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裡忽發取笑聲,有個身穿銀紅白菊暗紋褙子的夫人露出嘲諷的神色道,“你們楊家的人連藥都能做假,唐夫人說的話假不假,自是一清二楚了。”
家裡大哥的醜事被翻出來,楊夫人頓時站不住腳,氣得倒仰,眼睛往那婦人看過去,本想立刻還擊的,半途卻生生的把話都吞了回去,只因那說話的夫人竟是懷寧伯爺的夫人。
唐枚看她尷尬的樣子,不由輕嗤一聲。
也不看看衛國公府什麼地方,楊夫人居然敢如此高調行事,且不說她孃家夫家都沒有什麼依仗,唐士寧如今的氣運難道她也看不明白麼?怎麼說都是個二品大員,這大宅門裡,哪家不是利益爲先的,誰會選擇站在她這一邊?
懷寧伯夫人看楊夫人張着嘴,又縮着身子慢慢退到牆邊,嘴角一撇笑了笑,上前拉了張氏道,“早就聽說過夫人的賢名,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得以一見呢。”
張氏忙謙虛的行了一禮,卻不認得眼前的是誰。
她不喜交際,故而認識的人也有限,這懷寧伯爺常在邊城督戰,前年才因身體有恙被皇上召回京城休養,懷寧伯夫人也是那時候一併入京的,而那時期正是唐家閤家不安,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機時,她更是出去的少了,又豈會見過懷寧伯夫人呢。
懷寧伯夫人似是早就猜到了,同她說起家長裡短來。
得知她身份,張氏略略吃驚,唐枚與唐妍亦互相看了一眼。
“你家兩個女兒着實出落的好看。”懷寧伯夫人雖是說的不分上下,卻是隻多看唐妍,又道,“夫人還有個小女兒沒有來麼?”
“她年紀小還頑皮。”張氏道。
“那正好呢,我家小女也是這個年紀,兩個人準有許多話說。”懷寧伯夫人笑起來,“我也是沒有帶來。改日一定叫她們兩個認識認識。”
竟有交好的意思,只不知爲何要着重提到唐芳,唐枚有些疑惑。
看到那兩人相談甚歡,楊夫人在一旁氣得直咬牙。偏又不好再說什麼,眼見門口又進來一位夫人,她立刻像鼓脹了的氣球一般,整個人都昂首挺胸起來,拔腳就迎了上去。
“夫人,您可來了,您瞧瞧。那唐家母女真是公爺夫人要請的嗎?”她手指着唐枚,“真是沒個分寸,這麼大場面,卻還帶個晦氣的人來,他們家那二女兒的醜事,哪個不曉得,可不是讓人添堵來?”
來人是衛國公府的二夫人華氏,聽聞此話。臉色一沉,旁邊的媽媽皺眉道,“咱們府請些人還要你來指手畫腳。什麼東西!”
楊夫人臉一陣紅一陣白,強笑的看着華氏道,“我是看公爺夫人到底年輕,比不得夫人您做事大方,這個府還是得要夫人來管纔是個正理兒呢。”
華氏總算又露出笑來,“你指的那個便是唐家的二女兒?”
“正是。”
華氏便細細看了眼,她同公爺夫人廖氏表裡平和,實則暗地較勁不已,早前就聽說廖氏忽然對世子的終身大事上了心,也是提到這個唐家二女兒的。今日請了來,恐是有些作爲。
“你先去罷,我自會注意的。”華氏擺擺手,上前去同衆位夫人小姐說話,隨後叫一干丫環迎她們去賞牡丹的牡丹園。
懷寧伯夫人一直同張氏說話,不曾離開過。唐妍瞧了瞧,轉頭與唐枚道,“幸好二姐來了,不然我一個人真不知該怎麼辦,也不知同那些小姐說些什麼。”
她這樣聰明的,豈會不好應付?唐枚笑笑道,“我也只管知道跟着母親,想交好的自便來了,不想的,咱們也不用去浪費那個力氣。”
“還是二姐想得通透。”唐妍垂了下眼簾,“那許二小姐也是主動來同二姐交好的麼?”
“她?”唐枚眼睛一轉,“我也不知算不算,你只看她一會兒可來找我。”
在她看來,那許二小姐應只是受她大哥所託,心底裡是並不情願結交的。
衛國公府的牡丹佔地七八畝,只是並不一股腦的種在一處,有些是在假山前,有些是在曲橋旁,有些是擺了圓形圍繞而種,有些則散落成趣,各處都有巧妙之處。
唐枚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品種的牡丹,大爲驚歎。
傳說裡什麼姚黃魏紫,趙粉二喬,應有盡有,真是大飽了一番眼福,更則有美麗越過牡丹的各色窈窕小姐,香風麗顏,美妝華服,也是叫人眼花繚亂,分不清哪處更美,更是引人流連忘返呢。
公爺夫人廖氏站在高臺上,手裡捧着茶盞,剛喝了幾口,就有婆子上來稟告,“看着不似傳言裡胡鬧潑辣的樣子,就是有人挑釁,也沒有當即翻臉,可見不是沒有腦子的。”
廖氏皺起眉,“你再好好看着。”
那婆子應一聲下去了。
廖氏身後的媽媽輕聲道,“夫人真要如了世子的意不成?可到底是個和離過的,老爺只怕不肯呢。”
“不肯?”廖氏冷笑了下,“又不是我的意思,他兒子自個兒挑的!”她把茶盞一頓,“也不想想在外頭的名聲,哪家願意把正經女兒嫁進來?也就是些娼婦送上來當妾室!他要不肯也罷了,由得他們父子鬧去,鬧到後面,還不是要給找個媳婦?再等幾年,更是難找了,老爺豈會不知?”
“怕只怕是個精明的……”那媽媽道,“夫人選的那個,原是再好不過的。”
廖氏眼睛一眯,“我選的,他死都不會要,就讓他自己找去,聰明的哪個願意和離?他只怕也有看錯的時候。”說着慢慢下來,去同那些夫人一一見見。
唐枚不曉得公爺夫人原來這麼年輕,想到許暢的年紀,才明白,原來她是個繼室,便頓時明白了蘇三小姐當時同她說的話。
張氏看着廖氏身穿金紅繡花褙子的身影漸漸遠了,正要同唐枚說上幾句話,結果又有幾位夫人過來,說是讓年紀輕的小姐們聚一聚,便只好作罷。
唐枚同唐妍來到一處拱門,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蘇三小姐,立時露出笑來,欣喜的走了上去。
蘇三小姐也停止了說話,笑道,“我也知道你來了,只不知在哪裡,今兒人實在太多。”一邊介紹身邊幾位小姐給唐枚認識。
唐枚也介紹唐妍與那蘇三小姐。
聽到蘇三小姐便是武陽侯府的,唐妍投向唐枚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探究。
通往上房的穿堂口,許瓊把一串拇指大的南珠鏈子往手指上繞來繞去,笑着同許暢道,“我可是把她請來了,你下面要待如何?真要娶了她當娘子不成?不是我瞧不起人,只我們家是什麼人家,他們唐家再如何,又配得起麼?叫我說,蘇四小姐哪裡不好?同咱們門當戶對的,長得也好,你就是找一百個妾室來,也沒有什麼,這一個,你試試,恐怕又要和離呢!”
許暢戳了下她腦袋,“你管這些,給自個兒找個好相公是頭等重要的,管我幹什麼?”說罷要走。
許瓊拉住他,“你真不跟我說?”
“跟你說什麼,拿了我東西就了了,早知你問東問西的,我叫旁的人去請。”
許瓊氣道,“咱們一個孃的,在這府裡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我還不是爲你着想,同那個女人又能一樣嗎?你找個不好的進來,家裡雞犬不寧又怎麼樣!”
“你又懂什麼好不好的?娶了那蘇若琪進來纔要鬧翻了天呢!”
許瓊聽了,跺了跺腳,“你不聽我的就算了!”
許暢也不理她,搖搖頭走了。
許腔得長嘆一口氣,對裡面道,“你可聽見了,我大哥看不上你,又有什麼法子?”
門後面走出蘇若琪來,面色青白,咬着牙道,“那女人有什麼好的,許哥哥就這麼看重她?要樣子也不見得比他那些姬妾好看!”
“總有些特殊的地方,不然我大哥也不會這樣。”許瓊拉拉她的手,“也罷了,你不是說你娘都給你找了人家了麼,何必還非要跟我哥哥呢?被旁人知道,你的名聲也不好了。”
“你難道不懂?”蘇若琪紅了眼睛,哽咽道,“我們幾個一處長大的,我從小就喜歡許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誰曉得他後來變成那樣,惹得祖母不喜歡,兩家才結不了親!”
許瓊抿了下脣,露出黯然之色,“你是不曉得的,要說這個,也只有你家大哥同你三姐才明白了。”
蘇若琪皺了皺眉,“這是什麼話?”
“你好歹有個親孃來疼你,我們又有什麼?”許瓊冷笑道,“只有靠自己罷了。”
蘇若琪不太明白,“你們可還有父親呢,說得多可憐似的。難道她還能左右你們父親不成?”
“你哪裡知道這些。”許瓊看她一眼,知道蘇若琪有些時候是愚鈍了些,可太聰明又有什麼好,有道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找個一般的未必不是好事。
“走罷,咱們也去賞牡丹去,在這裡浪費大好時光了。”許瓊拉着她往外走。
“我倒要去看看那個女人呢!”蘇若琪卻是露出惡狠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