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風雪停息,息川四野終於化作一片冰天雪地。不出衆人所料,石臺建好後第二日,宣王傳令三軍,點將出兵。
黎明剛剛降臨息川,大地尚在一片安寧之中。驚天金鼓自汐水兩岸徐徐傳來,赤焰軍出動五營兵馬,兩萬精銳騎兵之後,近百架巨大的雲樑環城列陣,上載數千弓箭手,配合其下三萬步兵指揮前行,數倍於王師的兵馬遍佈山野,向着息川城掩殺過來。
陣陣金號響徹天際,赤焰軍先鋒營自中軍衝出,兩翼復有銳字營騎兵掩護,當先逼近護城河。
息川王師由叔孫亦負起指揮重責,左衛將軍墨烆臨城壓陣,傳令所有將士撤回城中。晨光之下,城頭升起數排勁弩,仿若一隻只張開翅膀的巨大戰鷹,瞄準當頭而來的先鋒部隊。待到敵軍進入射程,只聽轟的一聲震天響地,箭矢遮天蔽日,向着橫掃九域的赤焰軍當頭罩下。
其時天色初亮,晨曦乍露,漫天箭雨覆落,卻彷彿無盡黑夜重臨大地。王師所用的弓弩皆經過宿英精心改造,最少每次能夠發射二十支勁箭,兼且可由機關操縱,上下替換,一旦發動,接連運轉無有間隙,頃刻間城下似被利光淹沒,人驚馬嘶飛矢蔽日,一時慘烈至極。
先鋒營乃是赤焰軍中最爲悍勇的精兵,雖遭迎頭痛擊,損失慘重,但仍有近千名死士突至護城河,立刻冒着箭矢架設壕橋。城臺上王師戰士紛紛發射弓箭,調整勁弩阻擊。赤焰軍兩翼騎兵衝殺進來,以馬後木盾列陣掩護,沿河形成高大的盾牆。
叔孫亦見弓弩無法摧毀壕橋,迅速傳下軍令。只見息川城上令旗變動,機關運轉,兩側高高矗立的城樓中先後伸出數支合抱粗細的巨大圓筒,隨着一陣陣哧哧疾響,無數黑色圓球自樓上飛射而出,當空爆開烈焰,仿若漫天火雨落向盾牆,就連河上壕橋也不能倖免,頓時燃氣熊熊大火,阻斷攻城之路。
息川城四周的護城河乃是引汐水支流而成,既深且急,縱使騎兵也不可能涉水渡河。先鋒營數次架橋,數次皆被王師火炮所毀,損傷甚重,其後三營步兵攝於利劍飛火,也無法將攻城所用的雲樑送入箭矢所及的範圍。護城河兩岸橫屍遍野,血火交加,場面慘不忍睹。
漫天硝煙衝上雲霄,初升的朝陽也彷彿透出血紅的色澤,染得江河山野一片昏暗。赤焰軍中軍王旗之下,一架鑲金輿上披白色虎皮,高踞在寬逾三丈的玄武戰車之上,其下八名劍僮分陣而立,如光,花月二使隨侍在旁。宣王姬滄身不披甲,劍不出鞘,斜倚在寬大的金座上遙觀戰況,見兩軍攻守膠着,先鋒營無法取勝,長眸微眯,擡手輕輕一揮。
金輿下傳令兵飛騎而去。不過片刻,赤焰軍陣中傳來陣陣聲若霹靂的響動,數裡之內清晰可見。忽然間,只聽半空中嘯聲大作,宣軍石臺上四架投石機同時發動,數塊重逾百斤的巨塊橫空而過,跨越烽火連天的戰場,重重砸上息川城頭。
巨石墜落的瞬間,息川城上天崩地裂,高聳的城樓瞬間崩塌,無數戰士粉身碎骨,亂石齊飛,慘呼四起。
叔孫亦遙見高臺機關轉動,早知危險,急令將士掩蔽,一時之間,四周只見碎石崩落,城樓倒塌,空中血肉橫飛,駭人眼目,城樓裡迸出的烈火更是滿頭亂飛,城頭頓作一片火海。
由赤焰軍赫字營重兵守護的石臺之上,宣離身披赤色風氅,遙望息川城上混亂一片,眼中毫無波動,再次下令投石攻城。四架投石機關中的兩架重裝巨石,對準前方雄偉的城池繼續進攻,另外兩架卻移動轉軸,瞄準阻斷宣軍去路的護城河。
投石機關發動之前,息川城頭竄起丈餘高的水柱撲滅烈火,跟着大地隆隆作響,猶如地龍翻身,震動數裡。突然間,上游開閘放水,護城河中水位猛增,巨浪咆哮奔涌,將正衝過石橋的宣軍騎兵席捲吞沒,而城頭亦徐徐升起一排巨木,依次排布,頓時將整個城池加高丈餘。
城頭王師再次發動弓弩,皆是瞄準護城河中落水的敵軍,箭矢紛飛之際,整條河水血浪翻滾,化作赤紅一片。
宣離製造機關計算精準,在此之前早已測算息川城池高度,這四座投石機無論高低距離都恰好能夠集中息川城,而不浪費分毫材料氣力。此時城池忽然加高,投石機發出的巨石固然能夠擊毀巨木,但受其阻礙無法對城池造成太大的威脅,巨木之間的縫隙卻恰好可容弓弩機關發箭,依然能夠阻擋先鋒營攻城。
這巨木機關原本是宿英爲預備赤焰軍攻上城頭所設的障礙,對付宣離設計的投石機關十分勉強,幸好城中木料準備充足,一旦木牆被巨石摧毀迅速補上。赤焰軍每次發射石炮也需時間,雙方攻守交替,城下水火交流,狂濺奔涌,城頭木斷石飛,煙火沖天。
宣離數次調整機關角度,卻皆無法攻入城中,皺眉思索片刻,便下了石臺縱馬馳入中軍,求見宣王道:“息川城中有機關高手,比我們之前想象的要麻煩,我要時間改動機關,若是不想損傷太大,最好暫停攻城。”
姬滄轉眸問道:“竟能與你分庭抗禮,可知是什麼人?”
宣離目視硝煙滾滾的息川城頭,眼光閃過剎那精光,“若我沒有料錯,此人當是寇契大師的大弟子,妙手神機宿英。”
“是他?”姬滄略一揚眉,“你可有把握?”
宣離冷冷一笑,傲然道:“十日內不破息川,殿下不妨取宣離首級。”
經過半日激戰,赤焰軍暫時退兵。王師收拾部分墜城陣亡的戰士遺體,運回城中妥善安頓。城中防禦機關損毀嚴重,一座望樓徹底坍塌,短時間內無法修復,勁弩準備的箭矢亦大量消耗。宿英與墨烆親率戰士補充維修,叔孫亦則負責督促百姓加緊疏散,城內火把徹夜燃照,人流車馬,一片忙碌不休。
赤焰軍此次攻城損傷了近兩千兵力,當夜便依北域風俗在汐水舉行火祭,焚燒將士骨骸。自息川城頭遙遙望去,江岸火光衝照夜空,蒼涼的歌聲傳遍四野。
宣離日間在六軍前立下軍令狀,當晚便繪製了兩幅機關圖樣,調動當日未曾直接參戰的赫字營、隱字營、赤字營戰士運石伐木,對四架機關進行改造。宿英一連數日登城查看,只見他將其中兩座投石機的力臂延長,令臂上支點居中,同時擡高雙側巨木支架,使之變成了可以當空旋轉的巨大輪軸。派出去的斥候亦先後帶回情報,發現赤焰軍中準備了許多大型木桶,內中裝滿黑油等物,正不斷往石臺上運送,而且數量龐大。
子昊聽到回報,登上城樓親自查看了一次,搖搖稱讚,“天工宣離果真不世之才!”回營後召來宿英問道:“朕曾聽你提過一種飛鳥機關,可以載負重物當空滑翔,最遠能達數裡之外,如今可能製作?”
宿英道:“那飛鳥機關構造複雜,短時間內不易完成,但如果日夜趕工,或許能造出一兩架。”
子昊點頭道:“兩架足夠,你去試試吧。”而後再也沒有其他命令。
數日時間轉瞬即過,待到第八日上,宣離奏稟宣王一切準備就緒,赤焰軍此次十營兵馬齊動,列陣城下。寒風塑塑,捲起四野烽煙,戰雲密佈,籠罩堅城蒼穹。
叔孫亦、墨烆、宿英三人登上城頭。天際飄落零星細雨,一片冰冷刺骨,城下戰鼓聲傳四方,赤色軍旗如潮不絕,精光利影中,漫山遍野的精騎戰陣徐徐推進,啼聲震動大地,快到城頭勁弩射程範圍內時同時停步,萬軍齊喝,震透雲霄。
赤焰軍此次有備而來,因忌憚城上勁弩厲害,大軍並不貿然進攻。十營列陣停當,四面號角之聲響起,宣離高踞石臺發出號令,下方戰士齊聲吆喝,近百人同時拉動鐵鏈,當中兩架投石機雙雙轉動,兩旁戰士將裝有黑油、硫、炭、硝石等物的木桶推入前端鐵架,迅速舉火點燃。只聽嗖嗖數聲勁響,木桶帶着火光掠過蒼穹,流星一般射向息川城頭,撞上巨木,轟然爆炸。
城頭堅固的木牆防禦遇火即燃,木桶中黑油一經爆炸,更是火蛇一般四下流竄,剎那間巨木機關熊熊燃燒起來。王師急調水龍救火,但遍地黑油遇水愈烈,竟是撲之不滅,而且赤焰軍此次改造的投石機關不但更換了彈藥,威力倍增,更加憑藉輪軸之力,兩端旋轉不停,連環發射,根本不給巨木機關替換的時間。火彈如雨般落向息川城,不過半個時辰,城頭頓作一片火海,王師戰士撲救不及,炸傷燒傷不計其數。
如此連環不斷的強勢進攻,息川城上巨木機關很快被徹底摧毀。此時另外兩架投石機再次發動,巨石從天而降,擊中譙樓望臺,帶着火雨落向城中。息川城各處民宅不是被落石砸毀,便是燃起大火,木牆摧毀之後情勢更加惡劣,尚未來得起撤離的百姓亂成一片,驚慌走避,硝煙漫空,哭聲震天。
行營四周亦有火石墜落,照得屋宇一片熾亮,炮火喊殺聲傳入靜室。子昊倚塌獨坐,面前一盞清茶,一局殘棋,一爐靜香輕煙嫋嫋,淡而不散,恰如火光下靜冷的深眸,波瀾不驚。
又一枚火彈擊中附近建築,發出一聲巨大的響動。子昊低頭飲茶,並未因戰火聲響而有絲毫動容,火光閃爍,外面隱約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略一擡眸,只見含夕抱着雲生獸靜靜站在庭前,看着室中,滿城煙火在她白色的狐裘上映出瑩動的光影,亦照得緋衣雪膚,嬌豔動人。
“子昊哥哥。”含夕輕聲叫他,走到門口站住,“赤焰軍又攻城了,外面到處都是火,死了好多人,好多戰士,還有百姓。”
子昊眼中映出少女楚楚動人的身影,微笑道:“打仗就是這樣混亂,若是你覺得害怕,朕先派人送你出城好嗎?”
含夕道:“是不是我們打不過姬滄,息川城守不住了?”
子昊笑了一下,“息川城的確可能失守,不過姬滄卻沒有贏的機會。”
“真的嗎?”含夕回頭遙望戰火瀰漫的夜空,低聲道:“子昊哥哥,我不想走,我想留在這裡,看着毀滅楚國的仇人血債血還。”
子昊凝眸片刻,聲音清冷柔和,“有些事朕不想讓你看到,但是你的心願一定能夠實現。”
“所有楚國的仇人嗎,是不是他們都會受到懲罰?”含夕轉回頭隔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看向黑暗盡頭平靜若海的男子。
子昊擡頭看向外面,漫天煙火染透夜空,卻無法觸動那雙冷靜的修眸,“不錯,所有的人,都會爲他們所做過的事情付出應有的代價,朕可以向你保證。”
含夕靜靜站着,一動不動地看着他,雙手緊緊抱住懷中的小獸。火光下她纖細的身子有些輕微的顫抖,彷彿無法承受戰火硝煙帶來的恐懼,“子昊哥哥,你……”
她剛想開口說什麼,城中突然轟然巨響,爆起沖天火光,廊外跟着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叔孫亦快步而入,到了門前跪下叫道:“主上!”
他袍上沾了不少菸灰與鮮血,聲音中帶出不同尋常的氣息。含夕心頭微微一凜,轉身看去。
子昊隨意擡手,一子入局,淡淡道:“差不多了,開城迎戰吧。”
叔孫亦站起來道:“是!”
子昊復又輕輕擊掌,門口立刻出現數名影奴,他起身走向含夕說道:“你們護送左夫人先行出城,一路小心。”
影奴齊聲答應。含夕低頭沈默,抱着小獸轉身向影奴走去,忽然又駐足回頭,說道:“子昊哥哥,我走之前,你可以親一親我嗎?”
子昊微微一愣,門外影奴皆是詫異,包括叔孫亦在內紛紛低頭不敢前視。子昊一怔之後隨之一笑,便低頭在含夕額上輕輕一觸,但在他碰到少女肌膚的瞬間,含夕突然放開懷中小獸,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脣。
僅僅剎那光陰,少女芬芳的淚水滴落脣畔,有着炙熱的溫度和冰冷的氣息,彷彿一直蜿蜒流淌,漫過幽深的目光直入心腑。子昊原本可以避開,卻不知爲何沒有動。含夕一吻之後飄身而退,落向門口火光與黑暗的邊緣,輕聲說道:“子昊哥哥,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跟着含淚一笑,轉身而去。
赤焰軍猛烈的攻擊連續不斷,頻頻撼動着巨大的城池。叔孫亦重回戰場,將城頭指揮權交與宿英,下令放落護城河吊橋,大開城門,與墨烆親率精兵出擊。
赤焰軍中號角響起,中軍殺出銳字營、驍字營兩萬精兵,雙方渡河交戰,喊殺之聲直衝霄漢。
城上飛火連天,城下殘焰遍野,息川王師最後留下的都是營中精銳,雖然與赤焰軍兵力懸殊,但倚仗城頭弓弩,衝入敵陣,人人奮勇難擋。戰場之上赤甲遍野,當中數千金甲王師飄忽不定,聚散如龍,殺得赤焰軍血流成河。衝到護城河畔時,墨烆振劍一聲清嘯,王師齊陣變化,形如迴雪,向着赤焰軍左翼捲過。銳字營陣中殺出兩支騎兵,直搗王師腹心,墨烆長劍前揮,王師諸軍回憶,轉眼陣成雁翼,左右揮來,頓將兩支騎兵衝殺潰亂。戰場上人馬橫屍血焰沖天,赤焰軍再次變動陣形,驍字營四隊鐵騎分散包抄,欲將王師合圍殲滅。王師正與銳字營殺作一團,眼見變回腹背受敵,優勢盡喪,城中突然響起收兵的訊號。墨烆連斬兩名敵將,長嘯傳令,大軍化首爲尾,如同一條飛空縱雲穿霧,瞬間自敵軍包圍的缺口中脫陣而出,縱馬向城中奔去。
赤焰軍中傳來嘹亮的進攻號角,銳字營、驍字營銜尾追擊,另有焰字營一萬精兵躍陣殺出,其後雲樑戰車緩緩移動,逼近息川。
宿英在城樓上見得墨烆率軍疾奔,赤焰軍兩營精兵緊追不捨,當即下令打開城門。當王師先頭抵達城門時,兩營精兵已跨過護城河衝向城下,宿英叫聲“來得好”,揮手下令。外城戰士發動機關,只聽得大地隆隆震動,下方支撐着的巨木紛紛倒塌,地面忽然便出現了一個數十丈寬,深有丈餘的巨大陷坑,銳字營、驍字營精兵恰好衝至此處會合,個個馬失前蹄,墜入坑中,頓時一片驚叫慘呼,人仰馬翻。
這時墨烆所率的王師部隊突然調轉馬頭,兩側城門亦有出千騎兵在叔孫亦帶領下縱馬衝出,兵分兩路殺向後面增援的焰字營。兩支精兵呼嘯縱橫,焰字營甫見前方鉅變,再加措手不及,竟被衝得陣腳大亂,一時間血染曠野,橫屍遍地。宿英則調動城頭勁弩,對準陷坑連續不斷地狂射下去,漫天箭雨之下,坑中敵軍發出震天哀號,幾乎無一倖免,兩營精兵折損殆盡。
宣離遙觀戰況生變,眼神一冷,揮手令投石機對準宿英所在的城樓。
一塊巨石凌空砸下,宿英縱身急閃,轟隆一聲半邊城樓被巨石砸塌,同時摧毀十餘架勁弩,尖銳的碎石飛出,將宿英額頭劃得血肉模糊,宿英擡手一抹血跡,躍上樓臺拔劍喝道:“兒郎們預備機關,讓赤焰軍嚐嚐咱們的厲害。”
周圍戰士振臂齊呼,冒着火彈巨石搶入樓中。赤焰軍高臺之上,宣離凝目觀望,片刻臉色微變。息川城上機關轉動,城樓上升起兩隻巨鳥,忽然騰空而起,在漫天烏雲下帶着一溜灼目的火焰,向着兩座投石機俯衝下來。
“快撤!”
瑄離在巨鳥升空時霍然急喝,底下赤焰軍戰士放開鐵鏈紛紛閃避。只聽耳邊驚天動地的巨響,兩隻巨鳥重重撞上高臺,臺上原本作爲彈藥的木桶受此衝擊,同時爆炸,火油巨木躥起沖天火焰,亂石烈火將四周丈許之地瞬間包圍,來不及閃避的戰士頓時被燒成灰燼。
瑄離身法奇快,閃避及時,倒是毫髮無傷,揚手甩掉沾上火焰的披風,怒喝道:“再裝巨石,給我摧毀城樓!”
赤焰軍雖然被毀掉兩架火彈機關,但城上巨木防禦已破,剩下的兩架巨石機關仍舊極具威力。宿英的飛鳥機關倉促間只趕制了兩架,且是在發動陷坑之前剛剛完成全部組裝,再無機械摧毀高臺,於是集中所有未曾損壞的勁弩掩護城外王師。墨烆、叔孫亦得此強援,很快殺得焰字營潰亂慘敗,一支精兵毀於一旦。
這時候,一直遙坐觀望的宣王忽然目透冷芒,四周將士只見赤衣飛閃,宣王已落身馬上,拂袖捲起玄武金弓。
千軍萬馬前,姬滄引弓搭箭,遙指息川。
金弦震耳!一支狼牙利箭,像是來自地獄嗜血的赤電,帶着烈焰般的異芒,疾風般的呼嘯,橫穿蒼穹大地,橫跨鐵血戰場,向着城頭筆直奔去。
宿英眼角驚光一閃,凌厲的殺氣奪面而至,根本來不及任何閃躲。身後負責保護他的一名冥衣樓部屬情急之下揮刀急劈,只聽一聲尖銳激響,那部屬長刀脫手,震飛出去,虎口鮮血長流。那奪命的利箭被當中劈斷,但半截箭鋒竟然去勢不衰,宿英得這一絲空隙急閃,悶哼一聲肩頭中箭,重重撞上城牆。
赤焰軍陣前,姬滄隨手拋開金弓,冷聲說道:“傳令,全軍攻城!”
城頭巨石雨落,赤焰軍戰旗如雲,挾着震天動地的鐵蹄聲,仿若萬里狂瀾潮向着息川城席捲而來。
宿英被姬滄一箭重傷,掙扎起身,見此情景知大勢已去,咬牙揮手一拔,半截斷箭帶着血花落地,跟着撲向城頭,與戰士們一同發動所剩無幾的勁弩,掩護墨烆、叔孫亦全軍回師。當王師主力衝向城中,瑄離調整投石機對準城門連續猛攻,高大堅固的城門被巨石擊中,轟然崩塌,至少有三分之一王師騎兵被阻隔在外,戰士們悍不畏死,調轉馬頭殺向敵軍。
城頭射出最後一批勁弩,再無箭矢補充。宿英看得雙目噴火,恨不得仰天悲嘯,突然一隻手搭上他的肩頭,渾身是血的墨烆執劍在後,簡單說道:“走吧。”
宿英驀然回頭,只見最後衝向敵軍的金甲戰士瞬間淹沒在洶涌如潮的赤焰軍中,烈火天際,殘陽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