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的天氣似乎是霎那間就冷下來了,深秋的到來,除了帶來了一陣一陣的冷風之外,也帶來了更加令人不安的一些事——錦衣衛最近又開始頻繁的在城中成羣結隊的出入了。
在京城住着的,就沒幾個消息是不靈通的,一見錦衣衛這圍人府邸的架勢跟最近設卡攔人的頻率,便知道肯定是有大事發生,一時之間連出門的人都少了,若不是還有必須要出門的,或是普通百姓,其他嗅覺靈敏些的,都恨不得能夠窩在家裡閉門不出。
陸顯宗一開始倒是還沒想着要在家裡縮着,畢竟他是在外面應酬慣了的,以前十天裡頭倒是有七八天是在外頭吃飯的,尤其是自從林氏也出事死了之後,這個家對他來說便更是毫無束縛了——沒有女兒管爹房裡事的道理,男人沒了正頭老婆,在外頭自然是更加自由了。而自由慣了的人原本是閒不住的,可是他出了一趟門之後便回府了,從此再也不提要出門應酬的事。
倒不是邵家牽線的事情不成報復他,而是他出門之際正好碰見了錦衣衛上鄭文輝家裡抄家。
之前只是圍府邸,後來那一次,就是真真正正的抄家了。
偌大的一個富貴的鄭家,轉眼之間就成了地獄,鄭家所有人都成了階下囚。
陸顯宗後知後覺,一開始心裡雖然有些怕,但是還是好奇多一些,特地跟自己認識的一個同僚打聽,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那人看了他一眼,繪聲繪色的說起鄭文輝跟陸子謙合夥在保定府開設賭坊,籠絡保定府官員,橫行無忌,甚至擄掠無辜百姓去賭坊裡頭充當跟野獸搏鬥惹人下注的‘牲口’的事,末了就又嘆氣:“如此駭人聽聞之事,從前可都是.”
從前這種事可都是亡國之兆啊!畢竟哪有清平盛世鬧出這樣的事的?
不過那人也是個靈活的,一見話題扯得不對勁了,馬上便收了聲,扯了扯陸顯宗的袖子搖頭嘖了一聲:“總而言之啊,最近京城怕是要起大風浪咯!我得回去了,這種熱鬧可不是我能看的。”
陸顯宗怔怔的,頭一次覺得從腳底升起了寒意。
若是真的如此,那事情就真的糟糕了——鄭文輝,前些時候都還跟他和邵峰陳國公世子一道吃酒呢!
陸顯宗雖然自私自利,但是他不是個傻子,邵家跟陳國公府和鄭文輝走得近,邵家又對自己嫁女兒的事情如此熱切前後一聯想,再聯想到之前撕破臉的時候向昔微說的那番話,他整個人的血液都僵住了。
當下別說是去吃酒了,他根本連馬都快騎不穩了,逃命似地回了家。
陸明惜已經在將府中的權力交託出去了,陸顯宗說出來的那番話不可能當做沒說過,這府裡的事原本也的確不是她該管的,既如此,那就乾脆不管好了。
陸顯宗去找陸明惜的時候,見她正在收拾東西,底下的丫頭婆子們都忙作一團,不由得便愣了愣,急着問:“你這是做什麼?”
陸明惜頭也不擡,垂着頭面無表情的說:“出嫁女就是潑出去的水,原本潑出去的水也不能收回了的,既然我和離了,也不該再回侯府令侯府爲難,更不該管侯府的中饋,因此我決定去外祖母家中住一段時間。”
她現在對這個家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了。
陸顯宗原本還想跟她談談邵家的事的,他知道陸明薇知道的事情一定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多的多,可要從陸明薇那裡打探什麼,那是休想,因爲陸明薇的脾氣就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可沒想到,陸明惜現在也擺出這副態度來了。
他只能勉強扯了扯嘴角,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明惜,之前的事的確是我這個當爹的做的不好,我當時真是喝醉了酒,一時糊塗,你別放在心上。你是姓陸的,自然就是我們陸家的人,我怎麼會趕你走呢?”
陸明惜不爲所動。
她哪怕是出去要飯,也不會再住在陸家,她自己看人臉色寄人籬下也就罷了,但是囡囡還那麼小,卻幾次三番的被陸顯宗當成出氣的對象,已經被驚嚇了好幾次了。
她能過這樣的日子,卻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也過這樣的日子。
乾脆搬出去還清靜,反正她跟陸明薇商量過了,陸明薇也贊同。
陸顯宗不由得更加着急,皺着眉頭說:“你留在家裡,好歹家裡還能給你一片遮身的地方,你若是走了,以後可就不是常勇侯府的人了,一個和離了的婦人帶着女兒,沒有個孃家宗族支持,你真當自己能過的好嗎?”
光是那些覬覦她財產的人只怕就會想盡辦法的接近她,陷害她,甚至是她的女兒。
陸明惜笑了笑,似笑非笑的看着陸顯宗:“這個我早就已經見識過了,我之前倒是一直留在家中,可是卻也沒有見得就安全到哪兒去,父親,既然事已至此,彼此不如留些體面不好嗎?省的到時候陸家倒是再要鬧出一段奇聞軼事來,這不大好吧?”
以前陸家分家的時候就鬧出過陸子謙父親的事兒,陸家很長一段時間成了勳貴圈裡的笑柄。
後來林氏的事鬧的也是沸沸揚揚。
若是現在再有點什麼,陸家可就真的沒有任何的名聲可言了。
陸顯宗到底還是顧忌着外面的非議的,只能不再多說什麼,憤憤然的拂袖出來之後,坐在書房的圈椅裡頭,思量了半響,叫人出去打聽邵家跟陳國公府的消息。
誰知道不出去打聽還好,一出去打聽,就打聽回來一個大消息——鄭文輝家中被端了之後,錦衣衛便又有了新的收穫,白使臣那邊真的拿出了當年由平江王所寫的求援信和跟朝廷告發西北貪墨案的密信!
錦衣衛如今已經開始覈對筆跡了,而且已經將崔明樓跟崔氏以及崔太后等人手裡存有的那些平江王留下的手書等物拿去比對,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