼崴腳的,安國公已經壓下了此事,屈膝謝過安國公,姜氏極快的離去,安國公遲疑片刻,遠遠的跟在姜氏身後。
“怎麼回事?”
“回國公爺,當時成國公世子也在……他們兩人……”
安國公制止隨從再言,問道:“陸天養可看到了?”
“許是看到了,陸大人行蹤縹緲,彷彿比奴才還熟悉安國公府,府上的人跟丟了。”
在蘭香院前,陸凌風羞愧的低頭,“舅舅。”
“你先回花廳。”
安國公目光看向不遠處獨自站立的陸閻王,面具擋住他的面容,可擋不住他眼中的嘲諷,安國公平淡的說道:“陸大人好興致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