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簡單的“噓”,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也什麼都說清楚了。
秋葉臉色變了變,小心翼翼地朝正房方向瞄了一眼,才小聲說:“我們老夫人可是打從心底裡相信,那白幡忽然折斷是郡公爺顯靈!若是她知道了那不過是你搗的鬼……或者是讓侯爺那邊知道了……”
護衛笑了笑,說話語氣中帶着無比的自信:“建南侯不會知道的,我這手彈石子兒的功夫可是家傳絕活,講究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倘若輕易叫人發現了,我不如收拾包袱回家算了,還在廣平王府當什麼護衛呀?我敢打包票,今兒知道我動了手腳的人,連姑娘你在內,絕不會超過三個人!”
秋時半點沒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反而很是驚慌:“三個人?除了我和你,還有誰?他會把事情告訴侯爺麼?”
護衛豎起食指搖了搖:“除了你我之外,有可能知道實情的還有我們統領大人,其他王府護衛也不會知曉,統領大人自然是可靠的,不會把事情私下告訴侯爺,而趙老夫人那裡,姑娘不說,她自然也不會知道。姑娘就放心吧。”
秋葉哪裡能放心?她急得直跺腳:“我自然不會亂說,只是連我都能瞧見你做了什麼,你怎知就不會有第四個人看見?若是嚷嚷出去,讓人知道郡公爺顯靈其實是我們這邊人搞的鬼,老夫人的處境就尷尬了!”
護衛見她是真的着急,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讓人擔心了,忙道:“姑娘別急,你能看見,是因爲你站的位置就在我前頭,當時又因爲擔心趙老夫人,正巧轉過頭來盯着她瞧,纔會看到我在做什麼。其實那時所有人都在看着建南侯和趙老夫人,沒人注意我們幾個,更別說我前後左右都有人遮擋了,擋在我前面的就是你。石子由下往上斜斜彈出,個頭極小,彈得又快,輕易不會讓人看見,過後掉在地面,與路邊其餘碎石混在一起,根本不會露出異狀。至於統領大人,他並沒有真的看見我做了這件事,只不過他清楚我有這門功夫,可以推測出來而已。況且這種事,除非當場被拿住,否則誰能證實我真的做過?如今建南侯已是過街老鼠,饒他說得天花亂墜,世人也只會認爲他是在狡辯。”
秋葉聽了他的話,漸漸冷靜下來。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她似乎只看見他手裡捏着顆小石子要彈出,但彈出後石子朝哪裡去了,她其實並沒有看到,只是瞧見白幡折斷,纔有了這個推測,也許真的沒有其他人瞧見他做的事,即使瞧見了,當時沒揭穿,過後再說什麼也無用了。
只是她心裡還是有些擔憂:“你以後別再自作主張了,這一回僥倖能瞞過去,日後再有第二回,就難保不會有人察覺了。你本是好心要幫我們老夫人,可千萬別弄巧成拙!”
護衛忙舉手發誓:“我一定不會再自作主張了。方纔統領大人已經悄悄罵過了我。我只是瞧不慣建南侯的作派,明明做下了錯事,還死口不認,甚至血口噴人,往老夫人頭上潑髒水。他既然說趙郡公不能顯靈,那我就讓趙郡公顯靈一次給他看好了,橫豎趙郡公又不會真的冒出來說我撒謊。”
秋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怎知道他不會?郡公爺是真的顯靈過,不然你以爲你弄斷了兩根白幡,我們老夫人這麼容易就相信了?她從前是不信這個的,總唸叨什麼子不語怪力亂神。“
護衛驚訝:“趙郡公真的顯過靈?是在什麼時候?怎麼顯的?”
秋葉正要回答,忽然聽見大管家汪四平陪着張家二舅老太爺張朝義往這邊來了,忙退開幾步,假裝正從廊那邊過來,要往院門外走。
護衛也很有眼色地配合她的動作,站起直立在廊柱旁作守衛狀。
張朝義與汪四平進了院門,秋葉忙迎上前行了一禮:“二舅老太爺。”
張朝義認得她是誰,點了點頭:“你們老夫人可在屋裡?我有急事尋她商議。”
“老夫人在屋裡與廣平王府的護衛統領大人說話,二舅老太爺請稍候,待奴婢前去通傳。”
“廣平王府的護衛統領?”張朝義雙眼一亮,與汪四平對望一眼,對自己準備要說的話更有信心了。
張氏見到弟弟過來,並未多想:“他們給你安排好住處了?趙炯着實失禮,他眼裡就只有錢家人,都忘了秦家老爺和你纔是他正經舅舅了。”
住處沒什麼可說的,張朝義關心的是別的事:“怎麼不見那位統領大人?”
張氏不欲深說:“他有事先離開了。”又有些疑惑:“你尋他有事麼?”
張朝義輕咳一聲:“我方纔聽底下人議論,說趙炯摔了馬,可能要癱了?那個叫高成的惡奴正張羅着要請大夫給他治傷呢,聽說請了一個極有名氣的,卻嫌人家是庸醫,又不要人家治了。”
張氏淡淡地道:“隨他愛請誰請誰去,這件事我不插手。我不往官府告他一個忤逆不孝,治他個死罪,就已經是極寬大仁慈了,難不成還管他病了還是傷了?即便我管了,只怕他也信不過我。”
“姐姐,我並不是要你去管這件事。”張朝義道,“方纔汪四平給外甥夫妻佈置靈堂,我去瞧瞧他佈置得怎麼樣了,順便問了你們這些日子的經歷,方纔知道有這許多兇險,若非老天爺垂憐,讓姐姐和兩個孫兒逃出生天,又得了廣平王的庇護,只怕就真的叫趙炯算計成功了!他如此狠毒,難道就因爲如今他癱了,姐姐便放過他了不成?我知道姐姐素來都是個容易心軟的,只是外甥夫妻的血仇在此,哪怕是爲了兩個孩子將來的平安着想,你也不能放過他!”
張氏便道:“我何嘗打算放過他來?不過他好端端的摔了馬,十有八九是郡公爺顯靈了,要給他這個不孝子孫一個教訓。郡公爺素來疼愛長子,如今趙炯癱了,此生前途也盡毀,日後還要吃一輩子的苦頭,郡公爺也算是下了恨心了,可他還是留下了趙炯的性命,這便是顧念骨肉之情。若我執意要趙炯死,心裡是痛快了,郡公爺在天之靈,又會怎麼想?”
張朝義不以爲然:“姐姐倒是顧念着姐夫怎麼想,可他人都死了,再想又能如何?趙炯殺了姐姐的孩子,殺人償命,理所應當,姐夫再不情願,也不能越過國法去!況且,外甥不幸遇難,有多一半是姐夫害的,若他不是不分嫡庶,非要立假嫡爲世子,又怎會讓趙炯以庶子之身凌駕於嫡母嫡弟之上?若他依國法,依禮法,讓外甥做了世子,那趙炯便是算計得再多,也成不了建南侯。”
張氏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爲何連你也這麼想?郡公爺原也設想得周到,趙炯無能,就讓他頂着侯爵安享太平富貴;焯兒聰慧,功名路也順暢,從科舉入仕,能走到更高的位置上。若讓他年紀輕輕就繼承了王府,今後也不好再去考進士了,更不可能登閣拜相。郡公爺是不忍讓爵位阻了焯兒的仕途,方纔如此安排。”
張朝義並沒有被她說服:“姐夫這樣安排,原也不算大錯,只是嫡庶不分,本就容易生事。趙炯長了這麼大,連孫子都有了,姐夫即便早年間忙於征戰,這二十多年也一直在家,難不成還看不出趙炯品性靠不住?他年紀已老,若真要讓兩個兒子和睦相處,原該多做些安排纔是,或是事先分好家產,以免外甥吃虧,或是請皇上出面,給姐姐與外甥一個庇護,又或是提前安排好後事,也不至於爲他葬在何處,讓兩房人爭論不休,還給了趙炯一個害死你們母子的機會。可姐夫什麼安排都沒做,他一死,趙炯輕而易舉地就把你們給害了,難道不是他的責任麼?”
張氏聽了,不由得悲從中來:“郡公爺原也是有所安排的,他還跟我提過,只是尚未實行。他年紀雖大,卻一向身康體健,誰也沒想到他會忽然就……”她哽咽了下,低頭抹淚:“並非他沒有這個心,只是來不及了。”
張朝義皺皺眉頭:“怎會來不及?他即便是舊病復發,也該有時間見兒女最後一面,都說皇上對他極爲敬重,難不成竟未來探病不成?只要他跟皇上提一句話,趙炯也不敢妄爲!”
張氏流着淚搖了搖頭:“實在是來不及,就是半日的功夫,宮裡得信的時候,他屍首都冷了……”
張朝義大奇:“難道他病危之時,姐姐過於慌亂,就忘了告訴宮裡?”這不應該啊,以他姐姐的性情,不該出這種紕漏纔對。
張氏還在傷心,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是汪四平代爲回答的:“二舅老太爺,那日老夫人不在家,柱國將軍府老夫人做壽,老夫人帶着二太太過去賀壽了,二老爺也出了門會友,只有哥兒和姐兒在家,一直都待在院子裡,由乳母照看。那日早起,郡公爺還是好好的,吃了一大碗早飯,耍了三遍拳,半點異狀都沒有,還吩咐老奴,將東四牌樓那幾家鋪子的賬盤一盤,晚上他要查看。老奴盤賬盤到一半,就聽說郡公爺不行了,趕到正院去的時候,侯爺和夫人都伏在屍首上哭呢,說是說話時說着說着就倒下來了,怎麼叫都不醒,請了相熟的劉太醫來診治,可劉太醫到時,郡公爺就已經沒氣兒了。他們哭成一團,慌亂間也不記得要去宮裡報喪,老奴趕到後,纔打發人去請老夫人與二老爺回來,並向宮裡報信的。”
張朝義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他看向張氏,見她點頭,便知道汪四平所說的是實情,可這“實情”卻不能不讓人多想:“那位劉太醫到底是怎麼說的?姐夫是因爲什麼忽然昏倒?當時他跟前只有趙炯夫妻在,發病之事真的跟他們沒關係麼?”
張氏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