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到魯雲鵬拎來此次南下所帶的所有兩大包行李,準備隨自己一同踏上前往奉賢的道路時,趙?終於確定了他是真的要留在她家這個事實。
可是爲什麼呢?他不是廣平王的護衛嗎?還有品級在身,可聽廣平王妃的口風,似乎他要到趙家去做個管家?護院?這是不是有點大材小用了?
趙?想不明白,就悄悄問煙霞:“爲什麼魯護衛要去我們家做管家呢?”
煙霞笑着問:“難道不好麼?方纔你還在前頭院子裡與他有說有笑的。”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還顧左右而言它:“趙姑娘不是說要給我們世子爺留一封信麼?我抱你到那邊書案上寫吧?”
趙?只得拋開了心頭的疑惑,專心致志地寫起了留給高楨的告別信。
她的毛筆字還不能看,繁體字也寫不全,穿越後寫的第一封信就有些慘不忍睹。煙霞是不識字的,她把信拿給廣平王妃瞧了,廣平王妃一邊看一邊笑,最後道:“難爲你了,這點年紀,居然也能寫出這麼多字來,寫得不大端整,筆劃有些錯漏,也是人之常情,就怕楨兒看不懂。也罷,煙霞取了紙筆來,?姐兒想要寫些什麼,你念,我替你寫吧?”
於是趙?就鬱悶地口述了一封信,大體說的就是自己要走了,因爲要趕時間,沒法等他回來告別,覺得很遺憾,兩人也不知幾時纔能有再見的那日,如果高楨到奉賢來,請一定要到家裡做客,如果她將來回京城去了,也一定會去看望他。他教的課本她都會記住的,等長大一些,也會用他教的拳法鍛鍊身體。最後祝願他身體健康,萬事順意,閤家平安。
一封很普通的信,中規中矩,既不失情誼又帶點兒禮貌,夾着點兒孩子氣的直白口吻沒什麼可挑剔的地方,襯着一筆清秀雅緻的簪花小楷可以說很漂亮,趙?有信心這封信無論是給誰看了都不會失禮的,但廣平王妃寫完後卻忍不住笑了起來,看得趙?一愣一愣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出錯了。
廣平王妃笑完後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你這孩子真是太招人疼了,小嘴還真甜,說得我心裡歡喜得很,不如你別回去了,留下來給我做閨女吧?”
趙?都不知怎麼回答好了,她這話是真心的還是在開玩笑?
一旁的曹媽媽也笑了起來:“王妃這主意真是太妙了!世子也喜歡?姑娘呢。就怕趙老夫人捨不得,聽說王妃要拐了他家孫女,會來找王妃拼命!”
廣平王妃笑呵呵地把信疊好,鄭重封起,打趣般跟趙?說:“好孩子,放心吧,等楨兒回來,我一定把信交給他!”又指了指魯雲鵬:“以後等你學會寫字了,想寫信給楨兒的時候,只管把信交給他,他就會找人把信捎給你楨哥哥了,可記住了?”
原來魯雲鵬還要在趙家待到她學會寫字以後?那可不是一年兩年的事吧?
趙?迷惑不解。
上海府首府就定在嘉定,離奉賢不過一百多里路,坐馬車大半天就到了。一路上走的官道都是剛修了不過二三十年的,而且幾乎年年翻修,趙?根本就沒受什麼顛簸之罪,安安穩穩就到了家。
這時候天都已經黑了,趙?早已困頓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迷糊間只看到了大門口上掛着的兩隻白燈籠,就被抱進了深宅大院中。
等她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時,秋葉已經坐在她牀邊做針線了,見她醒來,臉上露出了微笑,起身扶她坐起。
趙?迷迷糊糊地轉頭看了看四周:“天亮了嗎?”
“天早就亮了!”秋葉含笑道,“大姐兒這一覺睡得可真香,太陽都升得老高了呢。瑋哥兒已經背過一輪書了,正在練字,老夫人那兒原是要叫姐兒起來的,進來看了看,又捨不得,說是大姐兒昨日趕路辛苦了,就讓你睡個飽吧。”
趙?臉都紅了,老老實實在秋葉的幫助下穿好了衣裳,又有個不認識的小丫頭捧了水盆面巾進來,秋葉侍候她洗了臉。
她跳下牀,搖搖晃晃地出了房間,就看到小哥哥趙瑋正在外頭堂屋裡,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面扒着桌子寫字,只是寫兩筆就要擡頭往房間的方向看來,見她出來了,立刻把筆一丟,跳下椅子迎了上來:“妹妹醒了麼?餓了吧?我給你留着好吃的呢!”
所謂好吃的,其實就是羊奶和包子。趙家在京城裡原有喝牛奶、羊奶的習慣,這是前頭秦氏老夫人跟太祖皇帝的元后學來的,說是對身體好,男孩子喝了可以長高,女孩子喝了皮膚會變白。趙?穿來時還是剛過週歲的小娃娃,正值戒奶的時節,又隨祖母父母住在偏院裡,自然沒那個條件講究喝什麼奶了,一般都是吃小米糊,這還是她頭一次喝這東西呢。她原擔心會有腥味,嚐了一口,口感倒比她想象的要好些,就放心大膽地喝完了。
包子是素菜餡兒的,如今趙家是居喪,吃這個也是常理,只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趙?有些吃不慣,趙瑋倒是很喜歡,一個勁兒地勸她吃:“妹妹多吃點兒,我特地留給你的。”還是秋葉出來拯救了趙?:“瑋哥兒,姐兒還小,吃這個怕會不消化,你留着自己吃吧。”趙瑋很聽話地“哦”了一聲,遺憾地看了妹妹一眼:“妹妹快點兒長大吧,你現在太小了,很多好吃的都吃不了。”
趙?嘴角抽搐:“謝謝哥哥,我喝奶挺好的,真的……”
昨晚上烏漆麻黑的沒看清,趙?現在才發現,她現在所在的房子跟京城裡住的屋子不太一樣,堂屋天花板很高,當中擺着條案,供奉着祖父和父母的牌位,並鮮花、香燭、供品等物,下來便是一張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他們兄妹倆就在這裡吃早飯、做功課。堂屋整體很空,兩側有雕花板間隔出來的房間,她睡的就是西邊那一間。東邊那間有門簾,上頭繡着松鶴圖案,趙?懷疑那是祖母張氏的臥室。
堂屋似乎沒有門,又或是門板都拆掉了,正對着天井。這天井又與京裡的院子不同,不但地方小些,也不種什麼花草,只是在角落裡擺着幾盆菊花,如今花開得正好,黃黃白白的十分精神。天井兩側是廂房,檐下掛着白燈籠,上頭還有第二層樓,前方院門的頂上,也有一層小樓,就是窗戶小些,看不出是作什麼用的。天井上方的屋檐四面相連,與京中的四合院大不相同。院門緊閉着。
一陣風吹過來,趙?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秋葉眼尖地發現了,連忙取了件小斗篷給她披上,但緊接着趙瑋又開始咳嗽了,她連忙說:“瑋哥兒和大姐兒還是回屋裡去吧?堂屋裡冷。”
趙瑋道:“我還有六十個字沒寫完呢,寫完了再進屋。”
秋葉只得勸他:“哥兒身子弱,若是吹了風,回頭又病了,沒得叫老夫人擔心,回屋裡寫原也是一樣的。”
趙?也在一旁幫口:“是啊,哥哥,進屋裡寫吧?我們一塊兒寫,我也想學寫字。”免得寫封信還要求助於人,明明寫得挺好的,還要被人笑話。
趙瑋想了想,就答應了,幫着秋葉一起,將筆墨紙硯搬進了趙?的小房間。她的房間裡不但有睡覺用的架子牀,靠窗還有羅漢牀,上頭擺着矮几,鋪着厚厚的棉墊,正是日常起居所用。兄妹倆在矮几兩側坐上,秋葉又給他們一人拿了一個小手爐過來,順便再上了熱茶。
趙瑋喝了口茶,才覺得身上暖和了些,方纔在外頭被風一吹,他渾身都快凍僵了。以前在京城時,他也沒這麼弱過,明明奉賢秋天要比京城暖和,怎麼他就這麼沒用了呢?
趙?便開解他:“哥哥剛剛生了一場病,現在還沒好全呢,所以身體比較弱一點,等過些時候,你好些了,我教你打拳好不好?我在廣平王那裡住了幾日,世子教了我兩套拳法呢。聽說世子小時候身體也不好,練了拳法後,纔好起來的。他都可以,哥哥一定不會輸給他!”
趙瑋聽得高興了些:“好,我也學打拳去!”不過他對妹妹沒太大信心,看中的是另一位師傅:“魯叔叔的本事可厲害了,他會在我們家住很久,我叫他教我!”
對於這一點,趙?想問很久了:“爲什麼魯護衛要在我們家住?”
趙瑋歪着頭,還真不知道答案:“爲什麼他不能在我們家住呢?”
倒是秋葉隱約知道一些:“廣平王說,怕小長房那頭爲了保住爵位,要害了瑋哥兒,所以打發他來保護老夫人和瑋哥兒呢。原是要他做管家的,老夫人覺得太委屈了他,就讓他留下來做個西席。魯護衛原來還說,他學問差得很,叫人知道他給瑋哥兒做西席,不定怎麼笑話呢。瑋哥兒既有意向他學武,正好合了他這西席的身份,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趙?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們回來得這麼急呢,原來是擔心祖母和小哥哥有危險。但小長房到了現在這一步,還指望能保住爵位,是不是太天真了點?
雖然連趙?都覺得這種想法太天真,但對於當事人來說,有些奢望是永遠都不能放棄的。
趙炯經過高成好不容易從松江府與蘇州府請來的幾位名醫診治,確認已經癱瘓了,痊癒的可能性很低,整個人就越發暴躁起來,但暴躁之餘,更多的是害怕。
不管他認爲自己有多冤枉,如今他頂着弒母殺弟的大罪名,絕不可能平安無事的,如果他健康如初,那還有東山再起的希望,但他這一癱,將來還有什麼前程呢?既失了德,又沒了能力,他這爵位多半要保不住了。但他不甘心,還天天催着高成給京中家人送信,要他們務必想法子,在皇帝面前爲他隱瞞,順便多多爲他說好話,絕不能讓皇帝相信了張氏那邊的說法。
沒幾日,京城建南侯府來信了,趙炯忙不迭催着高成念信,才念頭一句,他就差點吐了血。
信上說,廣平王救起張氏祖孫後,馬上就把事情上稟御前了,皇帝早就知道了他乾的好事。