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張氏叫人準備午飯,剛要差人去外面找找唐士寧,看他回不回來,誰料到唐士寧已經到了院門口。
馬上要看到自己的父親了,唐玫忍不住有些緊張,因爲知道到跟這個父親的關係不是很好,她立起身來,眼睛盯着門口。
只見婉兒挑起門簾,一個身材高大,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大踏步邁了進來,攜着一股子濃厚的酒味。
他容貌還算英俊,但面色浮腫,眼眶下面青黑一圈,像是幾日沒有睡好覺的樣子。
張氏本來要去親手給他脫下外面穿的輕披風,結果他自己一把扯了下來,重重的甩在了地上,嘴裡厲聲罵道,“一羣窩囊廢,一個個牆頭草,東風來東邊倒,他孃的,老子當初怎麼就沒看出來!”
唐玫愣在那裡,唐芳則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老爺,枚兒回來了。”張氏不動聲色把披風撿起來,交給身後的秦媽媽。
唐士寧皺了下眉,纔看到屋裡頭還有兩個女兒在,但也沒有收斂的樣子,大咧咧坐下來。
兩姐妹上前行禮叫了聲父親。
張氏吩咐唐芳的丫環羅萍,“帶四小姐先出去。”
唐芳對這個父親也是怕得很,忙低着頭往門口走,臨出去時又看了一眼唐玫,後者衝了她笑了笑。
“振揚沒有來?”唐士寧這時候翻起眼睛問唐玫。
“沒有。”
“哼,他來倒是有鬼了!”唐士寧把嘴裡剛喝了一口的茶盞重重頓在桌面上,“你這次回來是怎麼回事?白家的人叫你回來的不成?”
這話有些奇怪,什麼叫白家的人叫她回來?唐玫一時不知該怎麼答。
“親家夫人本是叫女婿陪着一起來的,是枚兒體貼女婿,想着也是坐坐就走,便自己回來了。”張氏對這個相公也沒有辦法,他在官場上種種得意,可對家裡幾個人,各自什麼性子完全是懶得了解,是以總有不少矛盾。
唐士寧手掌“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不過是客氣話罷了,真要過來,還用得着別人提醒?就是爬也要爬過來的!這死小子,原本就對我不禮貌,如今在朝中遇見,竟是遠遠掉過頭就走。”他冷冷看了唐玫一眼,“你當年非得在兩家之中選他們白家,也是瞎了眼睛!”
“老爺。”張氏插口說道,“女兒是想咱們了纔過來瞧瞧,你跟她說這些幹什麼?這兩人都成親了,咱們也只能盼着他們倆好。”
原來白振揚的態度竟是那麼明確,可見他極爲不滿意這門婚事,唐玫只低着頭不說話,看唐士寧脾氣如此火爆,大概什麼話都會一下子倒出來。
見她那垂眸的樣子,唐士寧果然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吼道,“你在白家是怎麼做媳婦的?在家裡耀武揚威,把你兩個姨娘罵的都不敢見你,怎麼自個兒相公卻一點壓不住?你給我聽好了,回去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他們白家既然娶了你,跟咱們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想甩了咱們家,沒門!”
張氏見唐士寧把不該說的都說了,不由身子一搖,幸好秦媽媽在身後扶住,纔沒有摔下來。
唐士寧稍稍收斂了臉上厲色,“怎麼,那些藥不起作用麼?要不要換個大夫看看?”
張氏擺擺手,“藥性起的慢,過幾日就好了。”
唐士寧點點頭,“你多休息,我一會兒還有點事,午飯就不回來用了,不用等我。”又看一眼唐玫,“剛纔我說的話你記住,你到死也是白家的媳婦!”說罷站起來就出了門口。
唐玫琢磨這句話的意思,怎麼聽起來好像白家是要休了她?但唐士寧卻又態度強硬,暗示白家並沒有辦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枚兒,你坐下。”張氏知道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講出來了,抿了口茶,慢慢道,“你父親的座主王大人被罷黜了,如今朝裡跟王大人有關的一些官員也先後被牽連,或貶官或削籍,所以你父親才這個樣子,他是怕咱們家受到影響,故而纔對你說這些話的。”
原來竟是這樣,唐玫心頭一沉,事情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
“白家起初也是看重你父親跟王大人的那層關係纔會結親,可不到一年時間就出了這樣的事……”張氏說到這裡言辭含糊起來,“你父親是怕白家虧待你,不過親家夫人今兒肯叫女婿陪你過來,可見是白擔心了,你也不要往心裡頭去。”
唐玫聽完微點了下頭,表示明白。
她面上蒙了一層憂色,可比起以往,已經是異乎尋常的冷靜,張氏欣慰的道,“你果然懂些事了,不要像你父親,那樣也解決不了什麼問題。你回去後還是要好好的對待你公婆,女婿那裡,有些話能忍着就不要說,夫妻之間講究個長久,你哪裡不懂他的脾氣,又非要對着來,可不是在做傻事嗎?”
“母親說的是。”唐玫目光溫和,“以前是我沒聽進去,這次家裡出了事,我一定會注意的。”
“這就好了。”張氏立時覺得身體舒服多了,氣也順暢起來。
這樣一個懂事理,良善,又疼愛她的母親,唐玫不由自主的想讓她高興,更何況那些話都很有道理。
只是,對於她來說,孝敬公婆還做得到,要把白振揚當成自己的男人,那恐怕有點難,幸好,對方也不想把她當妻子,那最好不過了。
唐玫陪着張氏,唐芳用了頓午飯,母女三人說說笑笑,到了申時,張氏叫人包了回禮給唐玫帶回去,唐芳則送了她一盒芳露香。
到白府已經是傍晚了,李氏叫周媽媽收了禮,問起家裡的情況,“你母親身體可好?”
“有些不舒服,不過請大夫看過,已經好多了。”唐玫實話實說,又謙恭的道,“謝謝娘關心。”
李氏再次感覺到她的變化,但此刻也猜到了其中的緣由,現今這節骨眼上,又怎能不變?雖說前些天,這兒媳婦病了,可也未必不知道朝中發生的事,她好了之後態度這樣溫和,許是知道了自家父親的處境,終於明白他們唐家今時不同往日,所以纔會病一好就要回孃家。
如今怕是更清楚其中的關聯了……
只是有句話叫本性難改!
李氏暗自冷笑一聲,面上依舊溫和道,“早知親家夫人病了,就該叫你在那裡多住幾天,不用急着回來的。”
“也想過要陪母親,只母親說不合規矩,又不是什麼大病。”
“親家夫人真是太見外了。”李氏嘆一聲,“又是舊疾罷?”說着讓周媽媽把王執事家的叫來,“我記得庫房有一對紫靈芝,你找出來派人送去親家夫人那裡。”
紫靈芝對咳嗽氣喘有奇效,價值昂貴,唐玫忙道,“這太貴重了。”
“不妨事,只要親家夫人好了,比什麼都重要。”
唐玫聽她的意思是非送去不可了,連忙道謝。
對他們家如此重視,她不禁想起唐士寧說的話,可李氏這態度哪兒像是要休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