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楊晨收拾了行李,裝了一大包東西,把車子後座都塞滿。這個冬天他打算就在承德和壩上停留了。
今天是週六,不需要趕路,他悠悠地開着車,京承高速兩旁的楊樹都掉光了樹葉,不時有那麼一兩棵樹上支着個巨大的鳥巢,在嚴冬裡稍稍透出一絲生機。兩邊的農田裡白雪覆蓋,這些冬雪要到來年開春纔會融化。
前幾天剛下了雪,路面潮溼而黏稠,也不敢開太快,對於他這個南方人,在北方的冬天開車是有一定危險性的舉動,過了金山嶺隧道後在司馬臺服務區停下來歇腳。
這個服務區簡直就是觀景區,往南望去,萬里長城氣勢磅礴、延綿千里地高聳峙立在燕山山脈,一座座烽燧在山巔、山谷和山脊裡矗立、隱沒。陽光在冬天寒冷的空氣裡霧霧朦朦,還沒有等照射到地面,溫度早就散失在了空中,楊晨的心裡萌發出了詩情畫意。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把這首詩詞裡的“秋風”改成“冬風”,就是當下楊晨的心理……。想着可以很快就要到承德和團隊一起工作,他就興奮。在北京呆着,他老有不踏實的感覺,他擔心林妍的狀態,怕他的工作遇到阻礙。他他擔心在集團高一涵對他的測試,沒完沒了,老闆的憂慮不但折磨着她,同樣也在折磨着他。
信任是彼此給予的,但那要用時間堆積,在時間不夠的時候,他能遠離,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午後他來到了承德,剛過收費站,一個熟悉的身影佇立在了路邊,使勁朝他揮手,堵住了他前行的道路,是林妍。她把自己包的像個“大糉子”,紫色的羽絨服,厚厚的牛仔褲和雪靴,淺粉紫的絨線滑雪帽都不能掩蓋她的美麗笑容。
看着北風裡迎接自己的林妍,楊晨心裡涌動滿滿的暖意。林妍的出現真的非常出乎他的預料,林妍的出現真的讓他心中喜悅。戰友之間的這種心照不宣叫他開心,當然還有淡淡的不安。
“上車,趕緊。怎麼跑這兒來了,多冷呀?”
林妍鑽進車來,坐在了副駕位置上,搓着小手,滿臉都是喜悅的笑容,“我打車來的,承德比北京冷,地上結冰,我也不敢開車。”
“怎麼沒讓國方開車?”楊晨關切地問她,其實也是對於自己未有足夠心理準備面對她的一種掩飾。
“壩上回來讓他開的,主要是我想第一個看見你。所以就自己來了,難道老大您不想第一個見到我嗎?”林妍羞澀地。
“看把你冷的,快回去暖暖。我們去哪兒?”楊晨第一時間就把話題扯遠了,他壓根兒都不想去接林妍的問題,這讓姑娘有些失望。她以爲他會非常開心。但是,他卻是很開心,但並不是她認爲的那種開心。
“房子早就找好了,就在明凡租房的小區。雖然舊點,但是按你要求要住一起,我們就集中在那兒找了,還真巧,在一個小區裡都解決了。”林妍無奈,也只能和他聊點其他的。
“這就好呀。”
“周鬆他們租了一個三室兩廳,我和小蘇住一個兩室一廳,您的是一個一室一廳,離他們就1分鐘路。可方便了。”
“這真是壩上生產、壩下置窩呀!……”這是當年塞罕壩林場人們的格言,楊晨話一出就覺不妥,再未往下說。
“我們先回家,完了明凡、周鬆他們等着你,晚上我們去吃刷羊肉,反正是週六,大家能夠好好聚聚,大家3個多月沒聚了。”說出回家兩字來,林妍也覺得不合適,微紅着臉把話題岔開了。
“北京的工作順利吧?我給一涵打了好多次電話,她說你們忙得腳朝天。”林妍以此告訴他,她對他的關心,姑娘始終臉薄,並沒有直接上來就向他表達出思念和記掛。
“是的呀,這幾個月大家都不輕鬆呀。總算有了一個相對OK的開局。”
說話間,他們進了小區,林妍幫着楊晨把行李搬進了在四樓的房間。
“你帶那麼多東西,北京宿舍也不留點。這邊用的我都給你配好了。特別是被褥和鋪蓋這些。”
進了房間,楊晨看到屋子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佈置的溫馨舒適。
“你住哪裡?”
“隔壁單元二樓,在一棟兒的。”
“倒是很近的。”
“老大,您來看,臥室裡這樣安排可以嗎?”
他聞聲進了臥室,素色的窗簾,全套的牀上用品一應俱全。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的,給你選了我喜歡的深紫色,衣櫃裡給你準備了兩套睡衣,可以換洗。鋪蓋下有電熱毯,怕你冷。”
楊晨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謝謝!林妍,讓你費心了,比我想的都周到多了,謝謝!”
“你哪有時間想這些。能怎麼方便就怎麼方便,我就擔心你隨意,所以都給你準備了。”
她又把牀頭櫃上的檯燈點亮了:“老大,你看這亮度好嗎,我估計你喜歡在牀上看書,給你買了這個檯燈?”
“這讓我怎麼謝你呀,這比我北京的宿舍好太多了,還有暖氣,屋子裡好暖和。北京那個房子沒有暖氣,天天開空調,太乾燥了。”
“你喜歡就好,家就要有家的味道,我就喜歡把家收拾得舒舒服服的。”說到這,林妍的臉又紅了,她好看而嬌羞地又去給楊晨整理收拾帶來的行李。
他哪裡還能讓她弄這些,跑過去欲把行李箱搶過來。“使不得,林妍,我來收拾,你這樣我就太過意不去了。”
“沒事,我來,你一個大男人,哪會收拾東西。我知道如果不給你擺放好了,不用的東西你連碰都不會再碰一下。”
真被她說對了,楊晨正是如此。
“不行,還是我自己來收拾,我保證都收拾好。”
“是不是有什麼不能讓我碰的東西呢?老大,你這裡面有秘密呀?”
“都是我的衣服和衛生用具,我來吧,你不方便的。”
“怎麼不方便了?放手,說了我來。”
林妍堅決不鬆手,爲了避免拉扯也只能由她去了。
楊晨不安地踱到客廳裡,百無聊賴的東看看西看看。
“老大,您進來……”
聞聲又進了臥室。
“老大,你的西服我掛這兒;棉衣冬衣放在這兒;這件新的羽絨服你穿的時候再掛出來,現在就原封不動放櫃子裡了。這個就合適去壩上穿,你還真會買,有它就好了,我還想請北京的朋友幫你買一件這樣的呢。”林妍說的就是高一涵給他的那件羽絨服。
“好的,你好麻利,這就好了。”
“你的內衣褲給你放在下面的抽屜裡。”
楊晨看到自己的衣物整整齊齊地在抽屜裡躺着,臉紅到了耳根。他一個人生活時間太長了,這些事一直都是自己弄的,今天讓人家漂亮姑娘收拾停當了,他非常不安。
林妍看出了他面紅耳赤,也紅着臉說:“老大,我也不會收拾,就只能到這個水平了,不行你自己弄了。”
爲避免尷尬林妍趕緊出到客廳裡:“客廳我也收拾一下。”
“林妍,你別忙了,我自己來,挺好了,你再弄我就生氣了!”
林妍只有用不停的忙碌來消化他們的尷尬,她從沒給男士收拾過衣物,但是她又想幫他,剛纔兩人的尷尬確實讓她害羞極了。
看着他真要生氣了,她只能作罷了,站在屋子中間不知所措。
“林妍,今後不要做這些,爲我。好嗎?”
“我可以做的,你別客氣。”
“我不是客氣,是請求。”
“爲什麼?”
“不需要,我自己就行。”
“你的,你的生活不能總這樣。”
“這樣不是挺好的。來去自由,毫無牽掛。”
“那你,沒有想過去爲一個人停留嗎?”
“這個我不知道。也許奔波和漂泊就是我的命。”
“但是,你的命裡應該可以有個,有個我呀……”
他面對她的這句話,不知道該怎麼勸導她。楊晨擔心自己的語言會傷害到她。自從那天在武烈河邊林妍的表白,自從今天林妍跑到收費站接他,他就一直想辦法想避免這樣的對話,可是它還是來了。他一時也找不到合適方式來輕鬆地進行這場對話。
“老大,您知道嗎?這句話一直在我心裡,我需要告訴你。”
“林妍,我這樣說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結過婚,離過婚,有女兒,我比你大很多,這個不合適;我是你的領導,辦公室戀情是我們的大忌,更不合適;你年輕漂亮,前途無量,大好前程等你奮鬥,爲了感情的事情耽擱工作更加不合適。”
“可是,哪來的這麼多不合適?我自己覺得合適就行!”林妍執拗地不容楊晨分辨。
“我們相處是沒多長時間,但是,我對你的依賴和好感,一直頑固地在我心裡生成,我能怎麼辦?”
林妍已經淚流滿面,傷心地嚶嚶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