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是一門藝術,講究技巧與天分,可這兩樣東西說到底卻是很難用肉眼辨別,用數值衡量的,所以排名這東西標準不一樣,結果會很不一樣,千萬別當真。
十三這樣想着,微微眯着眼,斜靠在樹枝之上,胖胖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卻在擡眼向前望去的一瞬間完全凝固在嘴角。昏暗的夜幕下,一男一女幾乎並肩而來,男人半隱於女子身後,一襲黑衣正是計軫,而那個女人……卻窮極他的詞彙也無法去描摹他所看到的一切。夜風很冷,十三卻感覺臉上有些發燙了。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不是用手中的剪刀去衡量來人的脖子,而是看向身體上其它的部位。煙雨如幻,荒草招搖,女人的面貌朦朦朧朧,款款而行,像漫步在雲端之上,曼妙的腰肢扭動間如和着令人神魂俱迷的韻律。他的目光一下子被女人的腰肢所吸引,再也移不開眼。在這之前,他實在想象不出有人走起路來會有如此動人的風韻,那扭擺的節奏似敲擊着他的胸膛,讓他的心不由得隨着那節拍跳動,幾欲窒息。
十四卻根本無動於衷,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只在女人走過身邊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瀰漫着女人身上淡淡的幽香,像極了山野里正在開放的百合花的味道。
女人被帶進了那個簡單收拾過的小木屋,屋裡還殘餘着些許腐敗的屍臭味,但相比前時不知道好聞了多少。屋角處放着臨時拼接起來的一張簡易木牀,女人背對着門靜靜地坐在上面,一言不發,正如這一路行來,都以沉默相對。
計軫甩手帶上那道簡陋的木門,屋中燭火被關門時瞬間帶起的風吹得左右劇烈地晃動着,緩緩停步於女人的身後。幽暗的光線下,女人的背影曼妙纖弱,計軫目光灼熱,眼中如有一團火焰在燃燒着,他忽然冷哼一聲,轉至女人身前,雙目陡然一眯,猛地擡手捏住對面人嬌小的下巴,迫使着她擡起頭來,傾下身去,狠狠地吻在嬌豔的紅脣之上,舌尖帶着暴戾的氣息撬開女人來不及閉合的牙關,咬在舌尖之上,血腥的氣味在口腔之中漫延開來,計軫瘋狂地輾轉吸吮着,內心之中蟄伏已久的慾望終於被點燃,熊熊燃燒着,讓他不受控地顫抖着,喉嚨中逸出類似野獸一樣的低吼。
女人表情木然地承受着,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豐豔的丹蔻深深地嵌入掌心裡。
燭火搖曳,明暗之間,欲孽沉浮。
“老大!”門被人忽然從外面推開,計軫霍然回身看向門口,燭火映照下,一雙眸子猶如嗜血的野獸,血絲密佈,貿然進來的十三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低着頭站在門口,高大的身軀完全擋住了門外的些許天光,計軫微微闔上眼睛,又猛地張開,黑沉沉的眼底看不出喜怒,只冷冷問道:“有事?”
“老二讓人帶來了一個包裹。”
計軫微一點頭道:“知道了,出去!”語氣低沉,帶着讓人不可違背的威勢。
十三將一個長條包裹放在門口,低着頭退了出去,關上門的一瞬間還是忍不住擡頭向裡看了一眼,昏暗的燈火下,只見女人雙手緊掩着胸前的衣襟,縮在牀的角落裡,微微顫抖着,神情模糊。
包裹打開,裡面包着的是一柄奇形怪狀的薄刃,另有一張緋色信箋,紅箋墨字,筆跡風流,上書:彥翎兵刃奉上,夜玄殤之頭明日再行奉上!落款之處卻是一個血紅的脣印,豔色尤勝紅箋。計軫嘴角抽動,狠狠將那張信箋握入手底,手背之上青筋隱隱,冷哼一聲:“不自量力!”正自怒不可抑之時,隱約聽到屋外傳來幾聲怪異的鳴啼,計軫微一蹙眉,大步走出木屋,撮脣一聲呼哨,衆人只見頭頂風聲疾掠而過,一隻白翎烏隼已落上計軫伸出的手臂之上,羽翼微溼,神態仍不失跋扈飛揚。計軫取下縛於隼足上的竹筒,抽出一封短箋,旁邊早有人晃亮了手中的火摺子,藉着火光,數行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計軫微微眯起眼睛,脣角慢慢勾起陰冷的笑痕。十四彷彿不經意地擡頭,卻藉着微弱的火光,看到短箋被細雨打溼的落款,隱約是一個先字,漸漸被雨水暈染最終變成了一團烏黑墨漬。
人間奢華,浮世喧囂,染香湖上的畫舫笙歌,半月閣中的紙醉金迷絕不因這一日連綿不絕的雨而稍減半分。長宵夜半,紅樓繡館,華燈猶盛,夜玄殤斜斜靠在軟椅之上,在一片嬌紅軟語聲中,微一揚脣飲盡杯中殘酒,攬過身邊鶯鶯燕燕,輕笑一聲道:“有酒無歌,總是欠了些什麼,今日如何獨不見鈴兒姑娘?”身邊女子回道:“鈴兒姐姐恐是昨夜被公子欺負得慘了,今日閣中燈火早就熄了,想是安歇了。”夜玄殤摸了摸鼻子淡淡一笑,那女子恨恨打掉他扶在軟肌纖腰之上的另一隻手,軟語嬌嗔道:“公子還真是偏心的很,只這一晚,鈴兒姐姐未在身邊,便問個不休,若是換了奴家,就未必如此上心了呢!”夜玄殤一笑手上輕輕一帶,已將那女子帶至膝上,微微傾身下去,男子醉人心魄的深眸倒映着女子嬌媚的容顏,身上霸道峻冷的氣息慢慢淡籠下來,卻是令人甘心沉溺的溫柔,夜玄殤輕輕搖了搖頭,呼吸間帶着酒香的清洌甘醇,笑道:“今天的酒爲何泛了酸味了?” 那女子粉面含春,雙頰飛紅,婀娜婉轉,心中若有所待之時,卻見夜玄殤已擡眸看向門口,無奈回首看向門邊,只見一打雜小廝怯怯地立於門邊,看樣子似是有事要說,卻一時不敢進來。
見夜玄殤看來,慌忙垂手低頭回道:“樓下有個人要見公子,說是您府上的總管。”
一抹光芒快速在夜玄殤的深眸中掠過,臉上卻露出瀟灑笑容,“看來有些人生來就是敗人興致的。”話是如此說,手輕輕拍在佳人翹臀之上,女子又羞又惱無奈起身,夜玄殤輕笑聲中人已離案走了出去,那女子輕咬朱脣,心中卻是着實恨極了這敗興之人。
計先立於一樓樓梯口處,眼角餘光透過樓上雕欄巧護瞥得玄衫輕擺,慌忙自窗外收回目光,所望之處卻正是曲鈴兒的那一方水閣,此時燈火已熄,唯有檐間四角風鈴猶自隨風輕蕩,清音嫋嫋。
夜玄殤居高望下去,黑沉沉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情緒,只是漠然地看下來,計先擡頭間正遇到那雙墨玉一般的眸子,不由得雙膝一軟,便要跪拜下去,夜玄殤冷冷一笑:“這些虛禮就免了吧,倒不知何事要有勞計大總管半夜出來相尋?”
計先躬下身形回道:“屬下聽下人回稟,說是入夜時分有人放了一封信函在門房,要務必於子時前交予公子,屬下怕誤了公子要緊之事,這才找到了這裡。”說罷趨步上樓,雙手呈上。
夜玄殤微一揚眉,將信函取於手中,看去是一封極其普通的信函,淡淡掃過封口之處,眼中現出譏誚之色,取出信函細細看去,微一揚眉,眼中似有冰刃劃過,隨手將那信函擲於計軫身上,冷冷地拋下一句:“有勞計大總管了,你可以回去了。”說罷再未理會衆人,擡步離去。
在楚都爲質三年,夜玄殤對上郢城中巷陌街衢早已熟稔,不消半個時辰,已按信函所指來到約定的地方,卻是楚都城北郊外的一處義莊。
荒村斷靄,風聲如泣,天空愈發陰沉,雨點也漸漸地大了起來,打在樹葉荒草之上發出沙沙的聲音。破敗的門楣之下白色的燈籠在風雨中飄搖着,發出慘淡陰沉的光,莊院之內聽不到絲毫的人聲,一片死寂。夜玄殤負手站在那黑漆漆的木門之前,玄衣盡溼,緊緊地貼在英挺的身軀之上,雨水順着棱角分明的面龐緩緩流下,勾勒出俊冷的輪廓,嘴角是慣常的上揚弧度,深眸如寒潭幽寂。
有夜飛的梟從漆黑的天空低低飛過,鳴聲淒厲,“吱呀”聲中巨大的木門陡然間似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打開,挑脣隱見一笑,夜玄殤闊步走了進去,卻在步入莊門後又緩緩止住了身形。
空曠的院落中,停放着一口巨大的石棺,棺體上留下歲月斑駁的痕跡,雨滴砸在厚重的石板上,向四方激濺開來,之後沿着凹凸不平的表面緩緩流下,一枚銅板赫然擺在棺蓋正中的位置,夜玄殤微微眯起了眼睛。
義莊靈堂的殿門也在此時幽然洞開,入目可以看到堂內停放着一口質地不凡的木棺,漆色尚新,長風灌入室內,將火盆內香紙餘灰吹起,紛紛揚揚猶如黑色的雪,有飄向屋外的紙灰未及揚起便被雨點砸落塵埃。
“又見面了,夜三公子。”一襲白衫的男子撐着白色的傘自堂內緩緩步出,慘白的臉,墨黑的發,血色的脣,宛如地獄修羅,聲音仍不失溫潤優雅,但在這樣的情境之下卻透出了異常詭譎的味道。
夜玄殤脣角淡淡勾着,聲音峻冷:“幽冥公子!三年過去,閣下還是如此不長進。”
奚雪衣脣邊笑意溫雅如故,對夜玄殤語氣中的嘲諷絲毫不在意,笑道:“鬼蜮伎倆,卻甚合吾意。夜三公子當然不曾體會過被人活着釘在密不透風的棺材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呵……倒不知你的朋友在裡面感覺如何?怎麼,不想打開親口問問嗎?”
遙遠的天際數條閃電劃過,雷聲隱隱。
夜玄殤冷哼一聲,緩步向石棺走去,就在奚雪衣以爲他會打開棺蓋之際,夜玄殤脣畔勾起一抹冷酷譏誚的笑痕,指尖微動,奚雪衣驀然心生警覺,大喝了一聲:“動手!”數十條黑影自庭院四周隱身之處,赫然現形,劍光挽起雨絲飛急,直襲庭院之中的夜玄殤!
眸光凜冽,歸離劍霍然出鞘,一道迅疾無匹勢如雷霆的劍光斬開重重雨幕,雨絲向兩面紛紛激盪開去,轟然巨響中,棺蓋已被狂肆霸道的劍氣從中間生生劈裂,向兩面爆開,無數幽幽碧芒隨之從棺中激射而出。夜玄殤一聲冷哼,長劍盪開,碧芒遇到狂傲的劍氣如被捲入急轉的漩渦,裹成一束,夜玄殤一聲長嘯,單臂一振,那碧芒陡然四散激射,勢如強弩,紛紛射向正飛身而來的衆人,有人格擋不及,慘叫聲中已斃命當場,此時此刻,夜玄殤手中劍已在空中劃過一道閃亮的弧度,運劍如斤,勢如破竹,當空向自棺中沖天而起的一條黑色身影直劈下去!
“咔嚓”一聲,黑衣人手中的劍在歸離劍的重擊之下登時斷爲兩截,身體被霸道的劍氣激得倒跌出數丈,撞在身後的一處短牆之上方纔停住,鮮血緩緩自額心流下,在臉上劃出一道詭異的血痕,身體驀然分開兩半,栽倒塵埃。
衆人似被驚呆了,愣怔片刻之後,同時發出一聲怒吼,舉劍向夜玄殤攻來。
夜玄殤眼中劃過刀鋒一樣的寒芒,脣角笑意冷酷,淡哼一聲,右手長劍自腋下回刺,登時刺穿了身後一名一馬當先的刺客胸膛,左手閃電般將刺客手中鬆落的長劍接在手中,劍光一閃已貫入身前另一名刺客的腹部,擡腳踢在屍身之上,血花飛濺中,那屍身旋轉着橫飛出去,登時撞飛了身後兩個舉劍而來的刺客,滾落在一處,骨斷筋折。抽劍在手,旋身而起,劍光化作一道炫目圓弧,身處內圈的刺客眼前一片刺目的光亮,睜眼如盲,只聞得鼻腔之中腥氣翻涌,喉嚨中尚未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鮮血已自劍痕處潺潺流出,雙目圓睜,身體向前仆倒下去。玄衣輕舞,夜玄殤輕身落下,雙目睥睨,長劍斜指,一顆飛濺上額前碎髮的血珠緩緩順着髮絲滑落,手指隨意輕彈,那血珠破碎成幾瓣融入到連綿雨霧之中隨着四周刺客喉間噴濺的血花一同化作一場紅雨,灑落一地塵沙。
庭院之內血雨紛揚,不多時已倒下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屍身,哀號和慘叫之聲此起彼伏,夜玄殤每前進一步,都會踏在一人屍身之上,長劍之下,幾無一合之將。
不多時,院落之內只剩下一個尚能站着的殺手,雙手緊握長劍,見夜玄殤踏步向前,兩股戰戰,卻未曾後退半分,夜玄殤淡淡挑了一下眉毛,那人咬了咬牙大叫一聲,雙手舉劍直劈過來,夜玄殤輕輕搖了下頭,那人尚未感覺到劍刃透體的痛楚,劍光閃過,似乎還來得及低頭看一眼胸口處的鮮血潺潺流出……
夜玄殤擡手掩去面前人猶自睜開的雙眼,那眼中兀自流露着生命最後一刻的不甘和驚恐,手上微一用力,那屍身向後砰然砸在地面之上,鮮血瞬間染紅了身下的青石磚,慢慢地和地面之上流溢的雨水交融在一起,最終匯成一彎猩紅刺目的水泊……
對敵人仁慈和憐憫從來都是多餘的,他雖不喜殺戮,但不代表他不會殺人。
而對於他,殺人就是這樣簡單。
一道迅疾無匹的風聲穿庭襲來,卻是一把白色的傘急速旋轉,裹挾着急風勁雨,向夜玄殤當空撞來,夜玄殤眉鋒淡挑,手中劍登時化作一縷寒光,斬在來物之上,砰然巨響中,那傘面四散破開,一柄流光炫目的長劍陡然自傘心處帶着尖銳的嘯叫聲直刺夜玄殤的前心,夜玄殤冷哼一聲,身形微側,長劍回格,劍身交錯,快至巔峰!轉瞬之間兩人已對了十二劍,劍劍追魂,招招奪魄,身影乍然錯開,白衣如鬼魅一般倏忽來去,落回堂前。
夜玄殤揚眉看向長階之上,奚雪衣白衫勝雪,衣上片雨未沾。
反手執劍於身後,奚雪衣輕聲讚道:“三公子,好劍法!”
夜玄殤隨手將劍搭上肩頭,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你讓這麼多人前來送死,不會只是欣賞夜某人的劍法吧。”
“和聰明人說話,果然省了許多脣舌,不錯,雪衣今天請公子前來,的確是要和三公子做一筆交易!而且我知道三公子無論如何也會答應我的條件!”
夜玄殤的眼睛緩緩眯起,挑脣說道:“那還要看你是否夠資格與我談條件!”
雙目相對,一黑一白兩條身影幾乎同時凌空而起,劍刃在半空相交,爆裂出炫目的光華,庭院之內劍氣激盪,雨霧紛揚,草木摧折。奚雪衣身如鬼魅,進退飄忽,劍走輕靈。夜玄殤身姿瀟灑,劍意隨心。玄衣白衫身影分合之際,二人已鬥了二十餘招,又過數招,夜玄殤眉心處掠過一絲不耐,劍芒陡盛,招法大開大闔,內力凝聚,劍勢雄渾,卻是一力降十會,登時將一團白影困在劍光之中,奚雪衣劍上壓力陡增,幾次欲憑藉絕頂輕功脫離兇險狂肆的劍圈中心,但都被夜玄殤識破先機,反而處處受制,又過數招,夜玄殤長嘯聲中,雙手執劍,向奚雪衣的劍身之上力壓下來,奚雪衣舉劍格擋,劍身巨震只覺兩臂痠麻,長劍幾欲脫手,當即身形向後急退,借後縱之勢欲化解夜玄殤雄渾劍勢,所過之處在地面之上劃出一道寸許深痕。夜玄殤冷冷的嘴角一勾,如影隨形欺身而上,歸離劍更是得勢不饒人,似挾風雷之聲又是一劍當空力斬,奚雪衣勉力舉劍相迎,重重哼了一聲,一口鮮血噴濺,虎口震裂,兵刃撒手飛出,身體倒飛出去,撞在石棺之上,未及起身,眼前一片寒光耀目,歸離劍已橫架在頸項之上!夜玄殤眼中鋒芒冷肆直逼向奚雪衣,冷冷開口:“現在,告訴我彥翎在哪裡!”
奚雪衣仰首一陣桀桀怪笑,渾然無懼項上利刃,搖頭道:“除非你答應我的條件,否則,即便是死,我也不會告訴你!”
“死人是不配談條件的!”
“呵,是嗎?那請三公子不要忘記幽冥路上,奚雪衣會是彥翎接引之人。這世上唯有我知道他在哪裡,如果你不想他活活窒息而死,最好儘快答應我的條件。否則,我真的不能保證他還能再見天日。”
夜玄殤長眸微細,卻掩不住眸中寒光冷肆,冷冷說道:“我夜玄殤向來不喜受人要脅,更不願做違心之事!”
“這件事對三公子來說,非但不違心,且會非常願意爲之。因爲我要用彥翎的命換一個人的頭!”
夜玄殤淡淡揚眉。
奚雪衣脣畔忽然凝起一抹奇詭的笑痕,一縷暗黑色的血絲驀然沁出嘴角。
夜玄殤出手如電緊捏住他的下巴,冷哼一聲:“不要再考驗我的耐心!”
“三公子是肯和死人談條件了……”奚雪衣陰笑着,脣齒之間不斷溢出黑色的血,嘴脣翕動,似說着什麼,聲音越來越小,頭終於慢慢垂了下去,再無半點聲息。夜玄殤緩緩起身,手臂輕揮,奚雪衣的身體直挺挺向石棺之中倒去,忽然目光一凝,長劍斜挑,一件物事自殘破的棺石碎礫之中,躍然跳入了掌心,雨色中泛着些許微光,卻是彥翎那枚銅板。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上天似乎傾瀉着積蓄已久的能量,暴雨終於傾空而落。就在此時,歸離劍劍身發出一聲強烈的錚鳴,夜玄殤根本不及轉身,周身已處於一股強大的劍氣的籠罩下,同時一個嘶啞的、陰鬱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想要彥翎的命跟我來!”
計軫看着眼前屹立如山的男子,就在方纔的一瞬間,他明明感覺有機會可以一劍洞穿那人的心臟,可是也只是在一瞬間,看似周身的破綻化爲無形,身前的人一動未動,精神是鬆弛的,肌肉保持着良好的狀態,那把恐怖的劍散發着和主人一樣峻冷孤傲的氣息,渾然一體。
夜玄殤面對着石棺站着,眼睛淡淡掃過奚雪衣的屍身,顯露在外面的皮膚一片烏紫色,面目猙獰,所用之毒和上一批刺殺自己的殺手顯然同出一門。他輕描淡寫地開口,語氣仍然從容散漫:“東宮殺手還真是傾巢而出了。你是他們的老大?”
計軫微眯了一下眼睛,冷冷開口道:“我只是一個要你命的人。”
“哈,要我命的人還真是多,不過,三年前你們辦不到的事,現在依然辦不到!”
計軫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斷指處,忽然狂笑道:“夜玄殤,你向來好命!不過,這一次老天也幫不了你!不妨給你一個機會,四個時辰,只要你找到彥翎,便用你的命換他的命,否則,不僅是你死,彥翎也會爲你陪葬!這個遊戲是不是很公平!”
夜玄殤慢慢轉過身去,除卻計軫那張陰鬱如刀削的面孔之外他看到五個影子一般的人,熟悉的運氣方式,是他自七歲起就練習的天宗心法,脣角的笑容帶出一絲無奈,“很有趣,很公平。可我又如何相信彥翎在你的手上?”
計軫脣角勾起陰冷的笑痕,手指微張,一道寒光向夜玄殤面門激射而來!脣邊淡笑,揚手間,一把奇形怪狀的薄刃已落於夜玄殤手指之間,熟悉不過的兵刃,似乎還帶着那人的氣息,夜玄殤眼中漸漸浮起冰一般的肆冷寒意,背後的長劍也感應到主人周身散發出的凌厲殺氣,隨之發出陣陣微鳴!
計軫冷笑着退到五人身後,冷冷說道:“那麼遊戲開始,我會等着你,爲你送行!”
“送行的人是我!”話音未落,劍已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