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媛向皇后行了拜見大禮,起身時悄悄偷看了皇后幾眼,見她氣色還好,心情似乎也不錯,才暗暗鬆了口氣。
看來當初算計蔣雯失敗一事,並沒有讓皇后遷怒於她。而皇后在告病數月後,似乎已經重獲聖心,沒有下臺的危險。那證明她還能繼續緊抱皇后大腿,不必畏懼謝家人的不善。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已經無路可退了。外頭傳聞沸沸揚揚的,只怕京中有些臉面的人家都已聽說。她若不能說服皇后,助她嫁入廣平王府,就沒辦法再嫁給京城任何一家高門大戶。她只能賭,賭居於深宮又養了幾個月病的皇后對外頭的傳言一無所知,仍舊把她當成是個可以信任的大家閨秀。
丘媛關心地問了皇后的病情:“臣女在宮外什麼都打聽不到,又不敢向家中長輩說出實情,只能坐困愁城,心急如焚。如今見到皇后娘娘玉體安康,臣女總算能放心了。”她邊說邊跟皇后對視了一眼。
皇后心裡有數,聽得十分欣慰:“好孩子,叫你擔心了。本宮那時候……病發得急,也騰不出手來打發人去跟你說一聲,你急壞了吧?別害怕,沒事的。”說完又沉下臉:“都是那色中餓鬼誤事!”還是忍不住說出了真實的想法。
丘媛眨眨眼,也跟着丟開糊弄外人的套話,小聲說:“臣女聽聞他如今已受到了懲罰……”
皇后冷哼一聲:“活該!若不是他在外頭胡說八道,本宮何至於受這幾個月的苦頭?”接着她又有些擔心:“外頭都有些什麼傳言?雖然皇兒們都說,太后與皇上只道本宮是病了,不許人泄露消息,可本宮心裡總有些不踏實……”
丘媛心道幾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也就只有你一個人還以爲這種事能瞞住外頭人呢。當然這話她是不可能說的,還斷然否定:“娘娘放心,太后與皇上說了不許外傳,宮裡又怎會有人膽敢胡言亂語?即使有人私下議論,也不過是捕風捉影罷了,離實情差得遠着呢。現如今外頭傳的都是安陽伯府上的小道消息,與娘娘並不相干。”
“那就好。”皇后鬆了口氣。只是想到太后與皇上如今還端着冷臉。她又忍不住幽幽嘆息一聲:“可惜,即使只是捕風捉影,也足夠外頭的人做文章了。”如今太后與皇帝都不站在她這邊。她也只能獨自面對朝臣們的攻訐。若她自己不振作,就真的只能等待被廢了。
丘媛見她心情低落,連忙轉開了話題:“臣女方纔進坤寧宮時,正巧遇見建南郡公夫人帶着她孫女出去。莫非皇后娘娘剛剛見過她們?”
皇后露出了微笑:“是呀,郡公夫人性情慈和。是位忠厚長者呢。她孫女也十分穩重,生得還清秀。乍一瞧上去,真不象是隻比皇長子大幾個月的孩子。太后娘娘很喜歡她們,常召進宮來說話呢。皇上也對建南侯十分看重。想着他與廣平王父子相熟,便委派了他要緊職務,命他隨廣平王南下辦差事呢。你可聽說了?”
丘媛自然聽說了。還知道建南侯打算帶上祖母和妹子,順路回老家祭祖呢。近日建南侯府與廣平王府兩家人員來往密切。京中何人不知?她以帕掩口,遮住不自然的笑容,故意用說笑的語氣道:“娘娘似乎十分喜歡建南侯府的千金,莫非……是看中了她?她比皇長子也就是大了幾個月罷了。”
皇后愣了愣,方纔反應過來,丘媛這是在暗示皇長子妃的人選。她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這怎麼可能呢?不要胡說。”趙琇確實只比皇長子大了幾個月,可她長得比同齡人高,言行舉止都老成穩重,不象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更象是已經十五六歲了。相比之下,皇長子簡直就是個孩子。也許過得兩年,他會長成小夥子,但眼下光看外表,趙琇與他絕對不相配。
再說,皇后雖然暫時對趙琇有着不錯的印象,但說到給長子擇妻,那自然要更挑剔些。家世、容貌、品行、才情、學問……樣樣都不能少。趙琇是很好,但皇后認爲,皇長子值得更好的。
丘媛其實也知道趙琇與皇長子外表並不相配,只是她一聽說建南侯府與廣平王府的關係親近,甚至兩家人還要同路南下,便心懷忌憚。她有些忍不住了:“臣女也聽說了,太后娘娘十分喜歡趙姑娘呢。”
皇后皺了皺眉,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如今太后與皇帝對她都是淡淡的,難不成他們真打算不經她同意,便爲皇長子定下正妃人選?不,不可能!就算太后有意大包大攬,皇帝也不會給嫡長子娶個次一等的妻子。
她沉聲對丘媛道:“不要再說了,根本就沒影兒的事!”
丘媛連忙低下頭去:“是,臣女失儀了。”邊說邊偷看皇后的臉色。
皇后心煩意亂,沒有留意。她忽然有些坐立不安了。她發現,如果皇帝真的決定了皇長子妃的人選,很有可能根本不會徵求她的意見,而她什麼也沒辦法做。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她在前朝與後宮的權柄大打折扣,在太后與皇上面前的份量也大不如前。雖然趙琇不象蔣雯有太后侄女的身份,但她也是功臣之後,本身又有救駕之功,其兄受皇帝寵信,其祖母又是太后宮中的座上客,不是目前的皇后能輕易擺佈的對象。如果她遇到了象蔣雯那樣的事,消息又泄露出來,太后和皇帝都絕不會原諒幕後之人的。皇后又想起廣平王府跟建南侯府關係相當密切,如今廣平王府已經成爲了皇長子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她不可能惹惱對方,給皇長子添麻煩的。
丘媛見皇后面上神情變幻,便小聲問:“娘娘有什麼煩惱?不如說出來,看臣女是否能爲您分憂?”
皇后看着她,想起先前那事兒,丘媛也是知情者並參與者之一。也沒什麼好瞞的,就簡單地說了:“本宮雖然挺喜歡趙家姑娘,卻不認爲她與皇長子相配,只是不知道皇上的想法,故而心中不安。”
丘媛見皇后果然被自己牽着鼻子走了,心下暗喜,忙道:“這有何難?娘娘可以先爲趙家姑娘說一門如意姻緣呀?”
皇后苦笑:“我能爲她說什麼姻緣?”想了想。還真叫她想到了:“對了。皇長子上頭還有哥哥呢,廣平王世子今年十六,已經是要娶媳婦的年紀了。趙家姑娘與他雖然差了幾歲。但也不是差得太多,過兩年嫁娶正好!”
丘媛幾乎要噴出一口血來,好不容易纔忍住了,連臉上的笑容都有些猙獰了:“娘娘。廣平王世子的婚事,您能做主麼?”
皇后噎住了。她怎麼可能爲廣平王世子的婚事做主?若是在幾個月前。她在這件事上還能說得上話,現在卻不可能了,除非皇帝認同她所選擇的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皇帝未必不會認同趙琇這個人選。跟那些背後有實權長輩的高門千金相比。自然是家中人丁單薄的趙琇更適合做未來的廣平王世子妃。而廣平王父子本來就跟趙琇相熟,興許也不會反對?
丘媛看着皇后的表情變化,只覺得心中越發不妙。忙道:“娘娘可想過沒有?眼下太后與皇上對娘娘依然有所誤解,只怕一時半會兒無法消除。娘娘若想改變現狀。還需要一位有力的說客,時時在他們面前爲娘娘說話才行。廣平王殿下處,亦是如此。若無人從中調停,只怕這幾位貴人會對娘娘誤會越深呢。”
皇后忙道:“若果然有人能做說客,自然再好不過,只是這人在哪裡呢?”
丘媛深吸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臣女也說不好,不過臣女有個主意。廣平王世子的婚事,無論娘娘是否能做主,未來世子妃的人選,最好還是選一位與您親厚又可以信任的。若世子妃願意在王爺、世子甚至是太后面前爲娘娘說好話,娘娘還怕他們會繼續誤解您麼?”
皇后的臉色微微一變,坐直了身:“你說得有理!”
丘媛抿嘴羞澀地笑了笑,心中卻在得意。皇后如今已經沒幾個合適的人選可以當得上“親厚又可以信任”這七個字了。謝家雖然還有幾位姑娘,但這兩三個月裡,曲水伯夫人常常帶了謝家三姑娘、四姑娘出門做客,卻沒帶上她們的母親,讓人懷疑其用意。眉山伯夫人聽說了小道消息,據稱皇后失寵,謝家擔心會失勢,有意再送女入宮爲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皇后對這幾位堂妹又怎麼可能會沒有芥蒂呢?其他表姐妹裡頭,年紀、家世都合適,相貌也過得去的並不多,與皇后的感情更說不上深厚——畢竟皇后是長姐,出嫁十幾年了,跟家中的小妹妹們相處得少,哪裡有什麼情誼可言?
這麼一算下來,可不就只剩下她丘媛一個人選了麼?
可惜皇后此刻卻不是這麼想的。她想的是:高楨的婚事,她恐怕是插不上手了,太后連蔣謝兩家聯姻都不能接受,又怎會答應將謝家任何一個女兒或是外孫女嫁給嫡長孫?但根據同樣道理,謝家卻可以娶一位能獲得太后與皇帝歡心的女子爲媳。謝襄飛正需要說親,皇帝對他還是十分愛護的,想必也樂意爲他指一門好親事。也許……建南侯府的趙琇是個不錯的選擇?雖說年紀小了些,但男孩兒晚兩年成親也不算什麼。此事需得先問過家裡人的意思,皇后打算明日就召曲水伯夫人入宮來。
至於坐在她面前的眉山伯府千金丘媛?無論是廣平王世子妃,還是她的弟媳婦,她都沒考慮過這個人選。丘媛?做個幫手挺好的,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可是讓其成爲她的弟媳婦或侄媳婦?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